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本來不想理會寧禹疆,寧禹疆也沒興趣理會她,一場宴會眼看著就要在這樣祥和的氣氛中結束,偏偏顏旭羽不知道是有意還是刻意,反正不管皇後說什麽,他都隻是敷衍兩句了事,而且毫不掩飾“我敷衍你”的態度,更直接把“芷馨表妹”當成透明人一般。
本來這並不奇怪,太子與皇後的關係冷淡不是一天兩天,“芷馨表妹”現在的身份不過是官家小姐一名,雖然是太子的表妹,卻沒有對應的郡主、縣主之類的封號,加上男女有別,兩人不搭話也很正常,她是皇後的嬌客,太子更沒有令她賓至如歸的義務。
問題在於,太子的差別待遇太過明顯,對待皇後與表妹是冬天一般的冷漠無情,對待寧禹疆卻像春天般的溫暖,寧禹疆愛理不理的態度一點不影響他搭訕的興致。
皇後忍了又忍,終於忍無可忍!
“這個小姑娘長得好俊,皇兒不給母後介紹一下嗎?”應該說,皇後的問話非常得體,而且也給足了顏旭羽麵子。
顏旭羽與寧禹疆對望一眼,寧禹疆皺皺眉頭,眼神明顯表示:我不想惹麻煩,不想被圍觀,別說我是神仙。
顏旭羽揚眉一笑,眼光戀戀不舍地留在她的小臉上,一邊隨意道:“她是陸卿在通江城中遇到修道有成之人,斬妖除魔,幫了蘇大人一個大忙,陸卿邀請她到京中小住,皇兒我最近恰好對修仙之事甚感好奇,所以特地請她進宮來。”
皇後聞言笑容依舊,但是心裏卻多了幾分鄙夷,這麽個小姑娘就算從出生起就修仙,又能有多大的道行?兒子這話明顯是不盡不實,恐怕是想找個由頭把她留在宮裏吧。
在凡間,修仙有成者的地位甚高,如果像鳳十五先生那樣的級別,受到的待遇與國君也相差不遠。但是真正有成的卻是極少,絕大多數都是修煉了一輩子還摸不到神仙半根腳毛。所以也難怪皇後會有看法。
不過她向來善於借勢而行,所以不但不當麵揭穿,反而作出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道:“哦?原來竟是位小仙姑?芷馨,我記得你的師父不正是姑逢山幽曳仙子的親傳弟子嗎?”
寧禹疆聽到“幽曳仙子”幾個字,覺得有些耳熟,想了想記起那不正是仙魔大戰的其中一位見證人嗎?這個仙女姐姐雖然看上去很冷,但心腸卻很好呢!於是不由得多看了那位芷馨兩眼,也是個冰美人,不過氣質跟仙女姐姐就差了一大截了,也難怪,不過是人家徒孫嘛。
嘿嘿!她叫人家師祖姐姐,那不成了麵前這個冰美人的婆婆輩了?真是怪不好意思的……寧禹疆心裏好笑,臉上的神色也變得靈動狡黠起來,顏旭羽更是越看越愛。
芷馨明白太後的意思,矜持淺笑道:“是啊,她老人家也隨芷馨進宮裏來了,正打算過兩天陪姑母說道講經呢。”
“哦?本宮一個俗家人,想來也隻有聽的份兒,難得這裏有位小仙姑,正好與你師父談經論道,倒也算巧了。”皇後笑容更深。
全部人聽著這兩個女人一唱一搭,意有所指,心知皇後是在警告太子與那個小姑娘,不要太過,否則就要請出真仙來讓假仙好看了。
顏旭羽卻像正中下懷,笑道:“如此正好,今日難得熱鬧,不妨請出這位芷馨小姐的師父來,讓我們可以一開眼界。”
皇後心裏一突,轉過視線細細打量起寧禹疆來,心道:莫非我看錯了?這小姑娘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寧禹疆也聽出來這個混賬太子準備把她頂出去與皇後那邊的人PK,哼哼!她好鬥不錯,但不代表可以讓人這麽支使著玩!
看見皇後與芷馨兩人的眼光射來,寧禹疆幹脆故作無辜狀,說道:“好哦!還有法術表演看嗎?”
此言一出,顏旭羽幾乎大笑起來,皇後與芷馨兩個的臉色唰一下黑了一半。寧禹疆這麽說等於把芷馨的師父當成是賣藝雜耍之人,而不是可以平等比試的對手,但是這話偏偏是順著顏旭羽的話說的,教人不好反駁也難以推拒。
皇後氣惱之餘更認定寧禹疆是個十足的浮滑假仙!
