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怎麽著,你想哪兒去了!”李恬忍不住笑起來,看樣子蔣鴻是想撮合冷明鬆和林珂,李恬想著幾次見到冷明鬆的情形,這是個溫潤有禮的謙謙君子,看樣子脾氣也不錯,冷家人口簡單,冷丁氏雖說勢利了些,可南寧郡王府這樣的家世也足以壓得住她了,倒是門好親,等阿珂下趟來時,得好好探探她的意思。
蔣鴻回到自己院裏,進了屋又踱出來,在滿院的清輝中來來回回走了七八圈,仰頭看著暈黃的半月,緩緩吐了口氣,這話還是放出去好,有了這話,冷家就可以名正言順拒了葉家這門親,葉家一女兩許,自然沒臉怪罪冷家,二是,蔣鴻眼睛眯了眯,往他這邊探話的是蔣郡王妃,往冷家去的是丁夫人,這兩頭探話的事若傳揚出去,南寧郡王府怎麽著都脫不了幹係,縱不能離間兩府,至少能在東陽郡王府那邊種下根刺,在自己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南寧郡王府的助力自然是越少越好。
東陽郡王府替葉十二娘同時提親狀元公和探花郎的流言傳的極快,原本這誰嫁誰、誰娶誰就是眾八婆們最喜歡的話題,何況又跟如今京城風頭最盛的三鼎甲有關,這三鼎甲的親事可是萬眾矚目,多少人伸長脖子等著看三甲花落誰家,若有人開盤賭這個,隻怕人人都得押上一注,再說,這閑話隻說了葉十二娘同時提親兩家,可沒說定下沒有、定下了哪家,這八卦之中又充滿了懸念,一時成了整個京城壓過一切的最八卦話題,沒有之一。
這樣滿城風雨的事自然很快就傳進了孫老夫人耳朵裏,孫老夫人氣的幾乎透不過氣來,死死瞪著劉郡王妃,恨的牙都要咬碎,這個蠢婦竟蠢到如此地步!直把劉郡王妃盯的腳踝發軟,不停的咽著口水,垂著頭一句分辯的話也說不出來,心裏卻把蔣郡王妃從頭罵到腳後跟,都怪她錯看了人,哪想到那老虔婆竟惡毒至此!
“你!好!好好好!”孫老夫人氣極而笑:“真是個孝順媳婦兒,這陽奉陰違做的真是好,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們老爺的意思?”
“老爺說蔣家哥兒更穩重些,媳婦就是問了句蔣郡王妃,那是她嫡親侄子,並沒跟蔣家提過親,就是問了一句。”劉郡王妃拘促不安、低聲下氣的解釋道,一聽果然是兒子的意思,孫老夫人滿腔的怒氣被濃濃的疲倦取代,呆怔怔的看著窗外,竟漸漸悲涼起來:“老太爺那樣精明強幹之人,怎麽生了這麽個兒子?難道這就是葉家的氣數?”
沒有劉郡王妃預料中的雷霆之怒,隻有這麽一句話,卻聽的劉郡王妃心裏一陣莫名的恐慌不安,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孫老夫人,孫老夫人臉色灰暗,閉著眼睛,眼角垂著顆混濁的淚。
“你去普濟寺替我念半年經去。”好半晌,孫老夫人緩而無力的說道,劉郡王妃麵色大變,孫老夫人不等她說話,就厭煩移開目光,揮了揮手道:“今天就啟程,好好念念經,不求你能明白些,隻盼著能積些後福吧。”
劉郡王妃看著毫不掩飾滿臉厭惡的孫老夫人,心裏一陣絕望上湧,這是她侍侯了幾十年的婆婆,她知道她再說什麽都是無益,隻好一步步挪出來,挪出正院,呆呆的站在院門台階下楞了好一會兒,正要往外書房去,一個婆子從院子裏出來,迎上劉郡王妃曲膝道:“王妃,老夫人吩咐,她已經讓人去請王爺過來了,您去修佛的事她會跟王爺說,天不早了,讓您這就啟程。”劉郡王妃雙手緊緊攥成一團,緊咬牙關退了幾步,轉身就走,來日方長,她總熬得過她。
孫老夫人閉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挪了挪,看著呂嬤嬤道:“子孫不肖,如今不得不多想一步,老二媳婦嫁進來這些年,處處穩妥得體,脾氣又溫婉,人也能幹,我年紀大了,你也老了,我想讓老二媳婦過來幫咱們打理打理。”
“老祖宗要把嫁妝交給二奶奶打理?”呂嬤嬤驚訝的脫口叫道,孫老夫人點了點頭:“就是這樣,王妃這一走,老二媳婦再過來打理我的東西,老大媳婦那邊讓二太太去幫一幫,明兒就開始交待給她,這事不急,你跟老二媳婦一邊交待一邊再教教她,你放心,沒什麽事,這不過是個萬一之備,我活的時候長了,看過多少回起高樓、宴賓客,再樓塌了,難免想的多,葉家到底底子單薄,比不得那些綿延數百年的大家,咱們家讀書人太少,唉,樹人最要功夫,最急不得,可我兒子沒養好一個,孫子也沒個好的,盛哥兒算是好的,可總差了那麽口氣,唉!”孫老夫人一聲長歎,隻歎的呂嬤嬤心驚不已:“老祖宗,您這話說的,您可別嚇我,這是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事,什麽事也沒有,你別多想,我就是年紀大了,難免想的多些,所謂未雨綢繆,多想多備總沒壞處,你看看,他們都隻知道往前衝,不長眼睛的往前衝,就想著富貴再富貴,我隻好多想想別的,沒什麽事,什麽事也沒有,你去吧,我要跟盛哥兒好好說說話。”
門外,葉樹盛已經跟著小丫頭進來了,呂嬤嬤忙起身告退。
葉樹盛見了禮,孫老夫人已經將那些感慨收拾的幹幹淨淨,神情如往常一般安閑的笑道:“坐吧,外頭傳了些閑話,你聽說了沒有?”
