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園春來早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冰消雪融

原來,陳二嫂婆媳和蒲草抱著孩子坐在馬車上,當真是歸心似箭,催著東子趕著棗紅馬一路小跑就進了村子。到得自家門前,一見得院子裏外站得都是村人,老少幾人還猜著出了什麽事。結果一聽張二嬸子那般大放厥詞,陳二嫂攢了幾日的驚嚇懼怕都轉成了火氣,跳下車就抓張二嬸子當了出氣筒了。

張二嬸子一見是剛才被她攀誣的正主回來了,自然心虛,眼珠兒一轉就滿地打滾兒喊著,“哎呀,我肚子疼啊,我大牙也被打掉了,老陳家這是要殺人了。”

這會兒圍觀的村人也醒過神兒來了,紛紛扭頭看向院外。那兩扇大開的馬車門裏當先跳下兩個活蹦亂跳的淘氣小子,蒲草也是隨後摻扶著陳大娘下來。眾人都是一臉驚喜的聚上前,七嘴八舌問候起來。

“這兩個小子都好了?這趟可遭了罪了吧,以後離那河邊遠點兒吧。”

“就是,就是,陳大娘嚇壞了吧,村口大夥兒都跟著懸心呢。”

兩個淘氣小子被眾人圍著,臉色都是羞得通紅,偷眼掃向躲在眾人身後的幾個玩伴,立時貓著腰就從空隙裏鑽了出去。將軍和小兵們終於勝利大會師,自是歡喜的笑鬧翻了天。

山子又是個大方的脾氣,帶著胖墩兒把逛街打劫回來的“戰利品”送了大半出去,惹得一眾淘氣小子們更是笑得嘴角咧到耳根了。

老太太和小媳婦兒們見得如此,那離得最近的兩人就要上前攔阻。畢竟那些吃食玩物都是銀錢買回來的,他們也不好總占便宜。

蒲草卻是笑著推了她們應道,“嬸子、嫂子們客套什麽,都是些不值錢的玩物,孩子們高興就好。”

春妮這會兒也跑過來抱了蒲草的胳膊,一迭聲問道,“這倆孩子都好了,不用再喝藥湯了?”

“不用,都好利索了,以後這幾日都拘在家裏養養就成。”蒲草應了一句,又扭頭同村人說道,“兩個孩子這次可是有些凶險,我和大娘、二嫂都是嚇壞了。這不,今早兒在藥堂又多買了些治風寒的藥丸。誰家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的,大夥就趕緊來拿一丸回去吃,千萬別讓孩子遭罪啊。”

“哎呀,那可太謝謝了,蒲草心善,最是心疼孩子啊。”

“可不是,我家小子見了蒲草比見我都親香。”

天下女子皆是一般,成婚之後心裏除了男人就是孩子了。男人是她的依靠,隻要沒人覬覦平日也不太放在心裏,但是孩子可就是心頭肉最軟那塊肉了。大大小小不論哪個有些不舒坦,當娘的都是千倍萬倍的心疼。

這會兒聽得蒲草這般細心,尚且沒忘照顧各家的淘小子們,她們怎麽能不感激?各個都是真心相謝,言語間又是親熱了三分。

陳大娘也是笑眯眯附和道,“這次進城可多虧了蒲草和方公子了,要不然兩個孩子可真有些玄乎了。”

“大娘,嬸子和嫂子們同我客套兩句就算了,您怎麽也跟著說起外道話了。這外邊天氣冷,咱們進屋去說吧。”蒲草說笑著招呼眾人,“嫂子們,我帶了兩盒點心回來,都進屋去吃兩塊再回家吧。”

“不了,不了。”眾人就是臉皮同城牆那般厚,也不好在自家孩子得了吃食玩物和保命藥丸之後,還要隨進屋去再貪兩塊點心啊。各個都是擺手拒絕,笑嘻嘻打了招呼就走了。

陳二嫂生怕兩個孩子風寒再有反複,一手一個從街上扯了他們回來囑咐道,“你們都老實些,在家好好將養幾日,若不然就把天天熬藥湯給你們當水喝。”

兩個小子懼於藥湯苦澀,隻得皺著小臉擺擺手散了一眾“兵卒”。蒲草帶著聞訊趕出來的喜鵲去車上搬東西,春妮本想跟去看看蒲草給她帶了什麽好吃食回來,不想眼角掃過院子之時突然想起一事,驚喊道,“哎呀,那潑婦哪去了,我還沒扯爛她的嘴呢,她怎麽就跑了?”

陳二嫂也是想起了這事兒,恨得跺腳道,“這爛嘴巴的長舌婦,保管是趁著剛才大夥兒說話的時候跑沒影兒了。”

陳大娘不願惹事,笑著擺手安撫道,“行了,跟她那樣的蠢人計較什麽,趕緊進屋吧。”

這時候,陳大伯父子連帶劉厚生幾個聽得動靜都從溫室趕了過來,眾人說笑著進屋小坐了片刻就散了。

蒲草回到自家,分了點心和玩物放到炕上,讓桃花和山子一起說話玩耍,然後問起喜鵲和春妮聽得家裏這幾日無事,才算徹底放心。

喜鵲見得日頭到了頭頂兒,趕忙張羅著去廚下做飯。蒲草同春妮興致勃勃展開一匹柔軟的棉布料子,商量著要給幾月後出世的孩子做些衣衫用物。

結果正是說笑的熱鬧之時,就聽門外有人呼喊。蒲草扔下布料出去一看,就見院門外居然齊刷刷站了四個老頭兒老太太。她愣了好半晌,趕忙招呼屋裏的春妮兒,“妮子快來,你家爹娘和…嗯,那個公婆一起來了。”

春妮兒一臉疑惑的從屋裏走出來,嚷道,“怎麽可能,我公婆哪有臉見我爹娘…”

蒲草趕忙瞪了她一眼,然後扯著她就笑著迎了出去,“大娘大爺,你們怎麽都來了,快進屋坐!”

