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郡王府二門,定國公夫人錢氏下車直奔孫夫人院子。
錢夫人進了上房,沒等坐穩就急揮手打發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道:“不用侍假,我跟你們夫人說說話兒。”丫頭婆子眨眼退的幹淨,孫夫人看著母親皺眉道:“又出什麽事了?那個賤奴的事到底結了沒有?”
“就是他的事!”錢夫人一臉的氣急敗壞:“一群混帳東西!一個賤奴,原就該一頓棍子打發了,府衙這些人簡直是失心瘋了!不說早點打發了,還要當堂審,這簡直就是故意跟咱們定國公府為難!”
“到底又生出什麽事了?你先別抱怨這些沒用的。”孫夫人不耐煩的輕皺眉頭打斷了母親的話,錢夫人忙直接扯入正題道:“今天晌午又審了一回,真是把人氣死了!那賤奴滿口胡言亂語,還有那個賤婢,也跟著滿嘴噴糞,竟說那賤奴跟……”錢夫人一張臉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因為那些話實在說不出口,漲的通紅。
“到底說什麽?您看看您,說了這半天,一句有用的沒有。”孫夫人薄責道,錢夫人氣的連連拍著炕幾道:“我跟你說,咱們滿府女眷的名聲全讓他汙了,就連你……連你也不得幹淨!那賤婢竟敢說咱們府上後宅跟那賤奴不幹不淨有首尾的,不止姚氏那賤人一個,竟說滿府女眷就沒有清白的!那賤奴竟當場認了!你聽聽你聽聽,這把咱們定國公府的臉都丟盡了!”
“什麽?!”孫夫人愕然不敢置信:“京府衙門竟由著他們這麽胡說八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也是這麽說,這京府衙門竟是瘋了!你得趕緊跟四爺說說,得讓四爺發句話,這案子可不能再審了!趕緊把那兩個賤奴活剮了才好!”錢夫人氣的咬牙切齒,孫夫人鐵青著一張臉,兩隻手用力揪著帕子,咬著嘴唇沒答話,四爺已經半個多月沒來過她這兒了,從她進了王府,四爺從沒這麽長時候沒來過,從前就算不能過夜,隔個三五日,也必過來坐坐,說說話吃頓飯,聽說四爺這一陣子除了歇在王妃院裏就是歇在外書房……
“這事你可不能不管!”錢夫人見孫夫人沉著張臉一言不發,急的眼淚都要下來了:“我不是為了別人,府裏那幾個小的都是姨娘養的,我能是為了她們?你想想,定國公府沒了名聲,你在這府裏怎麽立得住腳?那祝氏……”
“你看你說的什麽話!”孫夫人又氣又急的打斷了母親的話:“娘家不好我自然不好,我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要不是為了定國公府,我能進府當這個夫人?”孫夫人委屈的扭過頭說不下去了,錢夫人長舒了口氣,又是歉意又是心疼道:“阿娘知道,你這都是為了家裏,你阿爹那個樣子,你大哥又不急氣,偏……”錢夫人想想自己府裏那成堆成團的精心爛事,一陣悲傷上湧,眼淚奪眶而出。
“行了,我不是不管這事,阿娘你也用心想想,這事鬧到今天,東陽郡王府能不知道?爺能不知道?盛表哥也罷,爺也好,不過一句話的事,京府衙門敢不聽?可偏偏一直鬧到現在,鬧到這個樣子!還有,那京府衙門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是怎麽著?竟敢這麽當眾審咱們府上的案子,咱們府上再不濟,也沒到任著府衙欺負的地步兒吧,你想想,這是為什麽?”孫夫人越說神情越凝重,也越生氣。
“啊?為什麽?”錢夫人愕然茫然不知所措了,孫夫人重重‘哼’了一聲:“還能為什麽,這後頭必定有人指使!”錢夫人茫茫然看著女兒,怔怔的反應不上去了,孫夫人揚聲叫了丫頭進來,吩咐看看王爺回來沒有,片刻功夫丫頭就轉回來稟報,說王爺剛回來,去王妃正院了。孫夫人急叫人侍候淨麵均妝換衣服,吩咐母親且等著,自己帶著丫頭急步往祝明豔正院尋四皇子去了。
四皇子心不在焉的端坐在炕上,祝明豔大著肚子侍立在炕前看著丫頭一碟碟擺上晚飯。
孫夫人在小丫頭的稟報聲中衝進來,一眼看到端坐在炕上的四皇子,頓時淚如泉湧,撲跪在炕前,仰著頭,滿眼委屈、孺慕、依戀的看著四皇子,張了張口,一聲‘爺’沒叫完,就哽咽不能語,哭的如雨後梨花。
祝明豔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看了四皇子一眼,往後退了兩步,先著高鼓的肚子,一聲不吭的側身坐到炕沿上,冷眼看著孫氏和四皇子。
四皇子目光落在孫夫人身上,全部的心思卻都在城外病情反複的李恬身上,想著那一疊脈案,暈暗光線下那張憔悴的讓他揪心般痛極的臉,孫夫人迎著四皇子冷漠空洞至極的目光,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心裏的那股子委屈和悲涼更重,眼淚滾珠般比剛才落的更多,委委屈屈低低叫道:“爺,求爺救救定國公府滿府無辜女眷。”
“嗯?”好一會兒,四皇子才眨了下眼睛,眉頭漸漸皺起問道:“女眷?定國公府女眷怎麽了?若是女眷有事,你該求王妃,尋我做什麽?”
