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戰之後,閩地的巫教元氣大傷,還做著抵抗的零星散眾也在大軍一個月的清掃下逐漸消聲滅跡。
邪教已滅,周亮等人自是要回汴京複命,楊延昭則是將剿滅數個巫教所得財物裝進了箱子,由他們一道帶回京。
三千鐵甲衛,八大供奉,還有什麽比這護送隊伍還要安全?
“公子,幾十箱的寶物就這樣拱手讓人了麽?”
看著逐漸遠去的隊伍,排風眼中滿是不舍,百萬兩的金銀珠寶從她手中交出去,無疑比割肉還痛。
其實,楊延昭心裏也是吃痛緊,這些錢足夠他快活吃喝幾輩子了,但這世道,有錢還得有命去花,將這些交給趙光義,無疑是表忠心最佳的方式。
一大一小兩個人滿是悲痛的臉色,許久,直到看不見那連綿的巨木影子,楊延昭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視線,“排風,我讓你事先收了些寶物,你可照做了?”
“公子你說得太過倉促了,排風還沒來得及準備,也就是挑了些玉石珍寶,珊瑚瑪瑙,還有公子喜歡的古籍字畫,也就裝了十來口箱子……”
排風語中很是懊惱,像是在為她沒有將這些金銀之物全都裝下而惋惜,一邊的楊延昭卻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排風,你剛才說你裝了多少來著?”
“十一口,其中有一口沒裝滿,都藏在了排風床下的密室中了。”
床下密室,是排風為了保管這些寶物特地請蕭慕春等人偷偷挖的,也隻有將錢藏在床下麵,小丫頭才會覺得放下心來。
“哈哈,排風真是本公子的貼心小棉襖啊!”
大笑著,在排風的臉上捏了捏,後者頓時低下了頭,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楊延昭很是歡喜的往府中走去,一邊的柴清雲與羅氏女隻得搖頭苦笑,心中暗歎,平日裏如同蹁躚公子的風雅謙和,怎就變成了如此貪財?
六月底,熱浪已經開始來襲,即便是臨海之濱,也時常覺得悶熱,胸口如同堵著氣一般。
一個多月未見雨水落下,河塘中水都開始往下降著,天地裏本是拔青茂盛的稻秧也有了萎靡之狀。
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晨練之後,楊延昭大汗淋漓,接過羅氏女遞來的濕汗巾,“這天氣,卻是越發的熱了。”
“是的,以前在代州的時候,魚兒總是聽人說,靠在海邊,夏天便不覺得熱,看來也是騙入的。”
魚兒撅著嘴,練了會朝雲槍,她也是汗濕夾背,臉頰的鬢發也被汗水所濕,正胡亂的拿著手絹擦著。
另一邊,除了在馮侖身邊的屈寒三人,被郭淮訓練的祝力、蕭慕春他們早已經熱的不行,各自回院子去衝起涼水來。
將汗巾濕在銅盆之中,手上頓時覺得一股清涼,本想遞給身邊的柴清雲,但想起男女授受不親,遂手停在了半空之中。
此時她香汗淋漓,見楊延昭這般,本就有紅霞的臉頰更紅了,低首拽著寶劍,不遠處的綠珠見此,忙上前接了過來,給柴清雲擦拭起來,“小主,你也是累了,趕緊歇會吧。”
這情景,羅氏女微微的笑了笑,一個多月的相處下來,心中起初的吃味和酸楚倒也消散去了,而且柴清雲並無郡主的傲慢,時常與她一道說著女孩兒家的私房話,兩人的感情竟猶如姐妹一般。
做了洗漱,楊延昭用了早膳,便匆匆的往外走去了,今日是正月十五,恰是旬假的前一日,而每逢這一天,他都得召集部下,將各項事宜好生的商量一番,特別是這旱災將始之際。
朝廷的公文在半個月前已經下達了,命楊延昭暫代福建路安撫使一職,雖不解朝廷為何沒有派其他人過來接手,但眼下沒有人來攙和一腳,自然是省事了許多,否則做起發財的買賣豈不是受人牽製。
屋子中,眾人齊聚,各自小聲的說著話,本是不相熟絡的他們,共事幾個月來倒也是覺得親近了許多。
待看到楊延昭走進來,一群人忙起身行禮,“見過楊大人!”
“無需這般客氣,都坐吧”,擺了擺手,楊延昭入座到上首,環視了下眾人,“天越發的熱了,想來旱災也快要出現了,諸位應對之策做的怎樣了?”
