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晉安郡王府果然又鬧的雞飛狗跳,五皇子蠻橫不講道理到令人發指,能沾著連上一星半點的就不說了,好些根本沾不上邊的,也是問也不問就往外趕,趕了上百號人還沒消氣,站在他家正殿前繼續大發雷霆,末了,還是新進府的帳房師爺管先生膽子大,上前好說歹說勸了回去。
悅娘看了半天熱鬧回來,眉飛色舞的和李恬、水秋娘等幾個連比劃帶說,等她說了大概,李恬轉頭看向水秋娘和熊嬤嬤、溫嬤嬤三人,水秋娘先開口道:“咱們也差不多了,我的意思,喬尚宮她們幾個,還有東院的人先不動,其餘的,查清楚的先清出去吧。”
“嗯,”李恬看了眼熊嬤嬤和溫嬤嬤,見兩人點頭讚成,應了一聲吩咐道:“那就借借這股子東風吧,你們分三路一起去,把青枝她們都帶上,另忘了叫上喬尚宮她們,要快,清退出去再不準再進出,還有,讓喬尚宮跟大家說一聲,所謂內言不出、外言莫入,往後外頭再傳出什麽閑話,就沒今天這般客氣,也不是光攆人的事了。”
幾個人答應一聲,除了瓔珞留下來看著院子,其餘的丫頭婆子兵分幾路,跟著水秋娘等人滿院子攆人去了。
五皇子攆了人跳腳罵完,餘怒未消,又尋人喝了一下午酒,大發了一陣脾氣,撂下一通狠話,由著大家勸來勸去,擺足了盛怒的陣勢,天色透黑才回到晉安郡王府。
整個郡王府肅整的出奇,連個敢大聲喘氣的都沒有,五皇子帶著四五分醉意進了西院,喝了半碗醒酒湯,聽李恬閑閑淡淡的說內院一起攆了小兩百人出去,一口湯卡在喉嚨裏,不敢置信的看著李恬。
“我是想,攆一個是攆,三個五個也是攆,你發了那麽大的脾氣,也不能白發不是,就順便把內院的閑人也攆走了幾個。”李恬細聲細氣的解釋道,五皇子那口氣總算嗆回來了,他攆走一個,她一順便,順上了兩個!五皇子放下碗,連咳了好些聲,看著李恬問道:“咱們府裏還有人當差嗎?”
“有,”李恬掃了五皇子一眼,耐心解釋道:“現在還有一百八十七人,三十個小內侍和邵大官沒動,東院一共四十二人沒動,除了這些,還有一百多人呢,這還不算我的陪房。”五皇子兩隻眼睛連眨了半天,才呼了口氣道:“你主內,隨你,東院那些人留著幹嘛?”
“東院紅袖管著,安安份份的從不生事,再說,那麽一院子美人兒……”李恬嘴角往上似挑非挑的笑著,五皇子臉色微變,擺著手打斷了李恬的話:“隨你留著幹嘛,這內院是你管又不是我管,趕緊把府裏清幹淨,眼看要過年了,多少大事呢,還有上元燈節,咱們府好歹也得演幾出新曲新舞,不說爭彩頭,也不能太差了。”
李恬無語的看著他,等他夾夾雜雜的說完了,才歎了口氣苦笑道:“咱們府上哪有女伎班子?就是拿銀子現買,這離上元燈節還有幾天?就算有新曲新舞,哪還能排得出來?你真是……”李恬攤著手不知道說什麽好,五皇子原本是要尋事挑岔好搶白李恬那一句‘一院子美人’,卻又挑錯了地方,臉上就有些發燙,他這個媳婦,進門前沒降服,這過了門果然更難調教!
