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打發了東陽郡王府的婆子,打開匣子,慢慢掂起匣子裏古舊瑩潤、麵容慈悲的羊脂玉佛像,舉起來對著光仔細看了看,抬手取下脖子上掛著的銀鏈子,將玉佛和那塊非金非木的樹葉放到一處,又掛回脖子上。
青枝看著李恬,忍不住問道:“五娘子,那婆子前半截話我聽懂了,那意思是說五娘子避太歲這事,孫老夫人覺得好,可後頭送佛珠的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要打發五娘子出家?她也管的太寬了吧?”
“不是要打發我出家,”李恬抬手捏著佛像,心情好象很輕鬆:“看樣子,四爺這親事,也就年裏年外就要定下來了,那佛珠的話是警告我呢,無妨,咱們和孫老夫人的意思一樣,這事孫老夫人既然表了態,咱們隻要小心些,就萬事無礙。”
青枝輕輕‘噢’了一聲笑道:“就是,皇子有什麽好的,咱們才不稀罕呢,隻要他別煩著咱們,我就天天念阿彌陀佛了。”
李恬笑了笑,聲音裏帶著絲絲陰鬱吩咐道:“你去尋水先生,把剛才的事一字不漏的說一遍給她聽。”青枝清脆的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李恬心不在焉的撚著脖子上掛著的白玉佛像,剛拿起看了一半的話本,簾子掀起,瓔珞緊繃著臉,眼神倉惶的奔進來,幾步衝到李恬麵前,抖著手將懷裏抱著的匣子放到李恬麵前的炕幾上,看著李恬急急道:“五娘子,我去取咱們訂的東西,撞上四爺了!”
“在哪兒?”李恬一下子繃直了上身:“別急,你慢慢說!”
“就在縷翠坊,我剛下車進去,掌櫃的還沒把咱們訂的首飾取出來,四爺就進來了,盯著我就問我是不是勇國公府上的,問我叫什麽,替誰取的首飾,又把咱們訂的首飾拿過去,一樣一樣的看,看了一遍又看一遍,還問我五娘子是不是最喜歡玉飾,說咱們訂的首飾真好看。”瓔珞咽了口口水:“我不敢不說,更不敢多說,隻好裝傻,說自己是外院粗使的丫頭,平時連內院都不能進的,他這才不問了。”
李恬抬手捂著臉,頭幾乎垂到懷裏,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抬起頭吩咐道:“請悅娘來一趟。”瓔珞忙叫了悅娘進來,李恬已經下了炕,將瓔珞遇到四皇子的事兩句說了:“……煩你走一趟,看看外麵是不是有人守著。”
悅娘皺了皺眉頭,為難的點了點頭,李恬一邊往外走一邊接著道:“回來到水先生院子裏找我。”
悅娘從前門出去,不大會兒,就從後角門繞進來,一路進了水秋娘院子裏,李恬正端坐在榻上,和水秋娘對麵坐著喝茶,見悅娘進來,李恬放下杯子,往裏挪了挪,示意悅娘坐下。悅娘側身坐到榻沿上,看著兩人道:“兜了個圈子,看不出有人守著,真要是那位四爺遣人看著咱們這前後門,肯定不能讓人輕易看出來,不然這辦事的人怎麽能入得了這些皇子們的眼?”
“嗯,”李恬低頭看著手裏濃綠的茶湯:“隻好試一試。”說著,轉頭看著瓔珞道:“讓玉葉去一趟天衣坊,就說上次訂的那幾件衣服的絲絛結子要換個樣子,讓她隨便選一個花樣換上就行,從後角門坐車出去。”瓔珞答應一聲,轉身出去安排了。
水秋娘看了李恬一眼,笑著搖了搖頭。悅娘接過水秋娘遞過的茶,一口喝了半碗,看著李恬和水秋娘閑閑的說著這茶如何,那茶哪能。
沒多大會兒,玉葉急步進來,李恬忙放下杯子,悅娘也放下高高蹺起的二郎腿,看著玉葉等她回話,隻有水秋娘仍舊慢慢抿著茶,仿佛沒看到玉葉進來。
“五娘子,”玉葉一邊曲膝一邊稟道:“我照著五娘子的例,讓車子進了天衣坊二門才下的車,四爺就站在大門口,看著我進去了才走的。”李恬呆了片刻,才擺手道:“你去歇著吧。”玉葉告退出去,悅娘重又蹺起二郎腿,看看李恬,再看看水秋娘,饒有興致的等兩人說話。
“這樣的事情,多想無益,聽天隨命吧。”水秋娘看著滿臉晦氣的李恬安慰道,李恬深吸了口氣又歎出來:“唉,他讓人看著咱們這前後門,這個我也想到了,就是今天這塊佛像,怎麽就突然送了這佛像和那麽幾句話過來?出什麽事了?”
