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寧禹疆到這個世界上已經七天,碰到奇奇怪怪的“恐怖襲擊”共計十三次,其中四次是路上碰到的饑荒流民,其餘八次都來自金族、木族、火族和土族。
明明應該算是親人的風族成員卻一個都沒見到,寧禹疆心生疑慮,為什麽會這樣,莫非風族內部發生了什麽變動?有人自立為王或者因為族長不在一百年,已經敗落潰散到這個份上?
盡管心裏疑問很大,但用膝蓋想都知道,杯子男絕對不會為她解惑的,所以寧禹疆幹脆不問不管,一旦發現身邊有異狀就大喊一聲,水流觴馬上會趕過來解決問題。
哎,真比阿拉丁神燈還好用!
例如現在,寧禹疆正心血來潮地坐在車夫的位置上,感受策馬揚鞭的古典駕駛樂趣,忽然路麵劇烈震動起來,“啊”的一聲驚叫才出口,水流觴已經從馬車裏一躍而出,落到馬車前方。
本來平直的官道中間憑空斷裂,塵土飛揚中,隱約看到三個老人一字排開站在裂口另一方。
地麵的震動並沒有停止,反而越加厲害,地麵仿佛忽然變成柔軟的麵團,而且是正在被人狠命揉搓的麵團。
寧禹疆見勢不妙,拎起裝了無字天書的小皮袋子從馬車上跳下來,人還沒落地,就看見馬車在馬匹的嘶叫聲中翻倒在地,那匹可憐的馬也被扯倒,摔在地上的時候被地上突出的石塊狠狠撞上馬頸,哢一聲脆響,慘死當場。
寧禹疆怒了,她剛剛跟這匹溫馴的馬培養出點感情,還想著以後帶它浪跡天涯的。
前麵對峙雙方還未發話,就聽一個甜膩嬌脆的女聲喝道:“你們幾個老不修,找茬就找茬,幹嘛傷及無辜!”
三名老者被罵得一愣,竟不知如何反應。天知道他們已經有上千年沒被這麽指著鼻子斥罵過,即使是敵對的魔族,見麵決戰之時對他們也是戒慎警惕,從不曾開口謾罵。
他們是名聞五大族的長老級人物,雖已多年未有在外行走,但五大族族長見了他們也要以後輩之禮相見。
水流觴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反而有點幸災樂禍。
比起對麵這三個兩千歲以上,在五大族當中備受尊重的土族長老,他忽然覺得自己被寧禹疆罵了也不是太令人鬱悶的事情。
“三位土族長老一同大駕光臨,後生不勝榮幸!”不鹹不淡的場麵話說過,水流觴繼續保持招牌表情——沒有表情!
即使心裏知道今天這一關恐怕不是那麽好過。
對方既然派出這麽重量級的人物守在這裏,想必是早識破了他們的身份。
“你父親與本座相交一場,本座也不想為難於你,今日這無禮的丫頭本座是定要帶回去的,若有異議,便讓你父親到坤堯宮一聚吧。”為首的老者輕描淡寫道,言下之意並不將水流觴放在眼內。
“幾位長老修為高深,父親常言道如有機緣相見,定要向諸位請益,既然今日有緣,便請三位賜教。”水流觴顯然就沒打算當個軟柿子。
土族三名長老沒想到一個後生小輩竟然敢向自己叫板。
即使是後輩中的翹楚又如何?他們三個成名之時,這個後生的父母都還沒有出世呢!
“打架就打架,廢話那麽多做什麽,你們三個老不修一起上好了,免得到時候輸了賴我們人少欺負你人多!以小欺大!”寧禹疆在一旁冷笑。
三位長老原沒有把水流觴放在眼中,被個小丫頭這麽一說,臉色更加難看。
為首的老者看了一眼身旁兩人,道:“既然如此,七弟,你品評一下水族少主的高招。手下留情,莫要傷了彼此和氣。”
轉頭看了水流觴一眼:“隻要少主撐過一盞茶時間,便可自行帶這丫頭離去。”
土族長老並不知道寧禹疆的實力,所以也沒把她放在心上。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一個流落異界百年,沒有任何修煉經驗的小丫頭,即使是風族的嫡係,實力也是完全可以忽視的。
所以,從一開始,土族長老就認為,隻要把水流觴鎮住,就可以輕易帶走寧禹疆。
水流觴心裏自然明白小丫頭那句看似不知天高地厚的邀戰罵辭,其實是激將法,好讓三個長老拉不下臉同時出手,也不便向後生小輩下狠手。
他雖然自傲,卻也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絕對無法同時戰勝對方三名高手。何況現在是處於陸上而非水中,已經先失地利。
寧禹疆心裏轉了無數主意,甚至想到黃蓉對付歐陽克那一招地上畫圈圈法,如果水流觴實力沒有想象中的牛,這三個老不修的實力比想象中的牛,還可以用這招自救一下。
反正這些老頭子那麽死要麵子,也不怕他們耍賴!
