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裏,最讓人歡喜之事莫過於天降小雨之後的潤澤清新。可是這小雨若是落下一時或者半宿都好,但連綿不絕三五日就著實有些惱人了。
相隔翠巒成城幾百裏之遙的雪國都城,此時就被霧氣般細密的小雨籠罩著,久久不見太陽的人們,隱隱都有些浮躁之意。就是各家的看門狗都忍不住仰頭嗚咽幾聲,末了無精打采的繼續縮回狗窩小憩。
方家正房裏,馬氏正帶了一個大丫鬟盤賬,偶爾望向二門的眼神裏滿滿都是焦急和擔憂。那大丫鬟偷眼見了,暗暗撇撇嘴,伸手把賬冊推到馬氏跟前,小聲說道,“夫人,您看看吧。這個月,怕是又…”
“又花冒了?”馬氏收回心神,眼睛盯著那賬冊瞧了半晌,臉色更是不好,惱怒道,“三十兩家用,居然還不夠,銀錢到底都花到哪裏去了?”
那丫鬟低著頭,細聲細氣應道,“夫人,老爺宴客那日就花了十五兩,老夫人前日說頭疼又買了二兩燕窩,大少爺也支了十兩…”
“別說了!”馬氏煩躁的擺擺手,極力壓下心裏的火氣,囑咐道,“老爺和老夫人那裏我會說說,至於文哥…他要考功名,怎能不結交幾個朋友,他用銀錢是正當。”
“是,夫人。”丫鬟半垂的眼眸裏閃過一抹鄙夷,若是大少爺拿著銀錢去結交朋友倒是好了,怕是多數都花用到哪個娼婦身上了。這方家以後可真是沒盼頭兒了,早晚有吃不上飯的時候。
馬氏不知丫鬟肚裏腹誹,皺眉想了想又囑咐道,“還有,那兩間鋪子出兌的事情絕對不可告知老爺。若是誰敢多嘴,小心我賣了她進花樓!”
“是,夫人,奴婢不敢。”
她們主仆正說著話兒,就聽得二門外隱隱傳來喧嘩之聲。馬氏起身未等走到屋門口,那影壁後麵已是轉出兩人。方老爺一手掐著兒子的耳朵,一手正劈裏啪啦狠狠拍在兒子身上,直心疼的馬氏三兩步就奔了過去,求情道,“哎呀,老爺,文哥兒犯什麽錯了,你這麽責罰他?院子裏都是下人,你給他留點臉麵,快進屋說,進屋!”
方老爺許是打了一路,心裏怒氣消了許多,扭頭瞧得院子裏的丫頭小廝們,冷冷“哼”了一聲就放手當先進了屋子。
方大少的耳朵得了自由,立時就伸手揉個不停,同娘親抱怨著,“娘啊,我爹發瘋了。快請祖母來救我啊!”
馬氏心疼的替他整理衣衫,小聲道,“放心,你祖母一會兒就到了。倒是你,怎麽又惹你爹生氣了?”
方大少心虛的幹笑兩聲,應道,“也沒什麽事兒啊,誰知道我爹怎麽了?”
馬氏見兒子不說也沒多追問,母子倆進屋,馬氏還要招呼丫鬟上茶上點心給兒子墊墊肚子,不想方老爺已是豎著眉毛喝令兒子跪下。
馬氏還要求情,方老爺卻是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唬得她立時閉了嘴巴。
方老太扶著丫鬟的手臂趕到時,瞧得屋裏這般情景就問道,“兒啊,文哥兒是犯了什麽錯了,你發這麽大火兒。他年紀還小,你多教訓幾句就是。地上涼,萬一落了腿寒的病根兒怎麽辦?”
方大少見得救星到了,立時撲過去抱了祖母的腿,“奶奶,你可要救救文哥兒啊,我爹要打死我。”
“他敢!”方老太太護了孫子瞪眼道,“我方家就你這一根兒獨苗,你若是有個好歹,我這老婆子也不活了。”
方老爺眼見老娘和妻子這般袒護兒子,心下憋悶的簡直多喘一口氣都能爆炸了。
“慣子如殺子啊!你們就嬌慣他吧,我們方家算是完了,還說什麽書香門第,以後就是個賭棍之家了!”
“你這是說的什麽混話!”方老太扶了孫兒坐在椅子上,皺眉嗬斥兒子。老太太骨子裏可是清高著呢,這書香門第的名頭是她最引以為傲之事,聽得兒子這般說,自然很是不喜。
方老爺指了方大少,臉色鐵青嗬斥道,“這混賬東西,日日打著訪友的名頭出門,其實就是跑去賭場和花樓廝混。若是這些還罷了,今日居然有人找到我跟前要債,足足二百多兩銀子啊。當著我那班老友的麵前,我都想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什麽,又是二百兩!”馬氏一聽這話臉色也變了,上前扯了兒子的袖子,急聲問道,“你不是跟娘說以後不賭了嗎,怎麽又輸了這麽多?你要娘去哪裏籌銀子還債?”
方大少滿不在乎的伸手去倒茶,隨口應道,“家裏不是有鋪子嗎,賣一間就是了。等哪日我走運贏了大錢,一定多給娘買幾間回來!”
“家裏哪裏還有鋪子,上次為了給你還賭債,已經賣完了!”
“那有田莊嗎,也賣了吧。”
他們母子倆這邊商量的熱鬧,那邊方老爺已是氣得臉色比醬油還黑了,他隨手抄起茶盞奔著這母子就砸了過去,“你們這些敗家的畜生!我方家就毀在你們手裏了,看我不打死你們!”
