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丫頭如八朵嬌花般站成兩排,曲膝見禮,鶯聲燕語煞是好聽,李恬聽的很享受,笑容可鞠的將八人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一遍才吩咐道:“叫什麽名字?多大了?從前在哪裏當差?家裏都有什麽人?一個個細細跟我說說。”
站在最前的丫頭下意識的看了眼喬嬤嬤,遲疑小心的上前半步曲膝道:“婢子叫寶燕,今年十八,原在景福宮當差,家裏有父母,一個兄長,還有一弟一妹。”
“父母和兄長都在哪裏當差?兄長成家了沒有?娶的哪家姑娘?弟弟妹妹多大了?領了差使沒有?”李恬這一連串的問題問的寶燕掩不住臉上的驚愕,隻好怔怔的答道:“婢子父親在戶部領了份庫房管事的差使,母親沒當差,阿兄領了建安郡王府二等侍衛的差使,已經成家了,娶的內庫王管事家大姑娘,弟弟沒當差,去年剛考中了稟生,妹妹還小,也沒領差使。”
“噢。”李恬臉上的笑容一絲不變,聲音拖的長長的應了一句,轉頭看著下一朵花問道:“你呢?”
“回王妃,婢子叫玉憐,今年十七了,原在尚食局當差,父親是玉津園花匠,母親沒領差使,婢子有一個姐姐,兩個弟弟,姐姐已經出嫁,大弟弟跟著父親學養花,小弟弟年幼,尚未領差使。”
“姐姐嫁到的哪家?”
“嫁了林家。”玉憐不怎麽自在的含糊道,李恬笑盈盈道:“是東陽郡王府林大管家家麽?”
“是。”玉憐低低的答了一句,李恬看著她滿意的誇獎道:“真是個聰明孩子。”一句話誇的玉憐臉色都變了,她誇她聰明,是為了她想避開姐姐嫁到東陽郡王府管家家的事?喬嬤嬤手指抖了抖,強壓下心頭那陣子狂跳。
李恬目光從玉憐身上移開,看著第三朵花示意她接著說,一路說下來,這八朵花不是跟景福宮淵源深厚,就是和東陽郡王府脫不開幹係,就這麽被李恬當眾細細扒了個幹淨,喬嬤嬤隻覺得太陽穴處突突跳的仿佛要爆開來,隻跳得她頭暈惡心眼發花,幾乎站立不住。
“果然都是精挑細選的好孩子,嬤嬤費心了。”李恬真真誠誠的誇了一句,喬嬤嬤低頭垂手一聲不敢應,滿屋婆子鴉雀無聲,李恬蹙著眉認真的想了想道:“好鋼要用到刀刃上,這樣吧,都到東院侍侯去,東院是王爺的內書房,一是要緊的文書都在裏頭,二是王爺往後隻怕多數時候要歇在東院,那是咱們府最最要緊的去處,也隻有你們這些萬裏挑一的人兒才侍侯得了,玉葉呢?把她們帶過去,交給紅袖姑娘,跟紅袖姑娘說,都是極難得的好孩子,要說哪兒不好,也就是沒侍侯過王爺,不知道王爺的喜好脾氣,讓她用心調教吧。”
玉葉答應一聲,正要帶人退出,李恬仿佛剛想起來似的,抬手止住玉葉笑道:“還有件要緊的事,差點忘了,綠蓮記著,從今天起,紅袖姑娘的月例加到五兩,嗯,再加兩個小丫頭的份例給她,人讓她自己挑,月錢麽,一人一個月五百錢吧,玉葉順道跟紅袖姑娘說一聲。”
喬嬤嬤怔怔的看著李恬,滿屋子的管事婆子們也怔怔的看著李恬,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加到五兩,再兩個丫頭,這是姨娘的例了!
玉葉答應了,引著八朵花出門往東院徑直而去。瓔珞接了李恬的示意,遣散了眾管事婆子,把等在外頭的五十個外管事叫了進來。
和見管事婆子們不同,李恬幾乎沒說什麽話,隻讓各人介紹了自己,說了自己的差使,讓蘭墨記下,除了宣布外帳房暫時不用,一切支應均從綠蓮處支取外,別的竟一句沒多說,就這麽就把外管事們打發了出來。
這一群外管事有的慶幸、有的疑惑、有的悶氣不解,隻聽說過不設內帳房的,誰聽說過哪家不設外帳房?外帳房管事王有道更是一口氣悶的胸口痛,這叫什麽事兒!難不成往後莊子裏的收益、投戶的孝敬、爺的俸祿等等都讓一幫娘們管著?沒這個理兒啊!再說,這外帳房不開,自己怎麽跟上頭交待?王有道帶著一幫子帳房出到外麵,悶氣無比的坐在外管事們歇息、見人、理事的院子裏廂房裏,煩躁的想著主意,心腹帳房老高踱過來,瞄了瞄左右,湊過去耳語道:“我早就跟你說,你還不信,這府裏前院根本就沒有帳房院子!”