隻是要怎樣把三個老不修都困在圈裏還真棘手啊!
現在自己就像唐僧肉一樣,妖魔鬼怪都搶著要,至於搶回去具體是要下鍋還是供起來,暫時不太清楚,不過看來即使被抓,一時不會有什麽危險,所以也沒有太慌張。
寧禹疆正在盤算一旦情勢不對扔下水流觴逃跑的路線,那邊已經打起來了。
說打其實也不太貼切,兩個人都是氣定神閑地站著,直線距離五米以上,但倆人周圍那一圈就精彩了。
水流觴從懷中取出一個小水瓶,瓶口處激湧出一道水柱,水柱瞬息間化為十數支冰箭,長了眼睛一樣激射向對戰的老者,同時,額上清晰地浮現出一個小小的黑色泛著銀光的圖騰——水族的印記。
老者瞳孔微縮,身前一麵石盾破土而出,冰箭撞上了發出哢哢一陣急響碎折成一地冰屑。
水瓶中的水似乎無止無歇,而且水勢越來越急,冰箭從開始的十數支化成千千萬萬支,四麵八方的向老者攻去。
老者喚出的石盾越來越多,幾乎將人完全包裹,遠遠看去就像地上憑空多出一塊巨石,這塊巨石一經結成便快速滾動起來向水流觴砸去。
此時水流觴那邊放出的不是冰箭了,瓶子裏冒出的水柱忽然完全消失,僅僅漂浮出一滴水,這一滴水像帶著千鈞之力一般直接擊打到滾動的巨石盾團上,擊中的隻是小小一點,卻生生止住了石盾的全部攻勢,被擊中的一塊石盾似乎變成了一塊麵團,可以清晰看到那一滴水以可怕的速度將之穿透。
旁觀的老者“咦”了一聲,脫口驚呼:“滴水穿石?!”
滴水穿石指的是水族最強的法咒之一——滴水術。
能夠使出滴水術的,水族從古到今不超過十人,而像水流觴如此年輕的更是絕無僅有的第一人,也難怪土族長老震驚。
滴水術取滴水穿石之意,將千萬年的連綿滴水之力凝聚於一滴水上,一旦使出,無堅不摧!
在滴水術威力之下,本來包裹成一團的石盾驟然失去支撐,散開到地上成為一堆普通的碎石,本應在石盾中的老者卻不見身影。
水流觴身後憑空冒出一堵石牆,以泰山壓頂之勢向水流觴砸下,前方本來散落地上的碎石同時騰空而起激射過來,形成前後夾攻之勢。
水流觴身形往前衝去,避開身後石牆,身前幻化洶湧水勢與碎石對衝,兩者相交之際,流水瞬間變成堅冰,全部石塊都被凝結其中。
水流觴人衝到冰石前,順勢往上一縱,人便站到了冰石之上。
一連串姿態動若流水行雲,煞是好看。不見一絲慌亂反而處處占得先機。
三個土族長老已經一掃輕視之態,眼前這個水族少主竟是個勁敵!
就是大長老出手,也未必有把握取勝。旁觀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後悔之意。
此時與水流觴對戰的老者已經化身為一個“土人”,“土人”迅速增大,與此同時地上冒出九個大小相當土巨人,十個土巨人外形一般無異,一時間根本無法知道那個才是老者的真身。
土巨人將水流觴所站的冰石團團圍住,齊齊高舉巨臂發動進攻。
此時水流觴雖然站在數米高的冰石上,但仍比土巨人矮了一大截,看著十雙從高處擊下、幾乎遮天蔽日的巨臂,湛然的雙眸微眯,雙臂定定地往上一推。
這個看似螳臂當車的動作,帶著不知從何處引出的滔天巨浪逆空而上,與巨臂正麵衝擊。
砰!一聲巨響,水流觴連人帶腳下的冰石向地下陷進一大截,而十名巨人中有九個被洶湧的水勢衝倒在地,外形被大水衝得殘缺不全,一地泥濘。
唯一一個完整的土巨人倒退數丈,身形不斷縮小,還原成老者本來模樣,一手撫胸,一手直指水流觴,眼中滿是震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另一名土族長老慌忙衝過去將他扶住,為首的長老一臉複雜地看著水流觴,長歎一聲:“水向天養的好兒子!好一個水族少主,後生可畏!老五,老七,我們走!”
