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關城外,戰鼓雷動。
南蠻陳兵鳳凰關城下,整齊兵列,人人眼中冒著噬血光芒,刀光閃閃,蕭殺氣盛,隻等主帥一聲令下。
帥旗移動,號角長吹,洶湧的兵潮從中裂開一處通道,眾將簇擁著主帥出現。
南宮冰玉在城樓上驟然眯起鳳眼。
張卓,南蠻主帥已到,騎在高頭大馬上,顧盼生輝,英姿颯爽,那三招取敵將性命的寶劍懸在腰間,那隻有力的手正按在斂柄之上,馬鞍上斜掛三百石強弓。
隔著城門前荒蕪的空地,一個上瞧,一個下望,視線在半空中相遇,交擊出火花。難以言喻的激動,從足心湧向喉頭。
他在千軍萬馬前從容不迫威風凜凜,她在城樓上袖起翩翩乘風欲飛。
相視的電光火石間,南宮冰玉幾乎軟倒。手腳像是突然失了力氣,身子象被抽幹了血似的,眼前一陣模糊,身軀微晃,暗暗扶著石柱,才搖搖欲墜地站穩。
低頭,看不見兵臨城下,她眼裏隻有那雙眼睛,深邃得似要吞了她,灼熱得似要燒了她。
那雙深邃的雙眼,還是一如既往的會讓她失去了心神。
不見血色的唇間擠出一絲苦笑,張卓啊張卓,你何用千軍萬馬,隻是一個眼神,就已讓她魂飛魄散。
此時的自己,恨不得看清他每一根毛發,忍不住移前兩步。
“主子,小心!”留下負責護衛的李陽在後麵小聲喚道。主子這是怎麽了?怎麽看見對方的主帥居然那般失神呢?
南宮冰玉猛一回神,腳步才在高達數丈,毫無遮攔的城樓邊沿堪堪停住。
“主子?”
南宮冰玉怔怔回頭,雙眼迷茫不已,她是這鳳凰關的將來、更是楚天成眼中,她就是大靖國的將來,連同細雨的將來,都在她一念間。
黯淡的眸子逐漸回複神采,移動蓮步,坐到早已預備好的古琴前。
淨手,焚香,一絲不苟都做過,南宮冰玉淡淡吩咐:“傳令,依計行事。”
“是。”
城下,張卓的視線不曾離開城樓上淡薄的身影。
她,為什麽不怕,還膽敢上城樓與他對壘,一如他所料想。
她如果是秦菲,秦菲也定會像她那樣坦然無懼,偏偏一舉一動,弱不禁風中,帶著隻有她才能有的堅強果斷。
素問扯動韁繩,靠近張卓,低聲道:“王,果然是她。”
仰頭看去,高高城樓上,一道纖柔身影。
“她猜到了。”張卓沉聲道,但聲音中也有著喜悅,她果然沒有負他所期望。
“是否立即施放毒蜂?”
張卓正要回答,濃眉猛然一擰。
錚!琴音,從城樓上飄然而來。短促一聲,急而尖利,淒然動人,象針尖刺進人的心窩。
張卓那能叫人心驚膽戰的虎目複雜地盯著城樓上的淡薄身影,驟然眯起,輕道:“弦斷了。”
錚!又一聲,琴聲中的淒厲更勝前聲。
“第二根。”
錚!
“第三根……這就是你的退敵之計?南宮冰玉!”張卓定定注視城樓,心領神會的笑意從俊臉上一掠而過,舉手在半空中輕揮,低喝:“傳令,退兵二十裏。”
“退兵?”素問大詫。
眾將麵麵相覷,一起看向主帥。
“退兵。”吐出兩個字,張卓最後看一眼那個未曾素麵的傾城女人,勒轉馬頭。
“王爺有令,退兵!”
“傳令,退兵!”
“退!退!”
腳步轟然,南蠻軍潮水似的退去。
張卓一馬當先,走在最前,臉色如常,看不出端倪。
素問忐忑不安揮鞭跟隨,也不敢貿然說話。
張卓策馬奔了片刻,放緩速度,讓素問與他並肩而行。待素問在身邊的時候,張卓這才解釋道:“若攻城,南宮冰玉會以身徇城。毒蜜放出,她勢不能幸免。”
“這就是她的抵擋良策?”素問小心斟酌道:“這樣說來,王如果希望南宮冰玉姑娘安然無恙,就不能使用毒蜂之計。她也算大膽,竟以身犯險。若王這一次的發起兵戰就是為了她的話,冰玉姑娘豈不白白送了小命?”
