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五爺是個直腸子,聽得事情這般定下就指了那銀箱子和賬冊說道,“方才,蒲草隻要了院子和二畝旱田,這已經是極薄了。以後桃花再歸蒲草照管,日子許是更艱難。不如,貴哥一並把桃花的嫁妝也留下吧。到時候你就算出門做官,也不必特意為此事趕回來了。”
“就是,就是。”眾人被孔五爺一提醒,紛紛開口出主意,“如今嫁女兒沒個幾十兩嫁妝,女兒在婆家都抬不起頭。貴哥兒到時候又是官身,更是不能太過寒酸。不如就留個一百兩吧。”
張貴本來就覺分得三百多兩銀子不多,這般又要分走一百兩給桃花,自然不極不情願。但他也不願開口拒絕惹得眾人臭罵,於是就低了頭,死活不肯應聲。眾人見此,惱得都恨不能上前甩他兩巴掌。
最後到底還是蒲草開了口,“城西的那個小鹹菜鋪子,買下的時候才用了三十兩銀子,若是貴哥舍不得動用現銀,就把那小鋪子留給桃花做嫁妝吧。將來若是不夠,我再多給添些就是了。”
張貴琢磨著若是一文嫁妝不給,今日許是他都走不出這村子。但動用現銀,他又當真不舍得,不如就把小鋪子給了算了,左右他一個秀才也不好經營鋪子落人口實。
這般想著他就點了頭,至此,張家算是分了個徹底。葉眉躲在屋子裏,聽得落了三百多兩現銀很是歡喜。畢竟她是打算同情郎遠走高飛,這些院子鋪子還要費周折典當,不如現銀來得方便實在啊。
於是,張貴送了村人進屋之後,她笑著把張貴誇讚得仿似天下第一英明神武一般,倒讓有些沮喪懊惱的張貴又變得得意起來。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葉眉索要銀箱鑰匙的時候,他借口要留著銀子做盤纏,怎麽都不肯交出去。
葉眉氣得咬牙切齒,暗自盤算如何才能把銀子騙到手。但表麵上依然扮演著賢妻,忙碌著拾掇東西裝箱子。張貴第二日早早進城在府學附近租了個二進小院子,很快就找了車馬把箱子行禮都搬走了。
村裏眾人見張貴這般沒有半點留戀迅速搬走,更是紛紛搖頭,都道他就是將來封侯拜相,鄉親們也必定不會沾到半點兒好處。
蒲草重新拾掇了三間正房,她和桃花照舊住西屋,喜鵲住東屋,東廂房則分給了山子。山子因為能夠重新住回來,歡喜得差點兒在院子裏翻跟頭。
一家人折騰了兩日又過起了以前的平靜日子,隻是桃花偶爾想起哥哥,夜裏總會偷偷掉上幾滴眼淚。蒲草心疼她,就道以後一定送她進城去探望張貴,桃花這才好過許多。
可惜,後來蒲草當真送她進城去的時候,卻被張貴擋在了門外。顯見他是白讀了聖賢書,完全沒有學到半點兒聖人的度量。桃花為此哭得傷心之極,如此吃了幾次閉門羹之後也就冷了這根心腸。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再說蒲草解決了家務事之後,就放了歸心似箭的喜鵲回城去繼續當她的掌櫃。喜鵲歡喜的立時打了包裹,跳上車就走了。
蒲草站在院門前瞧著馬車還沒走出西邊村口,東邊土路上就又逛逛悠悠趕來一輛牛車,原來是李老太讓大兒趕車送她上門來探望女兒了。
蒲草自從年後忙起來就再沒去看過老太太,心裏很是想念,這般突然見了老太太上門,歡喜得跟小孩子似的。她扶了老太太進屋,又是張羅吃喝又是去喊春妮夫妻。
待得春妮兩口子趕過來,一家人坐在一處說笑閑話,很是熱鬧。
李家去年冬日繼續賣豆芽,因為城裏人漸漸習慣豆芽的味道,生意越發興隆。今春兒劉家和蒲草又送去兩車菜苗,足足種了一畝地。方傑那人精明得眼睫毛都是空的,他怎麽可能讓未來嶽丈一家到處找買主,順手把李家菜也收了,一同賣給各個酒樓或者大戶,倒讓李家又發了一筆小財。
李老太日日在家念叨著老來享福,得了蒲草這麽個好女兒,不想前幾日她突然聽得村人閑話說張家分家。這可急壞了老太太,生怕蒲草孤身一人吃虧受委屈,簡單收拾了包裹就趕了來。
蒲草聽得老太太來意,心裏暖得想掉眼淚,她抱了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娘,你怎麽又替我擔心了?您還不知道我的脾氣,哪裏是吃虧的人啊。”