“十二姐的事?”葉樹盛反應很快,孫老夫人點了下頭:“就是這事,你阿娘就是順口問了蔣郡王妃一句,沒想到蔣郡王妃想多了,竟傳的如此不堪,自多李家五姐兒結下了五哥兒這門親事,南寧郡王府也與往日大不相同,可這事實在有失厚道,我記的林家大郎現在戶部領著差使?”
“是,是四爺親自安排的。”
“這我知道,”孫老夫人臉上隱隱閃過絲不耐煩:“凡事有規矩也要變通,你對四哥兒要忠心實誠,可也要有自己的主張,林家大郎那樣的,沒有比他再好打發的了,你最近留心些,也是替四哥兒留心,若是他在戶部不合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樣的人怎麽能留在四哥兒身邊?差使辦不妥當,四哥兒想幫也幫不了他,四哥兒是個懂事識大體的。”
“是,孫兒明白了。”葉樹盛眼珠微轉,已經明白了孫老夫人的意思,孫老夫人輕輕舒了口氣:“你比你父親明白,我的話你也能聽進去,往後家裏的事你得多擔待些,裏裏外外凡事都要留心,不光朝裏朝外的大事,市井坊間的消息兒,也不能不留心,所謂風起於萍末,象去年那幾件事,不都是從市井間的小事發起,最後成了大事的?”孫老夫人頓了頓,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歎氣道:“當初我總覺得李家姐兒年紀小,一個小娘子,再怎麽也有限,是我看走了眼,我老了,眼力不行了,誰知道這李家姐兒一隻手死死牽住四哥兒,另一隻手還緊緊抓著五哥兒,我太小看她了。”
“指婚那天,五爺在集賢殿外跪了好幾個時辰,他那府裏開工修繕到現在,他一趟也沒去看過,就是黃大掌櫃也隻去看過一趟,看樣子真不象是自己心甘情願求來的。四爺也沒去府上看過。”葉樹盛頓了頓,又低低的加了最後一句。
“這親事若不是五哥兒自己求來的,那是誰出的手?你想想,能插手這事的人不多,薑家為了這事特意上門解釋過,我看得出,確實不是薑家,這事與他家沒什麽好處,那還能有誰?官家?”孫老夫人自己也很是疑惑:“若不是五哥兒,這事說不通,看五哥兒那樣子,確實不象是他自己求來的親事,若是他從官家那裏求來了這門親,斷不能有跪集賢殿的事,可若不是他,若真不是五哥兒自己求來的,這就是天大的事!”孫老夫人麵色極是凝重,這事她在心裏過過不知道多少回,能想起來的地方都悄悄讓人細細查過,可哪有半分頭緒?她寧可相信這親事是五哥兒使了手段求來的,因為,若不是這樣⋯⋯孫老夫人下意識的拉了拉衣襟,仿佛有陰冷的寒風吹過。
“讓人盯緊薑家,薑正源的帳每一筆都要記清楚,哪怕貪了一兩銀子,也要錄好留著,五哥兒那頭再加派些人手,還有青桐院,那一處也不可小視,想辦法勸勸四哥兒,別為了女人傷了兄弟和氣,五哥兒那頭要示好,對黃家更要客氣,還有,別光顧著給四哥兒府上挑人,五哥兒那頭更要用心,人不能隻從禁中那一頭安排進去,李家那妮子可不容小視。”孫老夫人絮絮叨叨的交待著,葉樹盛專心聽著,不時補充幾句,兩人直商量了小半個時辰,葉樹盛才告退出去。
孫老夫人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孫子的背影,心裏微微鬆馳了些,這個孫子總算比他父親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