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傑仿似聽得天大笑話一般,哈哈大笑起來,應道,“爹真是好大的口氣,輕飄飄一句話就要我拿三千兩出來!您老當我是聚寶盆了啊?爹這一輩子別說三千兩,怕是連三百兩都沒賺回過吧?
你因為我娘是商賈之女就百般看輕於她,可是你想過沒有,若是沒有我娘這商賈之女,你早就流放極北之地了。若不是我娘留下的鋪子,若不是我娘生了我,方家上下這十幾年能過得這般錦衣玉食?
你們就是一幫吸血蟲,乞丐都不如!”
“放肆!你這個大逆不道的畜生!我是你爹!”方老爺被揭了老底兒,惱怒又心虛之下,伸手又要去打。
方傑卻是揚起了臉孔,挑眉一笑,“爹要打就打,但是你可要記著,你隻要揮下一巴掌,我就立時賣了鋪子躲去南國。那以後方家可就要日日被人追債上門,方睿怕是也要一輩子蹲在大獄了。”
“你,你…”方老爺氣得吹胡子瞪眼,手舉在半空就是不敢落下來。馬氏這一會兒正好清醒著,聽得事關兒子的安危,立時掙紮著上前拉了方老爺,勸道,“老爺息怒啊,還是救文哥兒要緊!”
方老太也是靠在炕上嚷道,“你說,你到底要怎麽才肯出銀子,才肯救你哥哥出來?”
方傑也是懶得再同他們糾纏,冷聲說道,“我要分家另過!以後與方家再無瓜葛!”
“你這是要判出家門?”方老爺聽得兒子要脫離他的掌控,立時暴怒高喝。馬氏卻是一心惦念兒子,搶著問道,“隻要分家,你就會救文哥兒出來,替他還了三千兩?”
方傑點頭,“正是,這幾日我已是尋了買主打算轉賣錦繡坊等三家鋪子。隻要分家完事,我立時就替方睿還了欠銀,疏通衙門放他出來。”
馬氏臉上閃過一抹喜意,眼珠兒轉了轉又問道,“那這宅子你也不打算分去吧,家裏物件兒也不要,是不是?”
方傑鄙夷一笑,“自然不要!不過分家之後,方家再不可能幹涉我的婚事和生意,再無瓜葛往來。”
方老太也是生怕兒子不同意,一口就做主應了下來,“好,就這麽辦。來人,趕緊去請三老爺,記得要從後門兒進來啊。”門口的小廝一迭聲的應著就跑走了。
方老爺臉色黑沉,走去老娘身旁還想說些什麽,方老太卻是拉了他說道,“如今是先把文哥兒救出來要緊,這小畜生心裏恨著咱們呢,你就是把他留在家裏也是個禍害。”
方老爺心裏暗自叫苦,這小兒子就是個生金蛋的母雞,真把他分出去了,以後一家人可怎麽過日子。難道真要他上街去寫信賣字畫維生不成?但是這般弱了自家威風的話,他又沒臉說出來,隻得忍下不提。
方家的三老爺算起來是方家的遠親,仔細數起家譜上也要隔了十幾枝兒。但這老爺子因為年歲長,平日又極有威信,所以但凡方姓各家有事都會請他做個見證。
原本老爺子聽說方家出了事兒還不願意沾邊,但是一聽得小廝稟報說是要分家,老爺子就皺了眉頭,轉而喚了大兒一起出門。
要說方傑小時候極是聰慧,老爺子很喜愛,每每遇到都要喚到跟前問詢兩句,暗暗盼著他會科考做官,光耀方家門楣。可是造化弄人,方傑最後居然做了商賈。雖是年節從不忘送厚禮過來,到底還是讓老爺子遺憾不已。所以,這事兒涉及到方傑,老爺子心裏惦記,也就不得不出頭了。
一見方三老爺父子到來,方老爺和馬氏都是起身行禮。方三老爺隻是點點頭就直接上前扶起了低頭行禮的方傑,低頭問道,“官哥兒啊,什麽時候回來的?路上遭罪了吧?”
方傑娘親去世後,對他親近的人實在不多,難得這方三老爺就是其中之一。此時聽得老爺子這般關切,方傑心下很是溫暖,勉強笑道,“讓三爺爺惦記了,我才回來幾日,家中事情煩亂,也沒過去給三爺爺見禮,還請三爺爺見諒。”
方老爺被晾在一旁,臉色很是尷尬,上前招呼老爺子上座,然後又喚了丫鬟上茶水點心。
方老太也上前給老爺子行了禮,口稱兄長。方老爺子擺擺手也不多囉嗦,直接問道,“我聽報信小廝說,你們這是要分家?文哥兒、官哥兒都沒成親,哪有分家的道理啊?”
方老太一臉委屈應道,“三哥有所不知,家門不幸啊。這官哥兒如今大了,翅膀硬了,嚷著要分家另過呢,以後還不許我和他父親母親過問他的婚事、買賣。我也是傷心啊,但是又不好攔著他,隻好請三哥來做個見證。”
方老爺子一聽是方傑提出要分家,很是驚奇,扭頭問道,“官哥兒,你可是有何委屈,為何要分家另過?”
