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城,五皇子和壽王徑直往禁中去了,蔣鴻和武思慎有差使在身,一個往中書省,一個往樞密院交割差使,悅娘拱手和武思慎等人別過,引著褚家兄弟準備先往清風樓安置,剛撥馬走了幾步,武思慎從後麵躍馬追上,攔在悅娘馬前連轉了兩圈,才極不自然的笑道:“清江侯府那邊……我是說,”武思慎舉起馬鞭揮了幾下,把話揮順溜了不少:“我的意思是說,清江侯府俞家大郎跟大軍一起,要到京城隻怕還得一個多月,回到府裏肯定得年後了,清江侯府必定擔憂的很,我是說,你看,是你去說一聲?要不,還是我去吧,俞大郎和先生這小一年的事我最清楚,要不……”
“這點事哪還用你跑一趟?”沒等他吭吭哧哧說完,悅娘爽利非常的打斷他的話道:“剛才蔣爺才說過,這年裏年外,你們得忙的滴溜溜轉,這麽點小事,回頭我到清江侯府說一聲就行,說不定不等我去清江侯府,回到我們府上就能見到俞大娘子,就是一句話的事,這事就交給我了。”悅娘擺著手大包大攬,武思慎悶悶的看著悅娘,也隻好應了一聲,不情不願的勒馬回去。
看著他走遠了,褚虎催馬湊到悅娘身邊,一臉的這事我明白:“這清江侯府是不是咱們京城數得著的權貴人家?”
“權貴?清江侯府?”悅娘笑出了聲:“這京城的權貴之家,輪著圈兒排,排到後年也排不到他家!清江侯府要成了權貴,那我不得權傾朝野了?”褚虎聽愣了:“真不是權貴?那武統領幹嘛非想跑清江侯府傳那麽一句話?”
“咦?啊?對啊!是……這樣,”悅娘這才恍然大悟,悟到一半忙又掩飾道:“我早看出來了,就是懶得理他!這京城藏龍臥虎,就他那點小心眼哪夠玩的?不是我瞧不起他,就他那樣的,別說我們姑娘,就是擱我們姑爺手裏都不夠看!你看看蔣爺,那才叫有心眼,行了,這話不能多說,說多了你也不明白,再往前麵轉兩道街就是清風樓了,我可告訴你們,清風樓從前是我們姑爺外家的產業,如今是我們姑娘,不不,是我們姑爺的產業,好好住著,可別生事……”悅娘岔開話,從清風樓的產權一路滑到兩旁的店鋪,一路說一路將褚家兄弟諸人送到清風樓,叫出掌櫃交待了幾句,就趕緊上了馬,縱馬急急忙忙往晉寧郡王府回去,出門這大半年,她這會兒歸心似箭。
悅娘到了晉寧郡王府門口,還沒勒馬停穩,幾個門房已經喜笑顏開的衝出來迎著了,一路簇擁進了二門,又被一群丫頭婆子接著,這一路簇擁的人就更多了,嘰嘰喳喳熱鬧非凡的圍簇著悅娘直送到正院門口,院門口,瓔珞已經迎出來了,滿臉喜悅的邊笑邊見禮:“王妃還沒大好,熊嬤嬤不準她出來,隻好讓我代她出來迎你,這是我替王妃迎的,這是我自己的。”瓔珞說著,深曲膝下去,笑的眼睛彎彎:“你可算回來了,想死你了!”
悅娘哈哈笑著,一把抱起瓔珞轉了半圈:“我也想死你們了!在外頭吃不好喝不好啊!”
“你這哪是想我們,明明是想我們的茶飯點心!”旁邊青枝邊笑邊叫,悅娘伸手拍了她一巴掌道:“主要是想你們,順便想想茶飯點心!”一群人邊叫邊笑進了垂花門,水秋娘和熊嬤嬤站在上房門口笑吟吟看著大步進來的悅娘,悅娘看到水秋娘卻縮了縮脖子:“這一路上我算過幾十遍了,這一回殺的人,足夠我念十幾年的經了,好姐姐,你得讓我歇幾天再念經抄經!”水秋娘哭笑不得的點著悅娘,又是搖頭又是歎氣,不知道說她什麽才好。
李恬坐在炕上,看著又黑又瘦的悅娘,想笑眼淚卻撲落下來,悅娘緊一步側身半坐到炕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將李恬打量了一遍,又打量了一遍,才歎了口氣道:“接到信兒說你被人擄了,我恨不能……還好還好,總算囫圇個兒沒啥事。”
“出去了這一趟,比沒出去前還不會說話!”熊嬤嬤伸手拍了悅娘一巴掌:“王妃好好兒的,就是病了幾天,什麽擄不擄的?!”