不等李老太說話,春妮已是嚷道,“娘,你可別聽蒲草的,她就會說大話。辛辛苦苦賺回的家業,拱手就送了人家大半,自己就留了這破院子和兩畝薄田,這還不算吃虧啊。”
“哎呀,你小點兒聲。”蒲草趕緊去捂春妮的嘴巴,生怕去溫室玩耍的桃花回來聽到。這丫頭因為二哥“叛出家門”,很覺對不起嫂子,日日早起幫忙做飯喂雞,小心翼翼的模樣看得人心疼之極。
蒲草也不知如何能解了這丫頭的心結,隻能待她更好,期望時間平複這孩子心裏的傷痕。
春妮也覺自己聲音大了,但不說又不甘心,於是撅著嘴巴小聲嘟囔道,“我還不是心疼你嘛。”
“我知道你替我抱不平,”蒲草好笑,扯了她的袖子一把,應道,“但你也不想想,我又不是指望家裏種菜這點兒進項過活的,貴哥拿去了,難道我就活不了了。”
春妮眨眨眼睛,猛然想起城裏那生意興隆的酒樓,立時重新歡喜起來,“哎呀,我怎麽把那事忘了。原本我還打算先從家裏拿幾十兩銀子給你用著呢,這下可不必我操心了。”
李老太等人不知她們姐妹打的什麽暗語,但大致猜測著必然是蒲草留了什麽後手,分家並沒吃大虧,於是也都跟著鬆了一口氣。
李老太想了想,還是從懷裏掏出個荷包塞到蒲草手裏,“蒲草啊,這是我和你爹給你的零用錢,你收著吧。畢竟剛分家,哪裏都用銀錢。”
蒲草顛顛荷包裏足有十兩銀子,慌忙要塞回給老太太,“娘,我手裏不缺銀錢,你快拿回去吧。”
“不,你的是你的。這是爹娘給的,你隻管拿著就是。”李老太極堅決,死活不肯收回。末了還摸著蒲草的頭,囑咐道,“蒲草啊,你可是有娘家的人,受了委屈一定要和娘說。”
蒲草手中攥著還帶有老太太體溫的荷包,隻覺心裏的暖意直衝鼻端,激得她眼淚劈啪就落了下來,“娘,我知道,您別擔心我。”
“你這孩子心眼好,以後保管都是好日子,老天爺眼睛可亮著呢。”
春妮見得老娘也要掉眼淚,趕緊上前撒嬌,“娘,你隻給蒲草零用錢,就沒有我這親姑娘的份兒嗎?娘,你偏心啊。”
老太太扶著被閨女差點兒搖散的發髻,一迭聲的應著,“給,給,你快饒了我這身老骨頭吧。”
眾人聽得都是哈哈笑起來,一時間張家院子裏笑聲不斷,和樂融融。
張家如今可是蒲草一個人的私產了,李老太再沒有什麽顧忌,晚上就同蒲草睡了一炕,好好歇了兩天才回李家村去。
蒲草送了老娘,照舊每日下田,回家照管孩子,若是方傑留在村裏的日子也常喊了他過來一起吃飯,小日子比之先前過得悠閑許多。
這日子一晃就又是一個多月,眼見京都大考在即,勝子都已從府學回來準備整理行李南下趕路了。可是張貴那裏還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既沒有葉眉出逃的消息,也沒有張貴出發的消息。蒲草心裏好奇難忍,暗自猜測著是不是葉眉漸漸喜歡上了張貴,放棄同情郎遠走高飛的計劃了?
她這般想著,晚上就跑去方家想要抓了方傑好好問問清楚。可惜,方傑因為同酒樓老板聚在一處飲宴,這晚沒有趕回來,她也隻得把疑惑都裝回了肚子。
不提蒲草這裏如何猜測,隻說城裏有一人比她更是心急迫切。不必說,就是一心想要卷了銀錢遠走高飛的葉眉了。
她早早就拿了銀錢替情郎贖了自由身,也在自家裏附近租了小院子安頓。兩人常趁張貴去府學或者出去遊玩的時候偷偷幽會,偶爾倚靠在一處盤算著手裏的嫁妝變賣的沒剩幾件了,但銀錢才隻湊了三百多兩。倆人怎麽想都覺這些銀錢實在不夠遠走他鄉、成家立業之用。
於是,張貴藏下的那隻銀箱子就成了必得之物。可惜,葉眉使了無數手段,不管是發怒還是撒嬌,張貴都不肯說出藏銀之處。直氣得葉眉發狠,寧可晚走幾日,也要等到他進京趕考之後反倒那筆銀子帶走。
好不容易,這一晚張貴從府學回來,興衝衝喊了葉眉替他拾掇行李,說道,“後日,我與兩個同窗就出發進京了。明日,我們一起回三岔河同嶽父嶽母辭行。”
“真的?”葉眉歡喜的聲音都變了,惹得張貴扭頭疑惑問道,“怎麽,你這般盼著我離家出門?”
葉眉也是個聰明的,聽得這話也覺自己方才有些露了破綻,趕忙笑著掩飾道,“瞧你說的,我是歡喜能回家看看爹娘啊,哪裏是盼著你出門了。咱們自從三日回門可是再沒回去過呢,你總說要陪我,哪次也沒去成啊。”
(堅持,馬上就見到黎明了,我累死了,頭皮發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