李老太手裏拎著一隻籃子,李老頭兒手裏則掐著一隻還在咕咕哀叫的母雞,兩人搶上前兩步拉了蒲草和春妮就問道,“家裏孩子可是沒事兒了?我們這今早才聽得消息,趕忙過來看看。”

蒲草見得這老兩口連個大襖都沒穿就頂著北風趕來了,脖子耳朵都凍得通紅。她心裏感激,趕忙安撫道,“大娘大伯別著急,孩子沒事兒了,在屋裏玩呢。”

“那就好,那就好。”李老太太鬆了一口氣,一迭聲的念叨著,“佛祖保佑啊,佛祖保佑!”

李老頭憨憨一笑,指了一旁一臉尷尬的劉家老兩口說道,“我們這走到半路了,正好遇到你公婆也往這裏趕,正好就一同就伴兒了。妮子啊,趕緊扶你婆婆進去,外麵冷著呢。”

春妮當然聽得出老爹這是替公婆找坡下驢呢,可她還是低了頭裝作沒聽到,死活不願上前。這兩月雖然她吃了劉家的母雞,又回贈過兩條鯉魚,也勉強算是有些來往,但每每想起這幾年她和生子受得委屈苛待,就怎麽也不願這麽原諒他們。

劉老太太見兒媳冷著臉,臉上堆著的笑就僵住了,怯生生把手裏的端的四個鹹鴨蛋遞上前,小聲說道,“我們家裏還有活計就不進去了,這是秋時醃下的幾個鴨蛋,晚上煮煮給孩子補補身子吧。”

若是別的事情,蒲草就不插話了,畢竟這是劉家家事。但是劉老太上門是為了送鴨蛋給山子補身體,她就不好裝糊塗了。

她使勁兒扯了扯春妮的袖子,然後上前接了那小盆兒笑道,“山子不過得個頭疼腦熱的小病兒,倒讓嬸子和大叔惦記了。這都到了家門口兒,怎麽能不進去坐坐?再忙的活計也不差喝口茶的功夫啊。”

她說著就扶了劉老太太往院裏走,春妮最聽蒲草的主意,見她這般就是心裏不願也沒再阻攔,撅著嘴上前扶了自己親娘隨後也跟了上去,李老頭兒自然也是笑眯眯請了劉老頭一起同行。

李老太進屋見了山子,把他抱在懷裏仔細問了半晌,見得這小子果真能吃能喝,臉色也是紅撲撲,這才徹底放了心。

蒲草打發喜鵲去溫室喊了劉後生回來,然後主仆兩個就避去了灶間,把堂屋讓給了李劉兩家人說話兒。

喜鵲好奇心重,不時借著送茶水、取圍裙之類的機會偷聽幾句,然後笑嘻嘻學給蒲草聽,末了又道,“奴婢聽劉嫂子說過,這劉家老頭兒老太太可沒少折磨人,這才晾了幾日就輕易原諒他們了,以後能不能再惹事啊?”

蒲草手裏切著豬肉,笑道,“老話兒不是常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嘛,他們除了貪婪和偏心小兒這兩樣毛病,倒也沒做什麽大奸大惡之事。如今年歲大了,也知道以前做了錯事,就不要再計較那麽多了。那畢竟是春妮肚裏孩子的爺爺奶奶,若是太生分了,傳出去外人聽了可名聲不好。”

喜鵲想了想也是點頭,“劉嫂子就是嘴上厲害,心裏可軟著呢,以後這老頭兒老太太幫忙帶帶孩子,她怎麽也不能看著他們受苦就是了。”

主仆兩人小聲說笑著,手下忙碌不停,很快就整治了四個菜,蒸了一鍋白米飯。待得蒲草進屋張羅放桌子的時候,見得劉家老頭老太太都是眼睛泛紅,臉上卻是帶了笑,猜得他們兩家必是有所緩和,於是就道,“今日,難得大娘大伯和嬸子叔叔都在,我家山子又是逃過一小難。我做了幾個好菜,咱們慶賀一下。”

李老太把蒲草當了親閨女,聽得這話也沒客套,劉老太卻是趕忙站起來半躬著身子客套,“哎呀,家裏早晨貼了餅子,我們回去熱熱就行,可不在這吃了。”

蒲草哪是那沒眼色的人,笑著上前扶了老太太坐好,又喊了劉厚生去東屋搬了一壇子苞穀酒。

很快,飯菜就端了上來,劉老頭和李老頭這親家倆端著酒碗一邊滋溜溜喝著一邊說著閑話,都是親近不少。一眾老少女子們也是帶著兩個孩子吃飯夾菜,說笑得很是熱鬧。

劉厚生耳裏聽著,眼裏看著,心底最深處壓著的那塊大石徹底消失無蹤了。他偷偷抹了抹眼角兒,一口氣悶下整碗的苞穀酒。

門外,正午的日頭仿似又暖了三分,融得院子角落的積雪坍塌了一小塊。這日子啊,眼見是越來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