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聽得這話,心頭沒來由的就是一緊,她一把掀開車簾向前路看去,果然,劉厚生正騎了一匹老馬狂跑而來。他許是不會騎馬的關係,要死死趴在馬背上才保證不被甩下去,看上去很是驚險。
東子還以為是他是圖新鮮騎馬受了驚,跳下車轅,拚死上前扯了馬韁繩,裏正也是幫忙拉扯馬籠頭,問詢道,“出什麽事了?這不是董家的老馬呢,你怎麽騎出來了?”
劉厚生根本不理會他們的問話,一雙泛著血絲的眼睛瞪得溜圓,瞧得蒲草從馬車上跳下來,他立時就跌跌撞撞跑了下去,“噗通”跪下就哭開了,“蒲草妹子,你可回來,快救救春妮啊,她…要生了…”
“要生了?不可能!”不隻蒲草,連同後跳下馬車的裏正娘子都是齊齊驚問出聲,“不是還有一個多月才能生嗎?”
蒲草驚得手腳都在哆嗦,老話說,七活八不活,意思就是懷胎七月的孩子生下來還好養活,但是八月的卻大多難逃一死。這其中具體什麽醫學理論,蒲草不清楚,這會兒也實在沒心多想。她滿腦子裏都是轟轟雷響,眼前漆黑一片,春妮正是八月出頭兒,那豈不是說她大大危險了,這可如何是好?
裏正娘子伸手扶了搖搖欲墜的蒲草,高聲在她耳邊喊著,“蒲草,你可不能倒下啊,快想想辦法啊,春妮等著你救命呢。”
蒲草深吸幾口氣,狠狠在自己手臂上咬了一口,強迫自己清醒過來,迅速盤算了一下,立刻抓了東子說道,“你快回城去找方傑要那根兒老山參,還有,再請劉大夫趕緊來,讓他把能帶的藥材都帶上。”
說完,她就撒開腿往村裏瘋跑,裏正夫妻扶著哭得同孩子一般的劉厚生也是跌跌撞撞跟了上去。東子跺跺腳,調轉馬頭,用力揮著馬鞭一路揚塵回返城裏。
劉家院子裏,此時已是占了許多村人,都是聽得消息趕來探看問詢能否幫上什麽忙的。男人們不好近前,就蹲在牆根兒下吧嗒著煙袋鍋,一臉擔憂。
老太太們則指揮著小媳婦兒們幫忙燒熱水,掀門簾,各個都是急得眉頭緊皺。有些時候,隻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的苦楚,生孩子就是同閻王爺打架,一個不好就是一屍兩命。
村裏早年這樣的事也是出過幾次的,哪次都惹得全村人跟著揪心。但願這次,劉家媳婦兒能化險為夷吧?
蒲草瘋跑進院子,大氣都沒等喘上一口就抓了一個守在門口的小媳婦兒,張嘴還沒等問話,屋裏的春妮兒的喊聲就傳了出來,“蒲草啊,蒲草!”
那聲音嘶啞的已是有些淒厲,仿似用盡全身力氣在呐喊一般,直聽得蒲草眼淚刷刷就掉了下來。那小媳婦兒抹了一把眼淚,挑了門簾推她,“快進去看看吧,劉嫂子一直在喊你!”
蒲草拖著軟綿綿的雙腿,扶著牆壁走了進去。隻見陳大娘和劉老太正一邊一個坐在炕沿上,春妮被圍在中間,臉色煞白,汗珠子浸得頭發都濕透了。一個滿臉皺褶的陌生老太太俯身趴在她的雙腿間,不時伸手按揉她的肚子,每按一下,春妮兒就要慘叫一聲,身下的血水也是流得更多。
蒲草大怒,搶上前去一把推開老太太喝罵道,“你是什麽人?你這是接生,還是要她的命?”
那老太太也是急得滿頭大汗,突然被推開也是惱了,高聲回罵道,“不這麽按肚子,孩子怎麽生出來?”
劉老太趕緊扶了那陌生老太太安撫道,“王老姐姐,你可別生氣,我家媳婦和孫子還指望你救命呢。蒲草沒生過孩子,不懂這些啊。”
蒲草卻是顧不得聽她們說啥,上前抓了春妮的手喊道,“春妮兒,我回來了,你別怕啊,咱們馬山就生出來了。我讓人進城請大夫了,咱們馬上就好了。”
春妮死死抓了蒲草的手,眼淚劈裏啪啦成串兒的往下掉,“蒲草兒,我疼啊,我疼…”
“不疼,不疼!堅持一下,生出來就不疼了。”蒲草這會兒恨不能替春妮兒生孩子才好,平日那般潑辣的女子居然哭得淚人一般,可見受了多大的罪。
那邊廂,姓王的接生婆已是被劉老太勸了回來,冷著臉攆蒲草說道,“屋子裏不能呆太多人,你趕緊出去,否則這孩子生不下來,就是你帶了血煞進來!”
