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差使不能再做了!”周大\奶奶一把扔了懷裏的靠枕道,李孝祖咕噥道:“這我知道,可四爺⋯⋯總不能跟他頂。”
“這差使我比你還舍不得,可如今不是沒辦法麽?!四爺鬧了那麽一出,如今那姐兒卻要嫁給五爺了,你說說,往後這四爺跟五爺可怎麽處?咱們哪還能占四爺的便宜?讓人知道,這唾沫星都能淹死咱們!這還不得,那姐兒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你看看三姐兒這事,咱們貪了這便宜舍不得鬆,回頭還不知道她怎麽著呢,這會兒我看她是沒騰出手來,這差使無論如何不能做了!”周大\奶奶與其說是要勸李孝祖,倒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
李孝祖看著她嘀咕道:“我沒舍不得。”
“要不你再去辭一遍?”周大\奶奶建議道,李孝祖搖頭如撥浪鼓:“從四爺那兒出來,我又去尋過趟盧公事,盧公事讓我別難為他,說這事他作不得主,我要辭,隻管找四爺辭去,可見了四爺我怕的話都說不出,再說,一個勁的辭,萬一得罪了四爺,那也得罪不起。”
“你這話也是,可這差使做不得啊!這可怎麽辦?”周大\奶奶團出了一臉愁容,李孝祖跟著團出一臉愁容道:“是啊,可怎麽辦呢?”
“四爺咱不敢得罪,那姐兒更不能得罪,這兩頭都不能得罪,要不我去尋趟五姐兒。”周大\奶奶盤算了好一會兒突然道,李孝祖聽一句點一個頭,聽到最後怔住了:“你尋她做什麽?”
“把這事告訴她,讓她拿主意啊,這差使也不是咱們要領的,現在辭又辭不得,總得跟她說一聲,也許她早知道這事了呢,我這就去尋她!”周大\奶奶一向是行動派,邊說邊跳下炕就往外走,李孝祖急忙跟在後麵出來,周大\奶奶擺頭也不回的擺手道:“你在家等著。”李孝祖忙收住步子,眼巴巴的看著媳婦出了門,才焉巴巴的回去屋裏等著了。
李恬意外的看著周大\奶奶,一時想不出她的來意,周大\奶奶接過瓔珞遞過的茶,舉到嘴邊,看看瓔珞,再看看桌子旁拿著帳本子一個抄一個對的銀樺和玉葉,轉頭看看李恬,又掃了遍三人,李恬明白她的意思,笑著抬手示意瓔珞,瓔珞轉身吩咐銀樺和玉葉道:“先把帳放一放,到後麵小廚房配幾樣點心來。”
銀樺和玉葉答應一聲,放下紙筆就退了出去,瓔珞跟在兩人後麵也退出了廂房,周大\奶奶舒了口氣,放下杯子,看著李恬道:“這麽晚過來擾你,五姐兒多擔待,實在是事情急,為了這事,我幾天功夫就急出了一嘴泡。”周大\奶奶示意給李恬看嘴上那一溜水泡。
“什麽事?”李恬的心提了上來,周大\奶奶煩惱的拍手道:“就是你大哥領的那件差使,這差使,唉,我就是前兒才知道是怎麽來的,頭前還以為你大哥行了一回大運呢,既知道差使怎麽來的,也知道這差使壓根就不該領,可前頭不是不知道麽,如今知道了,我就和你大哥商量了,這差使無論如何不能做了,得趕緊辭了,你大哥就去辭差使了⋯⋯”周大\奶奶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將李孝祖辭差使的經過說一遍,微微帶著絲怯意看著李恬道:“我和你大哥就抓瞎沒法子了,隻好過來尋你,你看這可怎麽辦?”
李恬暗暗舒了口氣,原來是這件事:“這事我知道,”李恬想了想道:“這差使既不容辭,那就做著吧,往後謹慎當差,別求有功,隻求無過吧。”
“那成,”周大\奶奶沒想到李恬居然這麽答複,怔了下急忙答應:“你放心,我一天囑咐一趟,讓你大哥小心當差,千萬不能出頭,不該拿的一分也不拿,能領份俸祿就知足了。”李恬聽的抿嘴而笑,點頭應了。
送走周大\奶奶,李恬低著頭,慢慢沿著遊廊往回走,走到上房門口停住步子,呆了一會兒,徑直往前轉彎,穿過月亮門,尋到正在後院飯後一趟拳的悅娘,將李孝祖辭差不準的事簡單說了,接著吩咐道:“你去趟清風樓,看五爺在不在,若在,把這話當麵說給他聽,若不在就回來,明天他來了再去。”
“就說大郎辭差和四爺那三句話,旁的呢?”
