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冷哼,“平日他也沒少在咱家走動,怎麽今日我要他做點兒活計就這麽難?哼,還不是狗眼看人低。”
桃花被哥哥噎得紅了臉,低頭把盒子放下就回屋了。
張貴一行早起出門,晚上天色微黑就趕了回來。兩人走時帶去了禮盒十數個,回來隻拎了孤孤單單兩三隻。蒲草見了不過笑笑也就算了,倒讓擔心受到嘲笑的張貴大大鬆了一口氣。
葉眉不知是回家聽了娘親的提點,還是不喜農家雞飛狗跳。從回門那日之後,就多在屋裏做針線或者讀幾句無病呻吟的詩詞,別說在村裏走動,就是自家院子都很少踏足。而那小丫鬟雀兒也是日日不見人影,張家娶了新媳婦,倒是同沒娶之前一般清淨。
對此,蒲草倒是喜聞樂見,每日照舊下田照看稻秧,得了空閑就去各家菜田走走。眼見著那黃瓜架上的小黃瓜已是手指般粗細,當真是讓人歡喜愉悅之事。
就這般,日子過了七八日,突然這一晚小雀惶惶跑回,進屋同葉眉說了好半晌話之後,葉眉就大聲喊了春鶯給她燒洗澡水,又嚷著要小雀替她找衣衫首飾。
張貴從院外進來,聽得她這般歡喜,又見她找出來的是赤金頭麵兒,忍不住皺著眉頭問道,“難道是嶽家有什麽喜事不成,你要這般打扮起來。我們張家雖說過了十二月孝期,但也不好太過張揚,你戴些銀鐲子之類也就是了。”
葉眉正在興頭上,哪裏肯聽他這話,照舊挑揀衣衫首飾。張貴氣惱,拿了本書就摔門去了東屋。
蒲草在東廂聽得兩人拌嘴,心裏疑惑於葉眉的異樣,就帶了桃花和山子去找方傑閑話兒。
方傑剛吃過飯,正背著手在院裏走動消食,見得她們姐弟幾個過來就喊了東子去拿小玩意哄著兩個孩子玩耍,然後牽起蒲草坐在樹下低聲說話。
蒲草抓了石桌上的瓜子一邊慢慢磕著,一邊說道,“明日你若是再進城,就把春鶯送去鋪子幫幾日忙,然後把喜鵲給我換回來。”
方傑也抓了一把瓜子替她剝仁兒,笑道,“怎麽,可是覺得春鶯脾氣和軟,對付不了那主仆倆?”
蒲草瞪了他一眼,撅嘴道,“你這是在幸災樂禍吧,哼,讓你換人你就換好了。我本就心情不好,你還惹我。”
“哈哈,別惱了。”方傑放了幾粒瓜子仁兒在蒲草手裏,哄勸道,“我講件事情給你聽,保管你就歡喜了。”
蒲草眨了眨眼睛,心思轉動猜測著方傑要說什麽事。突然間她想起葉眉那歡喜嬌羞模樣,腦子裏靈光一閃,低聲嚷道,“你…不會是找到那小廝了吧?”
“聰明!”方傑讚賞的敲了她的額頭一記,“那楚夫人到底是後宅婦人,自以為做事狠絕,其實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她給了人牙子高價,要把那小廝賣去遠處。結果城裏王家急著買人做活兒,那小廝就被人牙子順手轉賣過去了。我隻讓人抓了人牙子逼問就輕而易舉找到了,今日剛剛‘碰巧’讓那小丫鬟的兄長遇見。”
“你不會還想安排他和葉眉見麵,然後送他們私奔吧?”蒲草驚得手裏的瓜子都掉了大半,“張貴若是知道,還不得殺了你啊。”
方傑好笑,重新替她抓了把瓜子,應道,“我還怕他動手不成?再說,葉眉早有與情郎遠走的念頭,我不過是從中幫了一把罷了。再過幾日,葉眉為了多籌措銀子,必定會挑唆張貴分家另過。
到時候你在村人麵前做做樣子就好,千萬別心疼家底兒。隻要順利分開,讓你得了自由,就比什麽都好。
至於他們分走的家產都是你辛苦賺回的,我絕不會讓他們這麽平白奪去,一定想個辦法替你一文一落的拿回來。好不好?”
蒲草輕皺眉頭,心裏雖然也覺方傑說得有道理,但是扭頭瞧瞧不遠處玩得歡喜的桃花,她又有些猶豫,“我確實不喜貴哥兒,但他畢竟是桃花唯一的親人了。這丫頭是個懂事又乖巧的,一直把我當親姐姐甚至娘親看待,若是有一日她知道我們這般設計她哥哥,想必就再也不會同我親近了。”
方傑聽得有些無奈,伸手攬了她,低聲安慰,“老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張家就是你的枷鎖,你不走出來,如何同我過好日子?再說,葉眉本就有異心,咱們不過是順手替自己謀些好處罷了,若是再給張貴這驕傲又清高的小子一些教訓,就更好不過了。
我會讓人小心留意,不傷張貴性命。這樣,桃花就怪不到你了。說不定,張貴經曆些變故,為人處世更穩妥,桃花還要謝你呢。”
蒲草聽他硬是把謀算它人之事說得如此大義凜然,忍不住嗤笑出聲,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記,小聲抱怨道,“這天下道理啊,都讓你說盡了。我若是不同意,你是不是要說到後半夜去啊?”