方傑捧起手裏的靈位,直接說道,“三爺爺,我和我娘在這宅院裏一直沒被善待過,以前我年紀小也就罷了,如今我已是成人立業,就打算帶著我娘的靈位回翠巒城供奉。所以,這才勞煩三爺爺出麵做個見證,分家出戶。”
方老爺等人本來以為方傑怎麽也會遮掩幾句,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哪裏想到他這般直白,就差指控方家虐待他們母子了,這若是傳出去豈不是給方家抹黑?
方三老爺當年也是聽過幾句閑言碎語的,雖是不好評判方家之事,但他本就喜愛方傑又憐他幼年喪母,自然要偏心一些。於是也不等方老爺開口嗬斥就道,“既然這般,那就分吧。不過怎麽個分法,你們可是商定好了?官哥兒雖然是庶子,家財不好分太多,但是他娘的嫁妝鋪子等物按理可要歸他的。”
方老爺想起那些早就賣光的鋪子,老臉通紅,咳了一聲應道,“三伯,前幾年家裏過得拮據,那鋪子已是轉讓了,咱就不提了。方才官哥兒說了,他隻求出府,什麽家財也不要,還…還另外要給家裏留三千兩奉養銀子…”
“三千兩?”這下不隻方三老爺,就是他家大兒都是驚得瞪圓了眼睛。這可不是小數目啊,就算這天子腳下什麽都比別處貴上三分,這三千兩也夠置辦一處好宅院或者足夠一個小戶人家舒舒服服過上一輩子了。
“真是胡鬧!把未成親的兒子踢出家門,不但不給家業,居然還反索重金,這要傳出去,我們方家書香門第的清名豈不是就毀個一幹二淨了?”方三爺重重拍著桌子,斥罵得方老爺等人都是羞愧的不敢抬頭。
方傑上前給老爺添了茶水,勸慰道,“三爺爺,孫兒知道您處事最是公道。不過,如今我隻求脫離這裏,安靜度日。這三千兩銀,我賣了京裏的鋪子也就湊夠了,正好一身輕快回去北地。三爺爺就成全孫兒吧!”
方三爺眼見方傑臉色平靜,半點兒沒有憤恨模樣,猜得他必定是對家裏死心了,於是歎氣道,“罷了,既然你們都同意,我也不做這惡人了。拿紙筆寫文書吧,這三千兩,就是官哥兒孝敬長輩的養老銀子了,以後分家另過,你們也不得再打著養老的旗號去盤剝他。”
方老太忍耐不住,開口辯駁道,“三哥這話說的,他這般狠心要出家門,我和他爹娘還覺傷心呢,以後不見自是更好。”
方三老爺冷哼一聲,不予置評。那邊兒方老爺已是寫好了文書,方傑上前掃了兩眼,又要他加了一句,“自出家門,再無瓜葛,婚喪嫁娶,自行其便。”
方老爺狠狠瞪了他一眼,到底還是抬手加了上去,末了又簽了自己的名字。方三老爺拿過看個仔細也簽了名字,最後才遞給方傑,說道,“官哥兒以後可要好自為之啊。”
方傑鄭重給老爺子行了一禮,應道,“三爺爺放心,孫兒不管走到哪裏,都不會忘記三爺爺的回護之情。”
方三老爺歎了口氣,帶著大兒邊是搖頭邊出門走遠了。
方傑還要再送一程,馬氏卻是一把扯了他嚷道,“分家文書你也拿到手裏,銀票什麽時候拿來?什麽時候去救文哥兒?”
方傑厭惡的閃開身子,淡淡應道,“等著吧,馬上就好。”
馬氏還想再說什麽,方老爺卻是攔了她,說道,“他不孝是不孝,卻也不敢毀諾,讓他去吧。”
方傑喚過東子吩咐了幾句,眼見他跑出後門去了,就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午時剛過不久,正是方老太和馬氏急得想要去跨院問詢的時候,東子和陳和終於帶了厚厚一疊銀票回來了。
方老爺想著早點兒打發那些賴在門前不走的要債之人,上前就要伸手接過。可惜方傑卻攔了他索要收據,方老爺氣得臉色鐵青,到底還是寫了一張,這才換了銀票去平賬。
東子與陳和麻利的把行禮箱子抬上馬車,待得主子坐穩之後,就在方家眾人複雜的目光中行出了方家大門。
第二日,那丟了古籍的人家主動撤了訴狀,劉侍郎也害怕這案子被言官聽得,連累他被參個受賄賣@官之罪,偷偷傳話送到府衙。京兆府尹是個官場老油條,自然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於是“學”了兩日規矩,全身青腫如同包子一般的方睿終於被放了出來。
(中午沒睡覺,所以這章出來的早啊,哈哈,表揚我吧!!!兩更送上,我終於可以躺會兒了,後背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