“旁的還要說什麽?”
“也是,你們這些人說話就是這樣,怎麽麻煩怎麽來,你說一個謎語兒,我猜到了,偏不能說出來,非得再回個謎兒,整天猜來猜去,就不怕猜錯了?”悅娘想起中午水秋娘關於如何說話的培訓,一肚皮的抱怨,李恬看著悅娘莞然笑道:“你要是嫌這麽說話不好,我教你個法子,所謂萬言萬當,不如一默,你少說話就行了。”悅娘想了想歎氣道:“要是不說話,這嘴巴不就除了吃什麽用處沒有了?唉,不說話總比猜謎容易,行了,我去了,你放心,保證多一個字兒沒有。”
五皇子看著悅娘出了院門,猛的將捏在手裏的杯子砸了出去,黃淨節嚇了一跳,五皇子陰冷著張臉,取過帕子,一下下用力擦著濺在手上茶水。
“你也別多想了,四爺當初給李大郎安排了這差使,如今指了婚就撤差,哪能這麽小氣。”黃淨節寬解道,五皇子冷笑了一聲:“旁人我不敢說,老四不許李大郎辭差,絕不是為了顯他大度!我和老四自小一處長大,他是眾人手心裏的鳳凰,他從不低頭看我,我可天天仰頭看著他!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心裏清楚明白得很!”
黃淨節臉上添了幾分凝重:“那四爺?”
“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他的東西,從不容別人染指,他覺得那人是他的!”五皇子拍著桌子錯牙道,黃淨節臉上的神情變的很是古怪,五爺和李家娘子這親事是官家下的旨,他還能怎麽著?
“四爺若一直這麽想不開,豈不是苦了自己?”黃淨節無奈道,五皇子臉上眼底都濃濃的陰霾:“苦了自己?阿爹在,他隻能苦自己,可若是阿爹不在了呢?有一天他坐到了那個大位上,他還能苦了自己?”黃淨節機靈靈打了個寒噤,好半晌才勉強擠出句話來:“五爺這話說的,何至於?”話說到一半,黃淨節就說不下去了,天家無親情:“官家怎麽指了這麽樁親事給五爺?”黃淨節忍不住語含抱怨道。
“我就是想不通這事,”五皇子語氣沉重:“從跪到集賢殿外,我就開始想這事,想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阿爹心中,到底屬意哪個?”黃淨節目光微閃,凝神著五皇子,心裏忍不住七上八下起來。
“我們兄弟六個,老二已經廢了,不提,老三太蠢,整天擺出一幅謹小慎微、參禪學佛、與世無爭的樣子,可心裏那念想重著呢,走的是不爭是爭的路子,這我都能一眼看出來,老四和大哥自然也能看出來,更瞞不住阿爹,阿爹是什麽樣的人?必定看不上這樣的蠢貨,老六太小,前朝就是官家太小才失了基業,再說,阿爹那樣偏寵薑貴妃,卻始終不肯用薑家,這麽看,老六也不象,那就隻有大哥和老四了,阿爹到底看中了哪個?”五皇子困惑道。
“五爺把自己說漏了。”黃淨節看著五皇子極輕聲說了一句,五皇子搖頭擺手:“我性子懶散,別說那些折子,那些規矩,就是天天五更上朝這一條,我就做不到,帝國放到我這樣的懶人手裏,早晚大權旁落、禍害叢生,這一點,阿爹比我自己看的都明白,他怎麽會把祖宗基業放給我?不會是我,我從沒生過那個心,從前沒有,以後也沒有。”
黃淨節暗暗歎了口氣,不得不承認五皇子說的對,他確實太過懶散會享受。
“必是大哥和老四兩人之一,阿爹到底屬意哪個?老四?要是老四,為什麽不正了葉貴妃的後位?大哥?要是大哥,為什麽任由葉家結黨營勢?難道阿爹自己也沒定下來?他指這樁婚事,難道?”五皇子後背僵直,目光冷利的如冰雪,難道阿爹這是推他出來當那塊磨刀石?用他的身家性命給他磨一個稱心的繼承者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