“隻此一句,已知你並不深識南宮冰玉。”
張卓那俊美的容顏帶著微笑,道:“我是絕不會下令攻城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現在是大靖軍權裏擁有最高的地位,而楚天成想必將主帥的位置也拱手給了她。而她現在代表大靖王在軍中的威望,不惜以身犯險,正是要樹立她對強兵夷然不懼的形象。假如我們在眾目睽睽下用這種手段害死南宮冰玉,將激起大靖眾兵最後的熱血,縱然拿下鳳凰關,被她壯烈赴死而激勵的大靖人民將會前赴後繼,不惜一切攻擊我們一路直奔大靖城的疲軍,使我們的傷亡達到不能想象的程度。一個國家的人被熱血振奮時,是無法用強兵鎮壓的,這股由她生命換來的逆流最終將令我南蠻失去大靖。”
聽得張卓的解釋後,素問這才恍然大悟,低頭暗中品味,又歎道:“不但如此,假如王現在出手,將給世人留下用毒物加害手無寸鐵女子的印象,王一生光明磊落的名將風度蒙塵,這定會嚴重打擊我軍上下如虹的氣勢。此消彼長下,占領大靖之戰再不是我們預料的局麵。”
張卓欣賞地看素問一眼,握著韁繩淡然道:“她雖然使了攻心之計,但卻讓我不得不感激非常。要不是對我信任到了可以托付性命的地步,她斷斷不會行這一計。”
素問聽張卓心情甚好,也淺笑道:“所謂棋逢對手,王不也立即回敬一招,痛痛快快撤兵二十裏。天下男人雖多,卻沒有多少人能為她毫不猶豫放棄一座城池。”
笑後又輕歎一聲,恭敬問道:“王請恕素問愚鈍,素問心中仍有一個疑問。”
張卓哪能猜不到心腹愛將想問什麽,唇角勾除一絲邪魅的微笑:“即使沒有任何理由,本王也不會下令攻城。如果真的失去南宮冰玉,將是我張卓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區區一座鳳凰關城池,怎及她半根頭發。”
素問也早料到主子的心意,不過親耳聽他道來,依然忍不住心頭頓時湧起羨慕,“冰玉姑娘福氣不小,竟得王如此深深的眷愛。可我軍接下來該如何辦,是否一直停在二十裏外?”
張卓心中已有定計,凝視前方,沉聲道:“三個時辰後,發兵攻城。”
“攻鳳凰關?”素問一臉不解,道:“即使不用毒蜂,隻要冰玉姑娘仍孤身留在城樓上,我們就無法發動進攻。因為僅是射上城樓的亂箭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素問啊,說你對南宮冰玉不深識也就罷了,但是,她絕非那些泛泛之輩的。”張卓胸有成竹道:“以身犯險之計她隻會用一次,每次兵臨城下都用自己性命要挾,我張卓看得入眼的女人才不會這麽沒出息。我敢保證,當大軍再次到達鳳凰關城下,她已經另行想好應對之策。”說罷仰頭長笑,豪氣滿腔道:“有她在,鳳凰關之戰將變得前所未有的精彩,這會是我張卓一生中最令人感歎的戰役。”
素問卻大感頭疼:“王終於遇上難得的對手,勝負豈不難料?”
“記得我在皇宮中留下的寶劍嗎?”
“記得,是王最心愛的離魂寶劍。”
“此戰本王必勝,戰利品就是未來的南蠻王王妃,”張卓豪氣而油然道:“南宮冰玉雖聰慧,但她剛剛那一舉動,代表著她的心已離魂,為我――張卓而離魂。”他發起兵變,為的就是南宮冰玉,得知她並未死,還活著,他比任何人還要歡喜與開心。
如今的她如此聰慧,更是讓他心底生起了愛才之意,更多的是,在她身上,他莫名的感覺到她身上氣息和秦菲身上是一模一樣的!
既然如此,他要她做他的南蠻王王妃!
決意已定,張卓猛抽一鞭,意氣風發,踏塵而去。
三個時辰後,南蠻大軍轟然再臨,氣勢更勝從前,見識過自家主帥超凡氣度的士兵們精神抖擻,準備最後必勝的鳳凰關之戰。
帥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張卓從容鎮定,騎在馬前,凝視麵前沉默得異常的鳳凰關城。
派出的探子飛報:“稟王爺,鳳凰關城中竟然無一兵一卒,大靖軍不戰而撤!”
眾將震動,連張卓也皺起英挺的眉,沉聲道:“再探!”
“是!”
“素問,”張卓點名道:“你說說。”
素問思索片刻,徐徐道:“當務之急為摸清楚大靖大軍動向。如果他們撤往北崖裏方向,我軍可銜尾追擊,一舉擊潰敵軍。如果他們繞過鳳凰關,反而屯兵南邊的百裏茂林,那可就不妙了。”
正商議間,探子再報,飛身拜倒,高聲稟道:“王爺,大靖軍入了百裏茂林!”
各將臉色大變,顯然想到大靖主帥的用意。
雖然他們這番舉動非常冒險,但確實是目前最可行的策略。
“大靖大軍屯兵百林茂林,既可隨時出動突擊我方糧草畿重,又可斷我軍退路,隔斷父皇繼續派來的援軍,假如我們繼續深進北崖裏,將成為孤軍。”張卓默然半晌,忽然朗聲笑道:“剛剛識破毒蜂的來曆,竟讓你立即想到利用百裏茂林,冰玉啊冰玉,此計並不能徹底阻礙我軍,隻能多拖延幾天時間而已,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笑罷,麵色漸轉凝重,沉聲道:“駐兵鳳凰關,龍將軍全權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