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王府,氣勢恢宏!”
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到了趙德昭的府邸前,看著眼前宏大氣派的宅院,黃綠琉璃瓦頂,飛簷鬥拱,二人不禁連連驚呼。
王府大門丈餘高,數十個黃銅釘鑲嵌在黑漆漆的大門上,顯得莊嚴肅穆。正門黑檀匾額上“郡王府”三個金色大字。正門兩旁,各有八名衣甲鮮明的軍士,手中持長矛斧鉞,甚是威武。
劉延昭率先收回了心神,沒好氣的看著身邊還在感歎的兩人,但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宅院比他代州城的府院強上了百倍。
此刻,他也有些隱約明白趙普為何要沉浮宦海,哪怕數年不得誌也要重新往上爬。
“王府之地,閑雜人等速速離去!”剛往前走了幾步,那守門的軍士立刻將手中的斧鉞指了過來,厲聲喝止著。
“這位大哥,在下有要事相求見王爺。”
“王爺此時沒空,等明日再來吧!”
明日,那又得是一天,聽到這,劉延昭心中頓急,“在下真的有要事,勞煩代為通傳一聲!”
長槍直指脖頸,話語仍舊是不容商量,“退後,要不然可就將你押送官府了!”
“怎麽回事?如此的吵鬧!”
說話間,一身著黑色勁裝,提著手刀的護衛走了出來,待見到劉延昭,忙喝退兵士,上前抱拳行禮,“原來是昨夜出手相救的壯士,喬鵬還未感謝壯士救命之恩。”
“喬大哥客氣了,在下也不過舉手之勞。”
看到劉延昭還禮,喬鵬當即心生好感,又是寒暄了幾句,這才問了起來,“不知壯士今日來此為了何事?”
“實不相瞞,喬大哥,我有要事想見王爺。”
一聽到要事,喬鵬立馬想到了昨夜之事,臉色也隨即板了起來,當即轉身,“既然是要事,當耽誤不得,我這就去通報王爺知曉。”
很快,喬鵬的身影再次出現,引著劉延昭往府中走去,蓸山與崔平二人則是被留在了府外,守著他出來。
進了郡王府,劉延昭又開了一番眼界,飛簷走石,遊廊曲回,庭院錯落,山石細水,青蔥映花團,好不氣派,卻又蘊含著清新雅致。
走到一座涼亭之前,喬鵬止住了腳步,而那邊早有人迎了過來,“原來是昨夜的壯士,快快前來一敘。”
大步上前,劉延昭忙彎身行禮,“見過王爺。”
“不得胡說,本官隻不過是西南山道的節度使,哪裏是王爺之尊!”
一聲低喝讓劉延昭心猛的緊了幾分,但隨即胳膊被人扶起,趙德芳聲音柔和起來,“下次可得記住了,想要拜王爺,我王兄在那邊,你去拜他好了。”
感情是嚇唬他的,跟著趙德芳往前走,涼亭中的石桌上,平攤著一副畫卷,而趙德昭正滿是入神的盯著畫卷看著。
這是一副塞外之作,漫天煙砂之中,一輪妖豔的殘陽正緩緩的沉下,滿是蕭瑟悲涼與壯闊無垠。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不知怎的,劉延昭脫口而出,見聽到聲音的趙德昭回過頭,上前了兩步躬身行禮,“見過王爺。”
是昨夜出手相救之人,在知道他身份之後,見麵竟然仍不拘謹,趙德昭心中當即有些好奇,看此人並不是粗野之象,怎麽平民百姓明白的道理都不知曉?
“好一個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你再看看這畫,能看出畫中有些什麽?”
在趙德昭要發問之時,一邊的趙德芳拉著劉延昭走到了石桌之前,說實話,雖然他曾經是中文係的學生,但對國畫之物接觸的委實不多。
作畫之人手法的確很是高超,整張圖除了大漠的黃沙之外,便是殘陽的血紅之色,形成強烈的視覺衝擊之感。
不過在畫的下方,寥寥數筆勾勒出了一道城牆,褐色磚石上,甚至可以感受到印刻在上麵的刀劍痕跡。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絲的酸楚,這前世很為出名的範仲淹名作也不經意的念道了出來,此言一出,默不出聲的趙德昭眼中驚奇之色一閃而過。
長河落日與大漠孤煙乃是前朝所作,曉得詩書的人都或許聽聞過,因而劉延昭吟出那兩句,趙德昭倒是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同。
但剛才幾句便不同了,他從未聽聞過,而且從所繪之景不多的畫中看出戍邊將士的清苦,這分本事,不是尋常人所能具備的。
“好詞,好詞,沒想到你也是精通詞賦之人,不知師承何人?”