王有道眼角抽個不停,好一會兒才咬牙道:“我就不信她敢反了天去!走,到大門口等爺去,我就不信了,沒有外帳房,難不成王爺這用度也要從那些娘們手裏支取?!”說著,王有道‘呼’的竄起來,背著手直往門房衝過去,心腹老高和老陳急忙跟上,其餘十幾個帳房眼巴巴看著三人,這外帳房真要是不設了,他們怎麽辦?為了進這間皇子府做帳房,他們可都是挖人心思,走盡門路,正經花了不少銀子啊!
外管事們歇息的院子裏比往常熱鬧了好幾倍,簡直是人聲鼎沸,管事們一個個興奮不已,這晉安郡王府當初開府挑人的時候,亂的簡直就是一個騾馬行,五爺性子散漫、出手大方,娶的又是六親無靠的李家姑娘,雖說誰也沒敢往深處仔細想,可心裏都隱隱盤算著跟著五爺,這差使指定好做,這樣的主子,自己縱有什麽不是,他又能怎麽著?沒了他們這些張屠戶,他就得吃連毛豬!再說了,真撕破了臉,他們一對也得落個苛刻的名聲,貴人們最要臉!前幾天又見了王妃那樣的嫁妝,這些好不容易鑽營進來的管事們更覺得自己這差使簡直是天下數得著的肥差,今天再這麽一見,心情更是昂揚不已,這晉安郡王府,就是個人傻錢多麽!
專管胭脂花粉等采買事宜的買辦頭兒古德慶卻沒這麽想,他有個拐了七八轉的表親在千春坊做帳房,雖說夠不上跟王妃打交道,可一提到年底跟王妃身邊的那幾個管帳媳婦交帳的事,回回讚不絕口,那些媳婦帳頭之清,對酒坊諸務之熟,比千春坊的掌櫃都不差什麽,手下的管帳媳婦都這樣,王妃怎麽能是個好糊弄的?古德慶會來事,心眼更多,就算想到這個,也是半個字不提,附和著大家說笑了一陣子,尋了個借口,出角門回家去了。
古德慶媳婦韓大嫂子在內院油燭司當差,古德慶到家沒多大會兒,韓大嫂子也回來了,古德慶驚訝的問道:“怎麽這麽早回來了?沒出什麽事吧?”
“沒什麽事,”韓大嫂子解下當差的衣服一邊小心折好,一邊解釋道:“王妃今天召管事嬤嬤發話了,什麽人什麽時辰在什麽地方管什麽事,管事嬤嬤們分的清清楚楚,我們也分的清楚,這十天我分的上半夜當班。”古德慶聽她如此說,微微鬆了口氣,為了她這份差使,他足足花了二三十兩銀子打點。
“怪不得你那表叔說王妃的差使不好當,還真是,萬嬤嬤今天足足訓了小半個時辰的話,說王妃有規矩,從今天起,不管誰來領燈油蠟燭,都得說清楚用在哪一處,從什麽時辰用到什麽時辰,都得一筆筆記好帳,你看看,這管得也太細了吧,哪家這麽點燈的?這哪象王府?就是咱們家也沒這麽算計過。”韓大嫂子想到這記帳的事,心裏忍不住一股子怨氣,照這麽管,她家哪還有蠟燭用?這蠟燭可比油燈好用多了!
“王妃給內院定了規矩?你細說說,還有什麽?”吉德慶聽的心驚,急忙問道,韓大嫂子見丈夫神情如此驚訝凝重,忙一邊想一邊道:“說是王妃嫌府裏人手不夠,從今天起,府裏西邊路要關上,還定了好些規矩,對了,萬嬤嬤高興得很,我聽她那話裏話外的意思,往後有什麽事,她是越過喬嬤嬤,直接跟王妃稟報的,旁的……就是說要用心當差,說王妃說了,王爺是個挑剔性子,不管什麽隻要個尖兒。”
吉德慶雙手叉腰在屋裏來來回回兜了四五個圈子,猛的停下來,點著媳婦鄭重交待道:“我跟你說,這事你得好好放心上,從今天起,一根蠟燭,一兩燈油都不能往家裏拿,一個線頭都不能拿,這事兒不簡單,我是說王妃不是個能欺負的,你看著吧,要不了幾天,準得有人倒大黴!”韓大嫂子嚇了一跳,忙連連點頭答應,她的丈夫出了名的長根尾巴就是猢猻,他的話從來沒錯過!
東院裏,紅袖渾身無力的看著一溜兒站在自己麵前的八朵鮮花,隻覺得連哭也哭不出來了,王妃突然給她漲了月錢,添了兩個小丫頭,又把這一堆來曆不明的丫頭送到她手裏調教,王妃到底是什麽意思?天地良心,她真連五爺的邊也沒沾過啊!
紅袖哪顧得上管這堆鶯鶯燕燕,隨手摸了本宮規讓那些嬌花們先抄著,自己急匆匆奔到通往西院的穿堂,守在門口死活賴著不肯走,無論如何,她今天都得見著王妃,這可是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