劉老太本就迷信,聽得王穩婆這麽說,又想起蒲草的身份,心裏就犯了嘀咕,正琢磨著怎麽開口把蒲草勸出去。不想蒲草已是解下腰上的荷包重重拍到了炕上,“這裏有十幾兩銀子,你現在就給我用盡所有本事接生!若是她們母子平安,這銀子是你的,若是你敢怠慢不盡心,你下半輩子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王穩婆本來還想發火,但是眼角掃到那裝得鼓囊囊的錦緞荷包,又瞧瞧蒲草血紅的雙眼,立時就把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她搓著雙手想了又想,就道,“我盡力就是,但這小嫂子已是出了不少血了,胎位又不正。若是不能止血,我也沒有把握。”
這時,不知什麽時候擠了進來的蔣嬸子卻是走到跟前說道,“我替她紮幾針止血!”
“太好了,蔣嬸兒,求你一定救救春妮兒。”蒲草雖然不知蔣叔蔣嬸的底細,但是他們能跟在方傑身邊,被他看重,必定有些過人之處。況且現在情況如此危急,就是賭一把也要試試了。
蔣嬸子也不多話,抽出袖子裏的小盒子,拿起銀針就在春妮兒的肚臍之下紮了三針,果然沒多大一會兒春妮下身的血就流得慢了許多。
王穩婆見此也多了份信心,重新指揮春妮吸氣用力。蒲草抓了春妮的手,不時同她說話,為她擦汗加油。
可惜,劉家這即將出世的新成員仿似同娘親前世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就是賴在肚子裏不出來。
轉眼又是打半個時辰過去,連同陳大娘在內,幾個老太太都是累得精疲力竭,春妮兒更是昏昏欲厥。人人心裏都是陣陣發涼,這情況實在是不妙啊。
蔣嬸皺著眉頭上前又在春妮人中紮了一針,她疼得一哆嗦就悠悠醒了過來,扭頭見得蒲草眼淚泉水一般往外湧,她臉色更是灰敗了三分,“蒲草…你…你說,我是不是要死了?”
“閉嘴,說什麽傻話,誰死你也不會死!”蒲草眼淚掉的更急,恨不能立時抓了天上的神仙下來搭救春妮性命。
春妮慘笑一聲,極力往蒲草跟前貼了貼,小聲說道,“蒲草,若是我有個好歹,你就劃開我的肚子把孩子拿出來,我記得你說過…”
“我沒說過,沒說過!春妮兒,我不是婦科醫生,我沒本事劃開你肚子救孩子,你要堅持住,你要把孩子生下來!”
蒲草簡直悔得腸子都要青了,以前為什麽要同春妮說起破腹產,若是她沒了這指望,是不是就能拚力再搏一搏。
“妮子,你聽我說,你存在我那裏的銀錢已經有二百多兩了。這足夠你蓋幾座新院子,給七八個兒女置辦嫁妝聘禮了。你若是這次撐不下來,劉厚生必定要再娶,到時候這些銀子都是新媳婦兒的。
她要住著你的新院子,代替你當地主婆,要睡你的男人,甚至打你的孩子。你就不心疼嗎,你趕緊給我振作起來!咬咬牙,挺過去!”
蒲草用力拍打這春妮的臉頰,極力想要她清醒過來。春妮兒許是真把蒲草的話聽了進去,臉色居然奇跡般的湧上一層血色,死死咬了被子用力把肚子裏的孩子往外推。
幾個老太太見此,趕忙上前幫忙揉肚子,扒宮口。這次,老天爺終於沒有辜負眾人的祈盼,孩子的一隻腳丫子慢慢露了出來。
王穩婆大喜過望,越加賣了力氣,喊得都快比春妮兒響亮了,“好了,好了,孩子要出來了!哎呀,好像是個胖小子,快使勁兒,使勁啊!”
春妮兒咬緊牙關,最後又使了一把子力氣,劉家的胖小子終於把兩條腿都伸了出來。王婆子一把抓住就把他徹底扯了出來,倒拎著“啪啪”兩下打在屁股上,那孩子就哇哇哭開了。
眾人這一刻都是聽得有些怔愣,這世間再也沒有比這哭聲更美的聲音了,這是生命的初啼,也是戰勝死神的佳音啊。
春妮極力想要抬起腦袋看看她的兒子,無奈卻是太過疲累,全身一軟就昏了過去。
蒲草驚得高喊蔣嬸子,老太太上前號了脈,抬手拔了銀針皺眉說道,“劉嫂子這是傷了元氣了,要開補藥才成。我隻學過一些皮毛醫術,還是要請大夫好好診治。”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得方傑在外麵喊道,“蒲草,我帶劉大夫來了,可需要他進去?”
蒲草立時就是如同見了救星一般,高聲回應道,“太好了,快請劉大夫進來!”
劉老太和王穩婆忙著給孩子清理口鼻,洗去身上血跡,還是陳大娘眼疾手快的扯了個薄被蓋在了春妮兒下身兒。
劉大夫也不是個迂腐之人,進屋見得一炕血色,臉上沒有半點兒厭惡之色,認真替春妮兒把脈斷病。末了高聲先喊了外麵幫忙的小媳婦兒燒了一碗參湯,喂得春妮喝下續接元氣,然後才出門去在藥箱裏抓了各色藥材,親手熬了藥湯要人端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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