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懊惱得跺腳,到底也不敢真把人家府尹夫人怎麽樣,氣哼哼的重新坐下咕咚咚喝了一大杯茶水。末了,她又從懷裏拿出一本賬冊說道,“剛才本來在盤賬,順手就帶了最近的一本出來。早知道有這清閑時候,我就多帶幾本了。”
蒲草喜愛喜鵲的直爽性子,哈哈笑著點了點她的腦門兒,又低聲同她商議起鹹菜鋪子的小生意。主仆兩人邊說邊喝茶吃點心,待得商量好了添些什麽新菜色,再抬頭看時,天上的日陽已經過了頭頂兒。粗略估算著,這孫夫人足足晾了她們兩個時辰了。
喜鵲又皺了眉頭,剛要開口抱怨幾句,不想這時院門兒卻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極體麵的老嬤嬤帶著先前那小丫頭走了進來。
倆人一進大廳,那老嬤嬤就趕緊行禮道歉,“哎呀,今日府裏設宴賞花,下人們忙亂中出錯,倒累得張嫂子久等了。老奴已是稟報了我們夫人,夫人正在待客,馬上就會請張嫂子過去小坐,還望張嫂子千萬莫要氣惱。”
喜鵲聽得這連小孩子都不信的謊話,氣得就要跳起來喝罵。蒲草卻是示意她收起賬側,伸手慢慢整理好衣裙上的皺褶,這才望向那老嬤嬤淡淡笑道,“有勞嬤嬤特意來此走一趟了,不過,我們家裏雖是小門小戶,家事和生意卻也極繁雜。今日在此叨擾半日已是耽擱很多事情,所以,我們這就告辭了。煩請嬤嬤轉告孫夫人,改日挑個夫人不宴客的閑暇,蒲草再來登門拜訪。”
說完這話,蒲草就帶著喜鵲慢悠悠邁步出了門,轉眼不見了影子。那老嬤嬤伸手想要攔阻,最後卻仿似見了什麽驚奇之事,仔細打量著蒲草行走的姿勢,末了臉色古怪的匆匆趕回了主院…
方傑坐在窗前等待多時,終於見得蒲草主仆從孫府出來,立時結賬下樓迎上前。東子眼尖,瞧得喜鵲撅嘴皺眉一臉惱怒,趕忙偷偷扯了她到一旁細問。喜鵲正想找原來主子告狀又怕現任主子不許,為難之下就覺說給東子聽可是最好不過。她也是氣惱之極,劈裏啪啦幾句話說了個清楚明白,惹得東子也是惱得皺了眉頭。
那邊廂,方傑卻是隻見了蒲草一臉的笑意盈盈,還以為她同姨母相處甚好,於是上前低聲問詢蒲草可願同他去酒樓走走。蒲草惦記同喜鵲一起琢磨新鹹菜,於是搖頭攆了他自己去,待得晚上再接她一同回村就是了。
方傑自然不會反對,喊了東子送了她們主仆去城西,他自己則笑著踱步走去酒樓。
東子心裏裝了事情,送了蒲草主仆之後就快馬加鞭趕回酒樓,也不等主子問詢就半字不差的把喜鵲的話都說了一遍。
方傑一聽蒲草方才受了這麽大的委屈,見到他的時候依然笑得沒有半點兒怨恨痕跡,這明明就是怕他夾在中間為難。真不知平日最是心疼他的姨母是怎麽了,為何要如此慢待他含在嘴裏都怕化了的女子?
他越想越是惱怒心疼,一甩袖子什麽都顧不得了,坐車就去了孫府。
魏氏此時也剛剛送了客人回來,正聽老嬤嬤低聲說起方才一事。老嬤嬤本以為自家夫人會惱怒,沒想到魏氏卻是出奇的笑了起來,“這麽說這個蒲草倒同家姐的脾氣有些像,怪不得壽哥兒會看中她不鬆手。”
老嬤嬤琢磨了一下主子的話音兒,笑著附和道,“表少爺是做生意的,若是娶了這般精明又有主見的女子倒也是個幫襯。老奴聽那小青丫頭說,她們主仆之前一直在盤算著給那小鹹菜鋪子添些新生意。這張嫂子還真是個“財神奶奶”也說不定呢。”
魏氏嗤笑一聲,抬手喝了口茶水,笑道,“什麽財神奶奶,不過是農家蠢婦們傳著玩笑罷了。不過這女子會做生意倒是真的,官哥兒那酒樓她可沒少幫著出主意。”說完這話,她又歎了氣,想起一會兒外甥必定上門興師問罪,有些犯愁道,“今日怠慢了人家,官哥兒那裏怕是不好交代啊。”
老嬤嬤替主子添了新茶水,想起方才的驚奇發現,趕緊湊上前小聲說了幾句。魏氏半疑半喜的問道,“你這話當真,不會看錯?”