“爺!”孫夫人又驚又恐又怒,忍不住打斷四皇子的話驚叫道,四皇子被她這一聲尖利的驚呼打斷了翩翩浮想,眉頭猛的擰起又鬆開,冷冷的掃了孫夫人一眼,轉頭看向祝明豔道:“既是女眷的事,就煩勞你了。”祝明豔臉上的神情如舊,眼睛裏卻一片愕然、失望和物傷其類的悲傷,四皇子根本沒留意到祝明豔的目光,吩咐了一聲,就示意小丫頭盛了碗湯給自己,端起來喝了一口,吃了飯,他還要趕往城外的別莊,不知道恬恬怎麽樣了,好些沒有……
祝明豔目光轉向跪在炕前,已經呆傻住的孫夫人,目光中帶著憐憫低聲道:“你先回去吧,你們府上的事我都知道,一會兒我再跟爺商量商量。”孫夫人被她一句話驚回神,猛轉頭死死盯著祝明豔,她們府上的事她都知道!她這話什麽意思?她在警告她?她們府上的事她都知道!她就知道這事必定有人指使,好狠的心!不愧是那血肉裏殺出來的將門出身!祝明豔被她凶狠的目光看的心頭火起,冷冷的回視著她,抬了抬手指道:“來人,送夫人回去。”孫夫人雙手撐地,猛的站起來,下巴微抬,眯著眼睛盯著祝明豔,你既做初一,那就別怪別人做了十五!
祝明豔看著孫夫人裙角卷動如驚濤駭浪衝出上房,心裏一陣陣惡氣、鬱氣、悶氣上湧,隻堵的她幾乎透不過氣來。爺這是什麽意思?定國公府的事哪是她能管得了的事!祝明豔轉頭看著埋頭吃飯,且明顯比平時吃的快的四皇子,心裏的鬱結和涼意更重,她從前怎麽不知道他是這麽涼薄絕情的人呢?
孫夫人怒氣衝衝一陣風卷回自己院裏,錢夫人正伸長脖子等的心如火焚,一見女兒回來,急撲上去問道:“怎麽樣?爺怎麽說?打發人去府衙了沒有?”
“我就知道有人在背後指使!”孫夫人沒答母親的話,憤怒的聲音微顫的尖叫道,錢夫人嚇了一跳,孫夫人深吸了口氣,又吸了口氣,抬手握著胸口,又深吸深吐了口氣,揮手屏退眾丫頭,裙子旋起坐到炕上,看著母親道:“我就說這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出來的!原來是她!”
“誰?是誰?”錢夫人嚇了一跳,孫夫人咬牙切齒的將剛才在祝明豔院裏的事說了,看著母親道:“你沒看她那個樣子,我就知道是她,果然就是她!她好狠,好毒辣,不愧是殺人如麻的將門出身,這個惡婦!她就不怕報應?就不怕都報應到她肚子的孩子身上?”
“不會吧?”錢夫人遲疑不定的低聲道:“我聽你盛表哥提過一回,說這事說不定和晉寧郡王府有關……”
“你糊塗!”孫夫人厲聲嗬斥母親道:“別人怎麽說你就怎麽聽,你怎麽不自己用心想想,晉寧郡王府跟咱們哪一條扯得上?弄出這樣的事,傳出這樣的汙糟事,他晉寧郡王府能得什麽好處?這事除了她誰還能有好處?她汙了定國公府,就能扳倒我,扳倒了我,這府裏就她一支獨大,往後再沒人能望她項背,這是多大的好處?也隻有她,”孫夫人的思路越理越清爽,話越說越順溜:“阿娘你想想,這京府衙門她祝家出麵打個招呼,要那幫子齷齪官做什麽還不是一句話?也隻有她……就因為這事是她的手腳,東陽郡王府才這麽袖手旁觀,老祖宗必定一清二楚,盛表哥才不敢多管!還有王爺,要不是她在王爺麵前使壞進讒言,王爺怎麽會……會不管?”
孫夫人一邊說,錢夫人一邊點頭如搗蒜,女兒說的太對了,越想越對。
“那咱們怎麽辦?總不能坐以待斃吧?要不我去找找劉郡王妃?她肯定是站咱們這一邊的!”錢夫人拚命轉著她那有限的一點腦子建議道,孫夫人不耐煩的擺手道:“找她有什麽用?她能幹什麽?誰聽她的?”
“那……那怎麽辦?”錢夫人束手無策了,孫夫人咬著嘴唇道:“去找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