小園春來早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新年到

方傑聽得好氣又好笑,抬手敲敲她的腦袋說道,“你這小腦袋裏,整日都想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我從不賭錢喝花酒,每晚都沐浴,怎麽會像你說的那般不堪?”他說完這話仿似還覺不解氣,又懲罰般狠狠吻上了那兩片嫣紅的唇瓣,直吻得蒲草臉色漲紅,這才鬆開她告誡道,“趕緊跟我認錯!”

蒲草大口喘了半晌氣,撅嘴剛要抗議,突然瞧得他又要低頭吻過來,趕緊伸手捂了他的嘴,一迭聲道歉,“好了,我錯了,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編排你了。咱們都出來這麽久了,你快回去吧,一會兒春妮該找來了。”

方傑聽得這話,手下越加用力的抱緊了心愛的女子,歎氣道,“什麽時候,我才能光明正大的把你抱在懷裏啊?”

“會有那一日的,但…不是現在!”蒲草笑嘻嘻推著他出了灶間,轉身又在灶下添了一把柴禾,把那早已半涼的魚湯重新燒沸,這才盛進大碗裏端去堂屋…

臘月二十三祭灶日,天色擦黑的時候,春妮兩口子就回去自家張羅了。

蒲草也在灶王像前擺了個小桌兒,放了一盤麻糖、一盤棗饅頭。張貴兒這張家唯一的男丁兒,抱了一隻紅公雞跪在桌前磕了頭,燒了幾張黃表紙。

蒲草伸手在灶王嘴上抹了麻糖,帶著全家念叨了兩句,“灶王爺,騎紅馬!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末了,山子又興衝衝跑去屋門外點了一串爆竹。在砰砰乓乓的脆響裏,灶王爺就被打點的樂嗬嗬上天做全年總結匯報了。

自此,張家曆經劫難後的團圓年,也是蒲草來到異世的第一個新年就拉開了帷幕。

二十四走油日,張劉兩家今年發了財,蒲草和春妮誰也不心疼那十幾斤素油,咕咚咚倒了半鍋。幹果、麻花、油炸糕、肉丸子、素丸子、麵魚兒,但凡能想到的花樣吃食都炸了個遍,那油津津的香味直飄出院子溢滿整個村莊。自然也引來大批的淘氣小子,各個都是笑嘻嘻趴在門口探頭探腦。

蒲草也不是吝嗇的人,喊了山子端出去一大盤給孩子們分了個精光,結果張家軍又收了一串兒小兵。想著以後每月“糧草”又要多費二斤麵,蒲草隻覺這次真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二十五掃灰棚,張家大大小小,一早晨起來就分好了活計,張貴兒帶著山子掃院子、清殘雪,蒲草帶著喜鵲和桃花整理糧倉和庫房,力圖把整個院子都打掃的一塵不染。

二十六洗福祿,溫室裏燒了大桶的熱水,張家上下連同春妮夫妻輪換著好好洗了個澡。陳家想讓孩子們沾沾福祿,卻又怕天冷染了風寒,於是陳大娘親自上門同蒲草打了招呼,入夜的時候就讓大力帶了胖墩兒進溫室洗洗。兄弟倆個很懂事,洗過澡等待頭發烘幹的那麽半會兒,還幫著劉厚生劈了一大堆兒木絆子。

這樣一日日忙碌下來,很快就到了二十九小除夕。早起剛剛吃過飯,裏正家的勝子就來請張貴兒同他一起給村裏鄉親寫對聯,張貴兒自是欣然同意,換了一身新衣裳,抱著他的筆墨硯台就趕去了。

蒲草一邊盤算著平日同各家的人情禮分兒,一邊指揮著喜鵲裝籃子。

不必說,裏正娘子是第一份兒。她是桃花的繡活兒師傅,平日又待桃花疼愛之極,這時候總要送份厚厚的年禮表表謝意。

喜鵲把各色吃食拾掇了大半籃子,又拿起兩個半匹的綢緞問道,“夫人,布料是選石青色織雲紋的,還是寶藍湖綢?”

蒲草抬頭掃了一眼,笑道,“寶藍的吧,裏正娘子繡活兒好,正好裁剪了做件兒袍子給勝子開學穿。”

兩人正是這般商量著,春妮卻是一臉古怪的從門外進來,她上前拉了蒲草的手說道,“蒲草,她居然給我送母雞來了?”

蒲草聽得一頭霧水,一邊伸手替她拍去身上的雪花兒一邊問道,“誰送母雞來了?你怎麽說的沒頭沒腦的?”

春妮拍拍胸口,托著已是微微凸出的肚子坐到炕沿上,這才小聲說道,“還能有誰?就是我婆婆啊,剛才她居然送了一隻母雞來,說要我殺了熬湯補身子。你說,她是不是又動什麽壞心思了?”

蒲草見得春妮一臉防備模樣,忍不住笑道,“都說一日做賊,終生不得清白。這老太太以前真是太過苛待你們兩口子了,如今她許是真心想討好你們,可惜,你們都被折騰怕了,已經不願相信她了。”

“可不是,我一想起以前那些事兒就覺得心裏不舒坦。就是不知道生子是不是也這樣想的?”

春妮為難的皺了眉頭,猶豫道,“要不然我刨兩條凍魚送過去,就當回禮了?”