方傑低頭在她脖頸上重重親了一口,應道,“有你陪著,說到天明也是好的。”
兩人甜甜蜜蜜笑鬧幾句,眼見天色已是黑透,蒲草就推開方傑起身整理衣衫,末了低聲說道,“這事你看著辦吧,我忙著照顧稻秧和菜田,可沒功夫理會這些。”
“小的遵命,夫人靜候佳音就是。”方傑裝了小廝模樣,恭敬行禮應下。惹得蒲草好笑又掐了他一記,這才喊了兩個孩子一同回家。
第二日一早,葉眉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坐車出了村子,張貴一整日臉色都黑得同墨汁一般。結果晚上兩眼紅腫的葉眉歸來,不知拉著他說了什麽,又捧出一盒上好的紙墨,他就重新換了笑顏。
山子躲在姐姐身後,一邊做鬼臉一邊小聲念叨,“又哭又笑,小狗拉尿!”
桃花生怕哥哥聽見又罵山子,扯了他跑去溫室玩耍了。
自那日之後,葉眉和她的小丫鬟就變成了搬家的小螞蟻,一日日偷偷倒騰了嫁妝送進城去變賣,然後會了情郎之後再歡歡喜喜趕回來。而張貴卻每每因為幾句溫言軟語或者一些小物件兒就被哄得眉開眼笑,當了實打實的睜眼瞎子。
蒲草冷眼看著,有幾次實在氣不過想要提醒張貴兩句。可惜張貴見得她上前,立刻好似躲避瘟疫一般讓出好遠,末了甚至還道,“嫂嫂,我已是娶妻成家,還望嫂子多避嫌疑口舌。”
蒲草氣得差點口噴鮮血,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般讓人當了傻子還自以為是聖人的。她索性也不再做這無聊之事,日日忙於田間地頭,少有在家裏停留的時候。
很快,日子就到了端午節前夕,村裏的幾十畝菜田已是碩果累累。蒲草同方傑還有村人商量了幾句,找了個天氣晴好的早晨就開始采摘了。
看著一根根碧綠的黃瓜頂花帶刺,一根根紫黑的茄子秀長而光滑,一隻隻青椒牛角般彎彎翹起,滿村之人都是樂得合不攏嘴。
洛掌櫃帶了十數個小夥計,幫忙把菜筐裝得妥當,最後趕了一溜十數輛馬車回城了。方傑同蒲草囑咐幾句,也一起隨進城去照應。
村人翹首盼了兩日,第三日終於把方傑盼了回來。不必說,眾人聚到宗祠之後,白花花的銀子一家又分了十幾兩。老人們笑得滿臉都是皺褶,孩子們也鬧著要點心、要玩具,小媳婦兒們則嚷著要買花布裁新衣,一時間整個村莊熱鬧的仿似開了鍋的沸水一般。
小雀這一日難得沒有被主差遣進城去典當物件兒,她年紀又不大,在家閑著無事,聽得村裏有熱鬧就湊去宗祠探看。結果那白花花的銀子晃得她眼暈,一溜煙得跑回家去同主子報信兒。
“小姐,村裏人都在宗祠分銀子呢,說是進城賣菜得來的。奴婢記得咱們張家不是也有二畝菜田嗎?是不是也有銀子分啊?奴婢還聽那些人說,多虧了那小寡婦費心指點,想必她這次分得更多。”
葉眉正在繡著一隻的荷包,大紅綢緞底子上兩隻栩栩如生的鴛鴦浮在荷塘裏玩耍。不必說,這定然是給她的情郎準備的。聽得這話,她就放了針線,問道,“你可是親眼所見,不是聽人家傳的閑話?”
“哎呀,小姐,你怎麽不信奴婢呢。”小雀急得跺腳,“方才奴婢親眼見到那銀子白花花的好幾箱子,怎麽可能有假?小姐若是還不信就趴窗口瞧著,一會兒那小寡婦保管抱著銀子回來。”
葉眉果真開了一條窗縫,小心等著蒲草回來。
蒲草也沒讓她多等,不過盞茶功夫就進了院子。今年她一心撲在稻田裏,家裏的二畝菜田就扔給了春妮兩口子照管。如今菜蔬賣進城裏,春妮非要把銀子全數交給蒲草。蒲草自然不會同意,兩方爭講推讓之下就鬧了起來。最後還是裏正一錘定音,一家一半才算有個分曉。
蒲草手裏拎著裝了銀子的布袋子邊走邊回想方才之事,很覺好笑。春妮這丫頭雖然當了娘,但行事可是半點兒沒見長進,剛才硬是雙手抱了她的腰,一副不收銀子就不放她走的架勢。
這倒讓她想起當初牡丹主仆來鬧事,春妮也是這般傻愣愣揮舞著菜刀衝去救她。在外人眼裏也許都覺春妮性子有些憨直,但她眼中卻隻看得到春妮待自己的一片真心。
如今重活一世,不說其餘,能得這樣一個好姐妹,老天爺就已是待她不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