“回大人,照著大人的吩咐,興化與福州城的糧倉已經放滿了五穀之物,正在購進的米糧已照著大人的吩咐,運送到了南劍、漳州二城。”
聞言,楊延昭點了點頭,自南劍與漳州的知州換成林願推薦之人後,如今福建路八個城池,已有六城在他的手中,而剩下的泉州與建州,也老實乖巧多了。
眼下,張全正照著他的吩咐,從兩江路,兩浙路買來了大量的五穀米糧,隻是還不知災情如何,唯一能做的,便是多做準備,隻可多來,不能少才是。
張全說著,麵露猶豫之色,見眾人都將目光投來,不由得開口繼續說道,“而熱暑也蔓延到了兩江地區,雖然下官等都是扮作商人購買,但還是被發現了,米糧之價比之前貴了兩成。”
貴了兩成!
在座之人無不倒吸了口涼氣,這分明就是奸商之舉,若是買個三五石,貴些銀錢倒也罷了,可是如今興化城所購都是成百上千石,再加個兩成的價,那可就是萬兩的銀子了。
“大人已經給兩江各州府送去了書信,那些言而無信之輩,分明了是想趁火打劫!”
開口說話的是薛道,經上次守城克敵,抵·製錢白來襲之後,楊延昭便提拔了他,如今正跟著張全做著購糧之事,心裏難免憋著火氣,而列會之時楊延昭都是鼓勵暢所欲言,所以他這才將不滿說道了出來。
見楊延昭的臉色冷了下來,在座之人皆不出聲,半晌,才聽他說道,“今日起,精鹽價格提高一成。”
聽到這句話,負責此事的單虎忙低首應了下來,興化城外,曬鹽已經頗有成效,所得的細鹽品質極佳,而且價格也隻是比尋常眼多了十幾文錢,幾乎是供不應求,所以在他看來漲上一成自是不會影響精鹽的生意
在心裏,楊延昭也很是氣惱,可是也著實沒辦法,兩江路不在他的治下,而大肆收購米糧之事雖說已經上了折子給朝廷,但趙光義畢竟沒有答複,因而唯一能做的還是用真金白銀去對方定下價格的糧食。
將這煩心事揭過,又是說了些其他有關百姓民生之事情,末了,楊延昭望向林願,“林大人,最近各山寨可有異動?”
十數天前,客家族的寨子生事,竟然帶著族人襲擊漳州城,正待楊延昭怒火中燒,派兵圍剿時,恰在此時,祝炎出了麵,這時,那埋頭生活在山林間的客家族才知道福建路已經換了當家的,已經不再是帶著族人城前走一遭,便有錢物送上前的日子了。
聽到楊延昭這番問,林願則是搖了搖頭,“祝族長將大人的話轉達到了各山寨,想來應該無事了。”
佘族乃是閩地的大族,祝家寨又是其中說的上話之人,由祝炎來轉達楊延昭的意思,確實有著震懾其他族氏山民的效果。
既無大事,楊延昭便令諸人繼續各行其是,後院中卻是清冷了不少,羅氏女這些天在興化城中找了幾十為心靈手巧的姑娘,傳授著醫術,一來解除百姓患疾無醫可治,二來也為旱災後可能出現的疫情做著準備。
知州府有所不便,所以先前的轉運使衙門成了臨時的藥鋪,她這一開班收徒,柴清雲、八妹等人自然是全都跟了過去,而郭淮與徐少陽也是在一旁,護著她們周全的時候也做著些幫襯。
或許見此事有利於閩地百姓,就連花姑也緊隨其後,而她也終於被祝戎的所打動,雖不說待之以父女之禮,但也比過往要溫和了許多。
先前帶著祝戎祭拜了她娘親,離去的那幾天,恰好是邪教反擊的日子,也讓祝戎在心中很是愧疚,沒有在危急時刻,助上楊延昭一臂之力。
在府中轉了兩圈,少了八妹等人,倒是覺得冷清不少,當然除了蕭慕春幾人正與祝力在赤著胳膊搬手腕。
待楊延昭走近之時,剛好是看到祝力苦苦掙紮後落敗的場景,頓時,圍觀的幾名毒蠍哄笑起來。
“怎著?閑的發慌了?走,一道出去走走!”
聽到楊延昭發話,本就悶得難受的蕭慕春等人自然高聲叫好,抓著衣裳,小跑著回去,胡亂的衝洗了一番,不消片刻,便又趕來了,就連那掛在臉上的水漬都未擦幹淨。
可正當他們要出府之時,卻看到十兩馬車停在了門前,而楊延昭心中仍記著代州楊府的情形,遂門口也未設侍衛兵丁,因而見到這情形,蕭慕春不禁要上前詢問。
可他還未走近,卻聽到歡喜熟悉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這不是蕭大哥麽,小弟倒是許久未瞧見你了。”
車簾掀開,卻是個胖墩的身形,待看清楚,蕭慕春立馬咧嘴笑了,“啊,是今夕兄弟,你總算來了,教官可是日夜的念道著今夕兄弟。”
在蕭慕春說笑著時,楊延昭自然也看到了來人,卻正是數月未見的何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