晉安郡王府這一場攆了三百多人,京城反倒安靜了,那閑話傳還是傳,可傳的極輕悄,彼此咬著耳朵嘁嘁咕咕,唯恐被人聽了去。
鄭太監和官家簡單明了幾句話稟了晉安郡王府這場攆人大事,這場攆的人太多,那是皇子府,鄭太監不能不稟報一聲,官家抬手揉了揉眉間的疲倦吩咐道:“你走一趟,皇子開府挑人,竟出了這麽大的紕漏,這人挑的也太不用心了,好好訓誡幾句。”
“是。”鄭太監恭敬答應,心裏那一絲忐忑落了地,官家既讓訓誡挑人沒挑好的錯,這就是表明態度,五爺攆人沒錯,是挑人的時候挑錯了。
鄭太監走了一趟,訓了幾句話,幾個袖著彈劾折子準備看風使舵的禦史將折子又袖了回去,悄悄扔火盆裏焚化了。
越來越濃的新年氣氛衝走了所有和節慶不相適應的東西,忙碌的新年也讓整個京城一時顧不得關注那些家長裏短的小事,至少表麵上是這樣,晉安郡王府總算從京城輿論漩渦的中心脫出來,和大家一樣忙碌的準備過開府後的第一個新年。
熊嬤嬤和溫嬤嬤本就是操辦過大事、極有大將風度的公侯之家的總管事娘子,統總籌辦晉安郡王府的新年並不在話下,因為是皇子府,水秋娘也不再深居淺出,天天早出晚歸指點各處,夜裏再加上悅娘,四人分兩班四處查看,喬嬤嬤等人也殷勤盡心到出乎李恬的意料,晉安郡王府這頭一個新年極是順當。
除日午後剛過,李恬伸長胳膊站在銅鏡前,瓔珞和青枝等人一層層給她穿上那些奢華繁雜的大禮服,水秋娘站在旁邊,不時的挑剔幾句,衣服穿好,水秋娘圍著李恬轉了一圈,彎腰拿起禁步掂了掂道:“這個禁步有點輕,換個重些的,大儺戲的地方空曠,今天風有點大,萬一吹起了裙子就不好了。”
瓔珞忙去翻尋重些的禁步,李恬突然想起什麽,挑眉笑道:“把那隻平安福喜的黃花梨匣子拿來,用那個小鐲子做禁步正好。”瓔珞呆了一瞬,就明白李恬說的是哪隻匣子了,忍不住笑道:“可不是,那個小鐲子做禁步正正合適。”說著,也不吩咐別人,提著裙子幾步奔進耳屋,片刻功夫就取了那隻巴掌大的黃花梨匣子來。
李恬接過匣子打開,將那隻碧翠如水的翡翠鐲子遞給水秋娘笑道:“先生看,這隻小鐲子做個禁步是不是正合適?”水秋娘接過小鐲子,仔細看了看又歎又笑道:“這是誰這麽會糟蹋東西?!這麽好一塊翡翠,雕什麽不好,偏雕成這麽個小一個鐲子,這鐲子誰能戴得上?”
“是我的滿月禮,一位長輩給的。”
“這也真是,”水秋娘一邊笑一邊搖頭,簡直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小孩子長多快,偏雕成鐲子,這疼的也太過了,這份心意難得。”
“嗯,先生看這匣子,還有匣子裏的墊的繚綾,和鐲子的花式一模一樣,難得這份用心。”李恬笑著將手裏的匣子遞給水秋娘,水秋娘將鐲子遞給瓔珞穿絡子,伸手接過匣子,先看了一遍匣子,一邊笑一邊感歎的打開匣子,一眼看到墊在匣子裏的大紅繚綾,竟圓睜著眼睛呆住了。
李恬詫異的看著水秋娘,水秋娘往後退了兩步坐下,將匣子放到圓幾上,手指仿佛有幾分顫抖的取出繚綾,攤在手心裏,一寸寸看著,突然翻過來放到幾上,俯上去仔細看著角上的一片綠葉。李恬緊盯著水秋娘臉上的神情,看著愕然、驚喜、悵然、悲傷,以至五味俱全,所有表情都有,又看不出什麽表情。
“先生認識這繡布?”李恬看著呆怔怔舉著那片大紅繚綾的水秋娘,輕聲問了一句。
“啊?沒……不是,沒什麽事,王妃該走了,沒什麽大事,回來再說吧。”水秋娘神思恍惚,緊握著繚綾站起來,低頭看了看匣子,又轉頭看了眼已經垂在李恬裙邊的那隻小鐲子,走到李恬麵前,抬手碰了碰李恬鬢角微微搖動的赤鳳步搖,手指落下,撫過李恬身上刺繡華麗的霞帔,仿佛歎了口氣,低低交待道:“去吧,別怕,好多長輩呢。”
李恬滿腹疑惑,可時辰不早,也隻好回來再說。
五皇子早已經收拾停當,一身黑底繡龍大禮服,顯得人格外軒昂帥氣,英俊的讓人眼花又移不開眼,李恬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幾眼,自從知道要嫁給他,她就忘了他號稱京城第一美男,確切的說,自從那回在木記撞見他,他對著自己和那五碗麵前仰後合笑成那樣,她就光看到他是個二貨,再沒看出別的了,這還是頭一回,她發現他穿黑色真好看,這麽一本正經的時候,確實還不錯。
象是覺出了李恬的打量,五皇子背著手,低頭將李恬上下打量了一遍評價道:“你穿這大禮服不好看,這衣服誰穿都不好看。”
李恬剛覺出的那一絲不錯被他一句話掃了個幹淨,斜了他一眼道:“我往年從來不用穿這種既不好看又不舒服的衣服,走吧,時辰不早了。”五皇子一下子就聽出了李恬話外的意思,眉頭豎起,什麽意思?她這是嫌自己害了她?到底誰害了誰?!
瓔珞和青枝取了紫貂鬥蓬給兩人穿上,五皇子被李恬一句話說的一肚皮別扭,沉著張臉和李恬並肩出門往禁中去守歲。
悅娘靠著上房門前柱子,抱手胸前,看著兩人轉出了垂花門,長長歎了口氣道:“說實話,那位爺是真好看,五娘子真不如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