“這事還能出什麽事?上回打發林雯去普濟寺,是看到了蔣郡王妃的心思,這回打發人送佛像給你,隻怕是看到了四爺的心思,這會兒看到的這份心思,正旺著呢,”水秋娘停了片刻,看著李恬接著道:“孫老夫人那話,你聽到的那層意思,是照你的心思想的,你反過來想一想,是不是也一樣妥當極了?”
李恬細細品了品,不禁愕然看著水秋娘,水秋娘嘴角噙著絲冷笑道:“這位老夫人哪會做這種發狠威脅人的事,往後……若能避開她最好,若實在避不開,你記著,她的話,你要這麽想一想,再翻過去想一想,揉開了,掰碎了,一點點兒的想。”
“這話還真是,翻過來一想,倒象她給五娘子許下什麽話一樣,這人怎麽能這麽說話?這不是坑人麽?!”悅娘總算品過來了,忍不住拍著椅子扶手叫道,水秋娘和李恬都沒理她,李恬滿臉的苦笑,看著水秋娘道:“徐夫人在這個禮字上一絲不肯苟且,還要尋個兩家都熟的妥當人過來先探話,我就怕這一探,再探出什麽意外來,萬一這樁親事再不成,到哪兒再尋這麽合適的人家去?!可這話又沒法說出口。”
“嗯,你今年才十四,這會兒說親都有些嫌早,這個急字實在急的沒道理。”水秋娘微微皺眉道。
“道理是有,就是說不得。”悅娘晃著腳,看著李恬道,水秋娘讚同的‘嗯’了一聲,看著耷拉著肩膀的李恬安慰道:“別想那麽多,徐家這門親事,黃夫人點了頭,就成了八成了,東陽郡王府那位老夫人必定願意看著你定下徐家這門親,她既願意,該不知道的,自然會不知道,四爺那邊,一來他必定想不到這事,二來,他是男人,又在宮裏沒搬出來,不容易聽到這個信兒,你且放心。”
一番話說的李恬一顆稍稍安定,就是不安定也沒什麽法子不是,李恬重重歎了口氣:“走一步算一步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歸能想出法子來!”
“我就喜歡你這話!”悅娘重重拍了把扶手,點著李恬誇獎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有什麽好愁的?實在不行我帶你闖蕩江湖去,倒自在了!”
李恬白了她一眼,跟水秋娘告辭出來,轉進垂花門,走了幾步,想了想,轉頭看著瓔珞吩咐道:“從明天起,一天至少遣人坐車出去兩趟,一趟從前門出去,一趟從後角門出去,不拘做什麽,讓他守無可守,我可不想被他困在這院子裏出不去。”瓔珞怔了下,抿嘴笑應了。
京城另一頭,徐思海從徐學士府出來,熟門熟路徑直打馬往清江侯府過去。自從徐夫人搬回清江侯府,徐思海三天兩頭過去看望的殷勤非常。
姚嬤嬤熱情的迎進徐思海,笑容滿麵道:“七郎先喝杯茶歇一歇,夫人還在前頭議事廳聽管事嬤嬤們回事兒,一會兒就該回來了,今兒廚房正好做七郎最愛吃的清醬肉,七郎吃了飯再回去。”
“好啊,姑母的病剛好,怎麽就忙成這樣了。”徐思海隨口應著話兒,姚嬤嬤眉開眼笑道:“能不忙嗎?這府裏上上下下全靠夫人一個人打點,好在有大娘子幫襯,七郎不知道,我們大娘子簡直比夫人還能幹……”
“嗯,瑤瑤妹妹這一陣子辛苦了,姑母這一病,她忙的也沒空兒尋林家娘子和李家娘子玩耍了。”徐思海往自己想說的地方扯著話兒,姚嬤嬤笑道:“可不是,今天早上林家娘子還過來約我們大娘子去看李家娘子,我們大娘子哪有空兒過去?”
“這倒是,瑤瑤妹妹忙著,林家娘子和李家娘子倒沒什麽事,正該她們常過來看望表妹,李家娘子倒沒來?”
“李家娘子一時半會隻怕不好意思來。”姚嬤嬤笑起來。
“不好意思?出什麽事了?”徐思海語氣隨意,上身卻微微前傾,透著幾分急切,姚嬤嬤撫掌笑道:“能出什麽事兒?當然是好事兒,前兒我們夫人作伐,把李家姐兒說給九郎,舅夫人也答應了,眼看著這幾天就遣人上門遞話兒提親了,這會兒,李家姐兒怎麽好意思到咱們府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