聽到趙德昭的讚賞之聲,劉延昭才察覺自己無形之中做了次剽竊客,忙尷尬的笑了笑,“王爺過獎了,隻不過偶有所感,上不得台麵,還請王爺勿笑才是。”
“這還上不得台麵,實在是過謙了,剛才那首詞可比那些自詡才高八鬥的文人士子強上太多了!”
說擺著,趙德芳竟然輕聲哼了起來,調子試了多遍,終於,找到了讓他滿意的音調,隨即手敲著涼亭一邊的圍欄,一邊哼唱起來。
一曲罷了,趙德芳竟大呼起來,“痛快,真是痛快!這首詞可有名?”
“還未想好,不如請王爺賜名。”
劉延昭這話,讓趙德芳頓時又歡喜了幾分,這首詞絕對是驚豔之作,如今由他來作詞名,正像是精美絕倫的宮殿建好之後,題上那匾額一般。
一時間倒也不介意劉延昭對他的王爺稱呼,腦子中飛快的想起以前看過的詩詞,一個有一個的詞名提出又被否定,到最後,隻聽趙德昭悠悠的吐了幾個字,“這首詞所繪之景與漁家傲曲調相得益彰,不妨就喚其為漁家傲吧!”
“漁家傲,好,果真好!”
趙德芳讚同的叫了兩聲,隨即命人取來筆墨,小心的將石桌上的畫卷收好之後,親自磨氣墨硯來。
“來,將這首詞寫下,也好讓我與王兄得此佳作。”
能做出這般驚天之作,趙德昭自然覺得劉延昭的書法不會差到哪裏,而後者推脫一番,實在無法,隻能提筆將詞默寫下來。
最後一筆寫完,收了勢,將筆輕輕的放到硯台邊上,“拙字讓王爺見笑了。”
“這字還能算醜?”
趙德芳小聲的嘀咕著,雖沒有大家的筆走龍蛇鐵劃銀鉤,但也是收放自如,運筆飄忽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轉折處可明顯見到藏鋒,頗自成一風。
一旁的趙德昭拿起放下的筆,遞給劉延昭,語中多了些欣賞之色,“將名署上吧。”
署名,那可就是與人討要墨寶,劉延昭看了下趙德昭,後者眼光正盯著他所寫的詞上,討詞不奪詞,君子之風。
接過筆,劉延昭也不矯情,在下方左角處繼續揮筆,而趙德芳則是小聲念叨,“劉延昭,原來你叫劉延昭啊!”
“延昭是字,在下名劉璟。”
“劉璟,倒是個好名兒”,交談了許久,這時才知道他的姓名,趙德昭上前小心的將字收好,交待給下人送回書房,繼而轉首,“不知是何方人士?”
汴京城中有些名氣的文人墨客趙德昭都有耳聞,對於眼前這個劉延昭,倒是頭一次聽聞,因而猜測其並非開封府人氏。
“王爺英明,在下的確非汴京之戶。”
“那是家居何處?延昭有這般學識,定是有高人指點,趕快道來,日後我與王兄有機會也能前往請教個一二。”
“在下從晉陽城而來。”
“晉陽城?據說也是個熱鬧的地方,怪不得延昭能有如此驚天之才……”
趙德芳說著說著,聲音戛然而止,那趙德昭則是伸手將他往後拉退了幾步,怒聲喝道,“你這奸細,竟然還敢大搖大擺的來郡王府,真是自投羅網!”
“王爺且慢,在下前來有要事相告!”
“一派胡言,本王與劉漢的奸細有什麽好說的!”趙德昭一甩衣袖,就要將府中侍衛招來。
眼見守在一邊的喬鵬就要走過來,劉延昭忙幾步上前,低聲請求,“王爺,此事關係劉漢,還請王爺請聽在下說完緣由。”
“王兄,等上片刻,我倒是想聽聽他到底有什麽要緊之事!”趙德芳伸手退去喬鵬,臉上露出罕見的凝重之色,盯著劉延昭,慢慢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