“行,你也別太熱情了。先當一般鄉親那樣來往相處。日久見人心,以後若是覺得他們真心改過了,你們再多孝順也不遲。”

春妮得了主意,臉上立時就去了愁色。心裏盤算著自家也要走禮,又說了兩句閑話就趕緊跑回去準備了。

晌午時候,東子同王管事趕了兩隻爬犁上門,拉走了菜棚子裏所有能割下的青菜。雖是到得年底酒樓也歇噎關門了,但是各路人馬卻是差點踩破了念恩園的門檻子。

他們都是報了一個目的,那就是勻回幾把青菜,讓自家或者上官的年夜飯桌上兒添點綠色。於是,這青菜並沒有因為酒樓歇業而滯銷,反倒更顯緊缺了。

如此忙忙碌碌,終於到了大年三十這一日,家家戶戶都早早起了床,迫不及待的迎接新年的到來。

村裏的小孩子們大半都穿了新衣、新棉鞋,淘氣小子們腰上多掛了個荷包,滿滿裝了十幾個爆竹,手裏掐了幾截香頭兒,偶爾趁著大人不備就跑去灶間撅著屁股點個火兒,然後樂顛顛聚到街上比賽放爆竹。

偶爾有那手腳笨又粗心的小子落了一兩個爆竹在灶眼兒旁,女人們燒火時帶進鍋底,那爆竹就“咣”得一聲炸開來,震得鐵鍋都顫了三顫。女人們受驚氣惱難免要高聲喝罵幾句,惹得護孫心切的老人們直瞪眼睛。女人們無奈,隻得放過了淘氣兒子的小屁股。

小丫頭們比起淘氣小子則要文靜許多,各個穿著新襖裙就怕弄髒了,連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免得鞋子沾了雪花,偶爾聚在一處玩耍也是揀個布口袋和嘎拉哈,懂事又乖巧得惹人倍加疼愛。

張家因為還在孝期,不能貼窗花也不能貼對聯,隻能貼兩張門神和灶神。蒲草總覺得少了許多過年的喜慶味道,很是遺憾,於是就轉而把心思都用在了一家人的穿戴上。

喜鵲原本在方府就是掌管衣飾的,針線活兒極好,對城裏流行的款式和花色又極熟悉。所以,這次有這樣的機會,她是打定主意要大顯身手,好好給主子看看她的本事。

於是,她沒黑沒夜的忙碌了七八日,終於在年前把衣衫都趕了出來。

山子那淘氣小子得了一套寶藍色的襖褲,領口袖頭都鑲了月白的牙邊,繡了淺淺的雲水紋,穿在身上極是幹淨神氣。

而桃花得的則是一件素錦對襟兒小襖,胸前用淺黃的絲線繡了大朵大朵的桃花,下邊配了一條淺藍色百褶裙,腳上套了一雙兔皮小靴子,外翻著一圈兒雪白短毛,真是俏皮又可愛。

蒲草這一家之主,喜鵲自然準備的最是用心。平日裏,蒲草常因為身份尷尬而被人輕視,這次倒是意外得了些好處,不用守孝自然也就不必忌諱顏色。

喜鵲琢磨了幾晚,替她做了一件蔥綠色妝花通袖襖外加一條鵝黃織錦木蘭裙。

早起之時,喜鵲興致勃勃服侍主子穿好衣裙,又手指翻飛極靈巧的替她綰了一個雙螺鬢。待得最後插上那隻青草簪子,直讓跑來顯擺大紅襖裙的春妮看直了眼,一迭聲的嚷著,“蒲草,你真是花仙子下凡了,我這麽看著就覺得…嗯,好像春天來了呢?”

喜鵲聽得春妮這般說,真比自己得了誇讚還要歡喜,秀氣的小下巴不自覺的就高抬了起來。

蒲草瞧著春妮發髻上插的還是烏木簪子,就趕忙開了箱子翻出一根雕了喜鵲登梅的銀簪,笑道,“這幾日忙亂我倒是把正事忘了,方公子先前從京都帶了兩根銀簪給咱們做年禮,你趕緊把這個戴上吧。”

春妮大喜,歡呼一聲就把簪子接了過去,美滋滋的插在頭上,抱著銅鏡照了又照,末了又提了裙子跑去找他家孩子爹顯擺,直惹得蒲草和喜鵲都是好笑不已,轉而又去係了圍裙去灶間準備各色吃食用物。

這般忙碌了一日,天色將暗的時候,張家堂屋裏已是擺好了供桌兒。當日那隻豬頭,劉厚生分去了一半,剩下一半蒲草喜刮幹淨略微蒸得三分熟就擺到了大陶盤裏,連同殺好的公雞、整條的鯽魚也算勉強湊了個三牲,加上各色炸貨、點心,把個小小供桌堆得滿滿當當。

張貴兒親手寫了爹娘兄長的名諱,糊在早就備下的小木牌上。待得天色徹底黑透之時,張貴兒帶著桃花跪在供桌前磕頭行了大禮,山子不懂這祭拜的規矩也要上前跟著湊熱鬧,卻被蒲草攔住了。

(寫到過年,突然就特別想我媽媽,已經四個春節沒有陪她一起吃團圓飯了。都說養兒養女防老,但是真正在父母年老時陪伴左右的兒女又有幾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