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園春來早

第八十六章 求情

張二這半會兒就恨不得自己能多個隱身技能才好,生怕眾人把他拎出來追究說道,可惜老天爺正在午睡錯過了他這個願望,到底讓他又現形與眾人眼前。

孔五爺這般帶頭開罵,另幾位老爺子也都黑著臉幫腔,這個說,“無利不起早,沒有銀子,他才不會跑這裏鬧著蒲草賣菜呢。”

那個也道,“就是,整個村裏誰家又活計他也沒幫過手,若不是指望沾些好處,他能這麽賣力氣。”

張二被幾個老頭兒輪番訓斥一通,實在有些扛不住了,耷拉著腦袋辯解道,“我也是為了張家好,就想著青菜能賣高價是好事兒。長輩們相信我,我可真是沒拿孫掌櫃的好處,一文錢都沒拿。”

眾人瞪著他都是冷笑不已,顯然誰也不相信他這有名兒的財迷吝嗇鬼會白出力不要錢。

張二見得實在隱瞞不過,隻好苦著臉又道,“孫掌櫃是許了我五兩銀子的辛苦錢,但是這買賣沒談成,我一文也沒拿到啊。”

孔五爺遙遙瞪了他一眼,罵道,“就知道你不是個好玩意兒,小輩兒們過日子不容易,你不幫一把也就算了,還時時刻刻惦記沾點兒好處,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說完這話兒,他就轉向幾位老爺子說道,“各位老哥,這張二兒總來攪合蒲草種菜也不是個事兒,還是得想個法子啊。”

老人們上了年紀,最怕的就是被人嫌棄沒有用處。村裏這幾位老爺子很得鄉親敬重,自覺很有威信,平日裏就是走路都要把胸脯拔得老高。

先前張二大言不慚罵他們不是東西,沒資格管張家之事,可是實打實的踩了他們的痛腳。此時再聽得孔五爺這麽說,自然都是摩拳擦掌準備好好抖抖威風,讓張二明白這村裏到底誰才是老大。

李四爺第一個開口應和道,“以前就說過,張家由蒲草做主,張老二總來鬧騰就是沒把咱們放眼裏。南溝村兒真是容不下他了,我看不如讓他們一家搬走吧。”

“對,我也讚成!一顆驢糞蛋兒壞了一鍋好湯,整個村子就他們一家子最討人嫌。”孔五爺立刻出言支持,其餘幾位老爺子也是點頭讚同。

張二剛才打躬作揖賠罪認錯,看著極謙恭,其實心裏大多還是在心疼那沒拿到手的五兩銀,根本沒把幾個老頭兒的惱怒放在心裏。

這會兒突然聽得他們開口兩三句話,就要把自家攆出村去,這才真知道害怕了。

他們一家三代在這村裏過了幾十年,房子和旱地這些根基也都在這裏。一旦離開,他們一家豈不是馬上就一無所有了。那要怎麽過活兒,靠什麽吃飯填飽肚皮?

想到這裏,他臉色嚇得一片慘白,伸手扯了一旁還要跳腳抗議的婆娘和兒子一同噗通跪到地上,哭喊著認錯,“各位長輩,大伯大叔啊,你們可不能攆我們出村啊!我們一家老小,出去之後沒有活路就是一個死啊。大夥兒看在一起住了幾十年的情麵上,就饒我們這一次吧。”

他這般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就差咚咚磕響頭了,看上去真是可憐又可氣。

眾人都是皺了眉頭,若說人人都討厭他們一家是不假,但還真沒達到狠心逼死人的地步。

蒲草把眾人的神色看在眼裏,又瞧著張貴兒也是一臉尷尬猶豫,心下暗暗歎了一口氣,上前主動開口說道,“長輩們心疼我們一家不容易,想要替我們一家撐腰,蒲草自是感激不盡。

但長輩們都是菩薩心腸又念舊情,今日一時生氣攆了張二叔一家出村,過些時日長輩們怕是也要後悔。莫不如就讓張二叔當著大夥兒的麵兒打個保證吧,也當給他們一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裏正其實心裏也不想把張二一家攆出村去,畢竟周圍幾村兒的鄉鄰們,若是聽到這消息說起閑話,他們南溝村兒也要跟著丟顏麵。

此時聽得蒲草這最大受害者都主動開口幫忙求情,他自然就順著話頭兒應了下來,“蒲草說的也有道理,幾位叔伯就再給張二一次機會吧。”

幾位老爺子狠狠抖了一把威風,又被蒲草那句菩薩心腸哄得心裏舒坦,自然也不會死擰著把惡人做到底,於是就裝了勉強模樣說道,“行,那就看在蒲草的顏麵上,再原諒他一次。”

裏正捋了捋鄂下的幾根半短不長的胡須,沉聲說道,“張二,今日長輩們開恩暫且就不攆你們一家出去。但是以後你們若是再敢惹事,絕不輕饒。還有,蒲草這院子你們兩口子以後半步不許踏進來,耽擱了蒲草琢磨種菜,別怪到時候大夥兒扒了你們的皮。”

張二兒聽得他們一家不會被攆出去,心頭長長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點頭應了下來。

蒲草雖然有些遺憾不能徹底清除張二這塊黏在自家身上的牛皮癬,但想著以後這無賴夫妻再也不能進她的門,心情還是好了起來。

於是,笑著請幾位老爺子和鄉親們稍等片刻,然後招呼著屋裏這七八個婦人們去灶間幫忙整治飯菜。

事情順利解決又馬上就有好酒菜可吃,眾人臉上自然也都是帶了喜色。女人們笑嘻嘻隨著蒲草出門張羅忙碌,男人們則各自找了椅子或是長板凳,坐下說個閑話兒、喝口茶水。

裏正瞧著張二一家站在門口畏畏縮縮的樣子,心裏厭惡就開口攆道,“你們怎麽還不回家去,難道還等著留下蹭頓吃喝啊?三番五次惦記小輩兒的銀錢也不覺臉上燒得慌?”