不過片刻,太監便把芷馨的師父請到。那是一個年約四十歲,作道姑打扮的女人,容貌姣好但同樣的神色冷漠。感情幽曳仙子的係列徒子徒孫都是冰櫃裏出來的。
“嶽薇見過皇後、太子!”這個道姑態度矜持,見了皇後和太子也不過點頭為禮,看來有些門道。她才報出名號,下麵坐著的皇子皇女們便發出一聲驚歎,顯然這個道姑頗有點來頭。
嶽薇是正宗的仙族弟子,在眾人心目中自然與普通修仙者大不相同,芷馨與皇後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見自家人得了麵子,臉上的笑容馬上多了幾分真誠的得意。
皇後開腔道:“久聞嶽薇仙姑道法精純,不知我等凡人,今日可有機緣開個眼界?”話說得再客氣,本質含義是很難改變的。
果然嶽薇一聽眉頭便皺了皺,但是她看了有些不安的徒弟芷馨一眼,也沒有拒絕,淡然道:“既然如此,嶽薇便說一段道經好了。”
在座諸人都是大失所望,但是又不得不裝出一副專心聽講的模樣。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上,辱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嶽薇的聲音平靜如水,沒什麽高低起伏,座上眾人也並非人人了解她念的什麽,但是這一段道經念誦出來卻讓聽者覺得如涓涓細流直入心扉,五髒六腑像被清泉洗滌過一般,說不出的舒爽暢快。
寧禹疆在一邊聽著,總覺得她是在勸自己的徒弟不要執著榮辱得失,看來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呢。
一段經文不長,嶽薇念得不快但也不過花了一盞茶時分,不過她的清心經文對於宮裏這些常年沉浸於名利權勢爭鬥的人來說,無異於對牛彈琴,席間各人聽過了,心裏短暫平靜過了,再睜開眼依然是利欲熏心,興致勃勃地打算投入新一輪鬥爭。
皇後本來滿心想著請出這位仙姑來讓寧禹疆露怯難堪的,沒想到嶽薇仙氣太強,想要繼續開展競爭挑釁工作變得十分困難,再加上真要比的話,萬一寧禹疆也來一段經文,那不但沒辦法比高下,還平白把宮宴的場麵弄得更加神神叨叨,真沒意思極了。
顏旭羽見時間也差不多了,重點是看戲也看得差不多了,於是宣布今夜家宴結束。
坐著的時候還不覺得,才站起來,寧禹疆就覺得飽得都滿漲到喉嚨了,腰帶好像也有點緊,心裏惦記著回去還要歇一歇,消化一點了才能睡,不由得有些後悔今夜不該吃得太猛。
顏旭羽的聲音忽然在身邊響起:“天色已晚,你也別回去陸府休息了,今夜先在宮裏歇下吧。”說完也不等寧禹疆說什麽,抬手吩咐太監宮女去準備宮室,又指派今日到陸府迎接寧禹疆的大太監與四名小宮女繼續貼身伺候寧禹疆。
皇後冷眼旁觀,極有耐性地帶著芷馨坐在一旁,等兒子把寧禹疆送走了,這才起身想上前與兒子拉兩句家常,多給外甥女一點表現的機會,卻不想顏旭羽像沒看見一般,想著她躬身一禮,說了句“母後晚安,兒臣告退”就匆匆轉身走了。隻把皇後氣得臉色發青,她不想再外甥女麵前失態,袖中的拳頭握了又握,努力深呼吸幾口氣,這才帶了著外甥女退場。
芷馨隨皇後回到中宮,這才告退離開。皇後今日討了個沒趣,心情惡劣也不想多留外甥女在跟前,揮揮手打發她回去休息。
芷馨由宮女帶著回到離中宮不遠的“璃光宮”,就見師父嶽薇正坐在她房中等她回來。芷馨知道今夜貿然把師父拖入皇後與太子的角力之中十分不該,低著頭等師父的訓斥。
其實她心裏並不後悔,當日千方百計把師父請入宮中,圖的就是借師父的名聲為自己造勢,師父向來不喜歡她摻合到家中的權力紛爭之中,一直勸說她隨她入山修煉,但她不願意,比起那不知是否有結果的修仙學道,她更喜歡能夠握在手中的權力,就算修道達到師父的水平又如何?還不是要向皇後太子低頭?
把青春韶華耗費在修仙之上對於她而言根本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嶽薇定定看了她一陣,歎息道:“你的天份比為師要高,為師一直希望你能傳承衣缽,將來有天做到師父此生無法做到的事情,白日飛升,從此位列仙班……隻是,今日為師算是看清楚了……人各有誌,既然你喜歡名利權勢,為師也不來阻攔。你我師徒緣分已盡,今日便別過了吧。”
芷馨大吃一驚,跪在嶽薇膝前道:“師父,是徒兒錯了,你可以責罰徒兒,但萬萬不能不要徒兒啊!”這幾句話發自肺腑,並不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