老嬤嬤拍著胸口保證,“夫人放心,老奴不會看錯的。”
魏氏半晌沒有說話,最後忍不住搖頭無奈笑道,“這般說來,我也不好再攔著了。興許官哥兒這姻緣都是有老天爺照應著呢。”
老嬤嬤也是笑著應道,“表少爺福澤深厚,老天爺當然也要給他牽個好姻緣了。”
“行了,”魏氏揮揮手,“今日也是辛苦你了,領個大賞封兒下去歇著吧。”
“謝夫人賞賜。”老嬤嬤行了禮,歡天喜地退下去了。
留下魏氏獨自又沉思半晌,到底領著兩個大丫鬟去了庫房把綢緞首飾拾掇回屋大半桌子。主仆三人正是挑揀裝盒子的時候,外麵小丫鬟就跑來稟告說方傑上門了。
魏氏搖頭苦笑,攆了一眾丫鬟們下去,親自拉著滿臉惱色的外甥在屋裏說了好半晌的話。待得方傑再出門時,他的臉上已是換了狂喜之色,恨不得腳下生風一般匆匆走了。
一眾大小丫鬟們本來圍在門外聽熱鬧,見此都是大眼瞪小眼,心裏好奇得想要撓牆,卻到底也不敢當真跑到主子跟前問個明白,於是隻得把所有猜測當做一盤好菜,就著午飯吃了…
蒲草帶著喜鵲在鹹菜鋪子後院忙碌了好半晌,剛剛把要製作新鹹菜的材料準備齊全就聽得方傑來接。蒲草猶豫著是否要多留一晚,待得鹹菜做好再回去,喜鵲卻是笑嘻嘻推了她去洗手出門。
牡丹正紮了個藍色碎花圍裙守在門麵裏招呼客人,見得主子要走也是上前行禮。蒲草笑著同她簡單說了幾句話就上了馬車,結果馬車裏早被錦緞和各色禮盒堆得滿滿當當,她隻好擠坐在方傑旁邊,問道,“你又胡亂花錢了?家裏什麽都不缺,又置辦這些東西做什麽?”
方傑攬了她在懷裏,生怕馬車顛簸磕碰到他的寶貝,“這些可不是我買的,是姨母方才派人送來的,而且她答應秋收一過就親自來村裏下聘,到時候我就能把你八抬大轎娶回去了。”
蒲草眨眨眼睛,很是不解。方才在孫府受到冷遇,她還以為魏氏死活不會同意兩人的婚事呢。結果兩個時辰不到,魏氏就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又送禮物又答應下聘的,這轉變也太大了。難道她不小心磕可頭還是被從西邊升起的太陽照到了?
方傑瞧著蒲草伸手去掀窗簾,就問道,“怎麽了,可是忘記置辦什麽東西了?”
蒲草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瞧瞧太陽是不是西升東落,若不然你姨母怎麽改了主意?”
方傑怔愣了一下,繼而朗聲大笑,伸手扯下窗簾,勸慰道,“你不要同姨母氣惱了,她也是心疼我才那般怠慢你以作試探。你不知道方才姨母對你讚不絕口,直說我們是天作的姻緣呢。等下次有機會我再帶你上門來探望她,保管不再讓你受委屈。”
蒲草聳聳肩,不置可否的去擺弄腳邊的幾匹錦緞,盤算著這些賠禮也算豐厚,總算她今日的委屈沒有白受,“好吧,看在你的顏麵上,我就不氣惱了。不過,姨母再為難我幾次也沒什麽不好,起碼我能把家裏的庫房填滿玲瓏綢緞、金銀首飾呢。”
方傑愛極蒲草這般真性情又古靈精怪,攬著她哈哈笑得更是歡喜,“念恩園的庫房裏綢緞都要發黴了,隻要你嫁了我就都是你的了。”
兩人一路說笑,車輪壓著厚厚的積雪咯吱有聲,仿似幸福之曲的前調,歡快而又調皮…
三月陽春,處處風光好。翠巒城裏雖是比之南方要寒冷的多,但是時氣一進三月也是越發溫暖。街道邊的殘雪已是化了大半,隻留下小小的一堆兒繼續悄悄融化著,匯成細細的水流湧向村外的小河。
各家的淘氣小子們早已經被告知不可再下河冰嬉,畢竟那冰麵已是極薄,一個不好就容易掉下河去,雖說淹不死人,但浸濕衣衫難免要染場風寒的。
當然,也有那淘氣小子不聽話,趁著大人們忙碌的時候,偷偷跑去玩耍,末了帶了一身濕淋淋回家,免不得屁股被揍的開了花兒。孩子娘親揮完笤帚疙瘩又抹著眼淚去蔣嬸子那裏討些藥膏回去,結果沒過三日淘小子就又下了地,屁顛顛跑去玩耍了。惹得大人們惱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後隻能搖著頭繼續忙碌了。
各家溫室裏的秧苗經過一月多的精心照管,如今已有四寸高。偶爾中午日陽暖和的時候,掀開棚頂草簾,小苗們在陽光下抻著懶腰,搖晃著手臂,格外惹人喜愛,於是各家男女老少們更是盡心盡力照料肥水。
不必說,蒲草是全村裏最忙的一個,她不但要常去各家走動指導,最重要的是要精心照管她溫室裏那八池子稻苗。一月前康親王派了趙胖子親自送了兩袋子得自於南國的上好稻種和一位叫吳伯的老人家來。蒲草隻看他手上的老繭和裂紋就知道這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農,果然聽得趙胖子介紹說,這是他們派人從南國特意“請”回來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