說完,他脫了腳上的鞋子就衝到倆人跟前,沒頭沒臉的打了起來。
馬氏母子身上吃痛,這才想起剛才已是把老底泄得幹幹淨淨。倆人心虛又恐懼,跳起來都躲到了方老太身後。
方老太也正是心疼家裏產業被敗得精光,怎會庇護他們?伸手扯了他們推出去,氣惱道,“兩個敗家的東西,就該吃頓打!”
馬氏聽得這話,又見兒子被打得抱頭鼠竄,一時怒火攻心也就無所顧忌了。她伸手指了方老太和方老爺罵道,“你們居然說我們母子敗家,難道你們就是好人了?明明知道家裏境況不好,一個還日日要喝參湯吃燕窩,一個養著三房小妾,哪裏不是銀子啊?賣鋪子是為了給文哥兒還賭債,但是剩下那幾百兩可是都被你們花了。要論敗家你們也逃不了!”
方老爺被罵得有些心虛,手下那鞋底子落下的就慢了,方老太也是幹咳兩聲勸道,“行了,別鬧了。既然家裏有難事就該說出來,商量個辦法。你不說清楚,我們又不管帳,哪裏知道這些內情。”
馬氏撇撇嘴,心裏暗罵兩聲老狐狸,轉而扶了兒子起來,拍去身上的灰土直接坐到了椅子上。方老爺捏著鞋子,也是皺眉坐下不語。
一時間屋子裏靜默之極,過了好半晌,到底還是方老太先開了口,“以前家裏一直這般過日子已是習慣了,倒沒想到讓兒媳為難了。既然家裏境況不好就…裁減些用度吧。”
方老爺也是歎氣接話道,“母親說的對,各院的下人不當用的都打發了吧。”
馬氏深恨方老爺那幾個花枝招展的妾室,一聽這話立刻就道,“行,我一會兒就找人牙子把那幾個妾,連帶她們的丫鬟們都賣了,加上門房兒小廝、廚下雜役,怎麽也賣回一百兩了。正好後日劉大人過壽,老爺去置辦一份壽禮走動一下,我再讓我兄長幫忙說和兩句,興許老爺的差事就有著落了。”
聽得妻子要賣了心愛的小妾,方老爺心疼的眼角直抽搐。他有心反對,但馬氏打的旗號是為了他的差事,甚至還要依靠她娘家兄長,他的嘴巴開合幾次也就閉上了。暗自安慰自己,以後有了差事賺了銀錢,什麽樣的美妾都能買回來啊。
馬氏心裏也琢磨著好不容易發一次威,震懾住了婆母和夫主,怎麽也要多替自己和兒子謀些好處,於是她喝了口茶又開口了,“我前幾日聽人家說,官哥兒好像在北地又開了個酒樓,生意做得極大。正巧文哥兒在家也是無事,不如老爺就送他去北地幫幫官哥兒吧。自家兄長總比外人可靠啊,正好也讓文哥學學人情世故,否則他這純良的性子,將來入仕容易吃虧。”
“什麽,去北地?”方老爺皺了眉頭,低聲應道,“官哥兒已是分家立戶了,他的買賣同咱們不相幹,你讓文哥去幫忙算什麽,官哥兒那脾氣…”
“什麽叫同咱們不相幹?”馬氏瞪了眼睛,“他是分家立戶,可他還頂著方姓呢。他的生意,咱們又沒說搶奪,不過是讓文哥兒過去幫他照應一下,自家兄長總比外人可靠吧。再說了,官哥兒若是有心,每月分文哥兒幾十兩辛苦銀子,咱們一家手頭也寬綽些啊。”
方老爺還想說什麽,方老太已是被馬氏說動,開口勸道,“兒啊,你就走一趟吧,官哥兒那孩子看著狠厲,其實心軟著呢。你同文哥兒去看看,若是他念舊情更好,不念舊情的話,咱們以後也就絕了這根肚腸了。”
老母和妻子都是這般打算,方老爺也拗不過。他重重歎了口氣,起身就走了出去,算是默許了這事。
方大少聽得他最嫉恨的弟弟生意又做大了,那心裏就跟有一百隻小老鼠在抓撓一般,恨不得立時奔去搶了他的銀錢,他的生意,他的院子,他所有的一切!憑什麽他這嫡出長子要為了二百兩賭債挨揍,他一個庶出的賤種就順風順水、錦衣玉食啊。
馬氏原本也沒存好心,拉了兒子低聲囑咐了好半晌,無非就是如何扮乖巧可憐,博得方傑信任之後,如何替自己謀好處,當然若是最後能把酒樓奪過來就最好不過了…
翠巒城外南溝村裏,方傑和蒲草尚且不知貪婪的狼又要上門了。倆人此時正坐在一處數著白花花的銀子,一邊說笑一邊樂顛顛的往小箱子裏擺放著。
(這是早起四點開始碼出來的,這兩天差點兒病死,終於熬過來了。話說前天,高燒頭暈,餓得前胸貼後背,冰箱裏一點兒吃的都沒有,打電話叫肯德基居然都暫停服務。四處望望空蕩蕩的,連個喘氣的耗子都沒有,真是很絕望。不知道日子怎麽就過得這麽孤單了,今早爬起來好受許多,心境也就轉變了,未來是美好的,我們總要堅持下去啊。謝謝朋友們支持,一定更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