張二夫妻還真是這般打算的,他們忙活了一上午,沒賺到銀錢不說,還被嚇得沒了半條命。這會兒聽得有好吃喝就想著蹭上一頓,多少算個補償。

可惜,裏正這般一開口,引得眾人鄙夷的眼神像探照燈一般齊刷刷掃射過來,他們就是再厚的臉皮也呆不下去了。張二臉上擠出一絲笑,小聲討好說道,“我這不是生怕長輩們還有吩咐嗎,想著多候一會兒。”

裏正大手一揮,半點兒沒被他這馬屁打動,不耐煩道,“少在這裏說虛話,趕緊回去吧。以後再做事,多摸摸自己的良心。”

張二無法,腳下慢騰騰往後挪著,眼睛卻是死死盯著正搬了酒壇出來的張貴兒,指望這一向好顏麵的侄兒能挽留幾句。隻是張貴兒仿似患了局域失明症,眼裏除了眾多長輩、鄉親,根本看不到他這堂叔的影子。

張二恨得咬牙切齒,心裏怒罵不停,卻也隻能低了頭灰溜溜帶著老婆兒子走掉了。

眾人各自冷哼一聲就轉而繼續說笑起來,張貴兒眼裏閃過一抹複雜之色,沉默著又拿了茶壺要去灶間泡新茶。

李四爺見此就趕忙喊了自家小兒子把茶壺接過去,然後拉了張貴兒到身旁笑道,“貴哥兒,你將來是要讀書考狀元的。這些小事兒讓別人忙去,你可別燙壞了手,耽擱了練字讀書。”

“就是,讀書人可金貴著呢。貴哥兒,開春兒之後是不是就要回學堂了,筆墨紙硯可都備齊了?”其餘幾位老爺子也是開口問詢,張貴兒聽得這些話,果然就忘了剛才那點兒小別扭,興致勃勃同眾人說起自家嫂子給他做了新長袍,買了什麽好筆墨、好硯台…

不提屋子裏眾人如何說笑,隻說蒲草帶著一眾婦人們在灶間裏張羅飯菜。冬日農家也沒什麽新奇菜色,自然還是酸菜、土豆、白菜老三樣兒唱主角。

不過上次進城,蒲草連骨頭帶肉買回來足足有二十幾斤,加上村頭兒買回來的鮮豆腐、凍豆腐,陳家支援的雪裏蕻、鹹鴨蛋,外加家裏常備的粉條、雞蛋,林林總總加一起,這些食材也擺了一條案。

陳大娘翻翻揀揀好半晌就笑著替蒲草拍板兒決定了,今日酒席就做酸菜豬肉燉粉條凍豆腐、土豆白菜燉五花肉、木耳炒白菜等三個大菜,再切上一盤鹹鴨蛋湊成四個菜。

蒲草覺得有些寒酸單薄,就把手裏的苞穀麵袋子遞給陳大嫂,準備去溫室拔些小蔥回來炒個雞蛋,然後再添兩盤油炸花生米,湊個六六大順之數。

春妮這半會兒跟著眾人忙乎,心裏卻是急得百爪撓心一般,眼角瞄到蒲草要出門就趕緊也扔了手裏的活計隨了出去。

蒲草走到園邊正要推木門,冷不防被春妮攆上前抓了胳膊,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於是笑著嗔怪道,“你這是幹什麽,急三火四的?”

春妮搖頭,扯了她一起走進後園,瞧得跟前沒有外人這才神神秘秘小聲說道,“你這傻子,真要把我氣死了。剛才裏正他們直接攆了張二一家出村多好,你還偏偏上前求情,你是不是受欺負有癮啊?”

蒲草瞧得她眼睛都泛了紅色,顯見是真著急了,就笑著抱了她的胳膊解釋道,“我又不傻,怎麽能願意被人欺負呢。剛才大夥兒是看著很氣憤,但是心裏卻不見得就真想把張二一家攆出去。

再說就以貴哥兒那小子的脾氣,怎麽會眼看著堂叔被攆走呢,保管要上前求情。既然如此,還不如我先開口說話,還能在大夥兒心裏落個大度不計較的好名頭。”

春妮皺了眉頭琢磨半晌,也覺蒲草說得有道理,但她還是氣恨道,“那難道就這麽放過他們一家子了?”

“放過他們?”蒲草腳下踢起一團積雪,笑嘻嘻看著北風瞬間把雪花刮得無影無蹤,這才說道,“我忍他們很久了,怎麽可能就這般容易放過了。等著吧,最多到明年春末他們一家就會主動搬家走人,而且誰也不會懷疑到我頭上。那時候,咱們就能清淨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