三名老者如來時一般憑空消失在原地。
在旁邊看得過癮的寧禹疆跑過來,誠心讚歎說:“水流觴,看不出來你很厲害啊!他們這是土遁嗎?果然幾個都是土人,哈哈……”
話沒說完就發現水流觴臉色不對,緊接著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來。
日光下,水流觴一張顛倒眾生的臉龐白得近乎透明,更顯得雙眼深邃湛然,映襯著被鮮血染紅的雙唇,竟透出一種強烈的魅惑。
寧禹疆一怔,心跳不自覺快了一拍……
“沒事,走吧。”水流觴轉身向東而行,馬車已經不能坐,自己與土族長老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其他追兵馬上就會趕上,現在還是盡快找到水源,遁水路趕回水族為好。
看著前麵緩緩而行的身影,雖然步履穩定,但袖子下的一雙手微微顫動,顯然剛才還是受了傷了。寧禹疆心裏天人交戰,一個聲音不斷說:趁他現在受傷,正是跑路的好時機!另一個聲音卻反駁:他是為了幫我受傷的,我扔下他是不是太壞了?
咬咬牙,反正這裏都搞不清楚到底誰是忠的誰是奸的,雖然杯子男性格很差,好歹算熟人,還是先跟他到水族看看環境再說好了。
寧禹疆決定後,幾步趕上水流觴,笑笑開口道:
“嗨!你剛才是不是受傷了?如果是就不要忍著,我不會笑你的,我們先休息一下再趕路!”
水流觴停下看了她一眼,心裏猜到她的想法,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該先鬱悶一下。
自己是有些過於托大了,竟然在這種時候跟土族長老硬碰硬,本來按約定拖過一盞茶時間並不難,隻是看到真正的高手在麵前,忍不住想試試自己的修為到底到了哪個層次,都忘了自己身邊還有一個莫測高深的風族“高手”。
幸而這個丫頭對自身的實力似乎並不了解,否則要選在這個時候出手或離去,自己少不得要吃悶虧。
這時,水流觴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寧禹疆雖然有諸多不滿與疑慮,卻不曾有過防備……
兩人找到不遠處的水源,再次開始水底旅程。這回寧禹疆沒有再要求中途出水透氣,既然已經決定先到水族一看究竟,就沒必要再故意搗亂。
水流觴本來擔心在水底時間太長寧禹疆會受不住,結果發現這丫頭竟然一點問題都沒有,心中疑慮又多一重。
按理說,即使能通過無字天書學會了吸收靈氣的方法,但非水族之人在水中仍是無法久待的,四處是水的環境本身對他們的能力發揮會有嚴重影響。所以之前水流觴每隔一段就要帶她出水透氣,現在看來竟然是多此一舉了!
其實水中並非沒有空氣,隻是這個世界的人對於物理化學等並無研究,而且也沒有誰的能力強大到可以不用魚鰓就像魚一樣在水底抽取氧氣呼吸。在寧禹疆看來,這是很簡單的事情。她的情況,就像一個從小穿金戴銀的無知孩子,不知道自己得到了多麽有價值的東西,還以為那是大部分人都能隨意擁有的。
水中無日月,不知過了多久,寧禹疆忽然覺得眼前一亮,人已經被帶出水麵,水麵似乎變成一麵波光粼粼的鏡子,走在上麵,如履平地,眼前所見的美景讓她目瞪口呆。
幻想中才能出現的景象就在眼前,七彩雲霓籠罩下,一座巨大無比的銀色宮殿矗立於水波之上,一磚一瓦恍如明鏡,折射著萬道光華,隨著天光轉變,宮殿似乎化為虛幻透明,與天光水影融為一體。
“好漂亮啊!”水流觴聽到這一聲讚歎,也難免露出自得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