“對對對,我是做夢夢到的,所謂莊周夢蝶,蝶夢莊周……”悅娘這回反應快了,急忙改口,一句話說的瓔珞、青枝等人笑不可支。熱鬧了一陣子,悅娘下去沐浴換了衣服,回來和李恬細細說了這大半年的大事小情,末了,突然想起武思慎要去清江侯府遞平安信的事,連說帶笑和李恬說了,李悅聽的驚訝,一時也想不出究意,悅娘卻兩眼放著八卦的光笑道:“我覺得吧,肯定是姓武的那小子看上俞大娘子了,斬馬那回,我看他看俞大娘子那眼光就不對,咳,我是說,我現在想想,當時他看俞大娘子那眼光不對,那小子……我覺得不錯,就是殺氣太重,在北安城頭一趟見他還沒覺得,這一場戰事,算是把他曆練出來了,那一身的殺氣,連我都不得不心生警惕,其實吧,這殺氣太重也不是好事,那小子這一身殺氣還露在外麵,這是功夫淺,什麽時候象我這樣,殺氣都斂進去……”悅娘一如既往的一說話就跑題,李悅邊聽邊笑,這麽長時候沒見她,這會兒竟不忍心象從前那樣把這眼看要跑的沒邊的話題替她扯回來,隻笑顏盈盈的聽她一路歪樓跑題。
“那個啥,我又說遠了。”倒是悅娘見李恬一臉濃濃的笑容,意識到自己已經是離題萬裏了,忙訕訕的笑著將話題一把扯回來:“要是武小子真看上咱們大娘子了,你覺得怎麽樣?我覺得行!”不等李恬說話,悅娘先自己給出了個結論,李恬微微側著頭,想了想笑道:“他看沒看上還不知道呢,等他真看上了再說吧。”
“那也是,”悅娘性子爽利從不糾纏:“俞大娘子現在好了吧?聽說那個徐榜眼和蔣爺的妹妹定親了?這倒是門好親,我告訴你啊,這一趟,我算是看清蔣爺了,真是難得的好人……”悅娘的話又開始一路旁逸斜出,李恬笑吟吟邊聽邊不時插一句或問或感歎,悅娘總算回來了,有悅娘在身邊的這份濃濃的安全感,讓她覺得暖洋洋如同沐浴在初春的暖陽中,那些刀光劍影總算要漸行漸遠了。
五皇子疲憊之極卻又亢奮非常的回到府裏,沐浴洗漱換了衣服,舒服的靠到炕上往後伸展著胳膊,李恬見他神情舒展輕鬆,知道必定是事情都已經妥當了,就不急著問細情,隻張羅著讓人上了湯飯,陪著吃了飯笑道:“你累了好些天了,好好睡一覺……”
“不急,”五皇子打斷了李恬的話:“我有好些話要跟你說,不把話說完我哪能睡得著?你放心,”見李恬張嘴要勸,五皇子忙擺著手笑道:“我沒事,這些天憋了好幾肚子話,不跟你說說我根本睡不著。”不等李恬答話,五皇子連連揮著手屏退青枝等人,貼著李恬,先將出宮前鄭大官和他說的那些舊事和那番話仔仔細細、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李恬隻聽的驚訝萬分,好半天說不出話,五皇子更是感慨萬千,兩人相對唏噓不已。
自官家從離宮回到禁中後,四皇子在禁中外請見卻不得見,壽王卻以令眾人不敢置信的速度趕回到京城,進到禁中後就沒再出來,壽王進了禁中,自從病休於離宮後就幾乎沉寂的官家仿佛一下子龍精虎壯起來,大大小小、積累了許久的詔書接二連三從禁中發出,四皇子自然不再監國,欽天監被召進宮中查看吉日吉時,幾位相公被召進禁中幾乎一天一夜,第二天半夜,相公們出了禁中,黎明時分,冊立太子的詔書也緊跟著出了禁中,頒行公告於天下。
壽王立了太子。
冊立太子詒書頒出的那天,也是東陽郡王府年年大開花會、宴請京城名門望族的日子,往年能排出幾條巷子的車子這一天一輛也不見了,沒有人發話,可東陽郡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這花會從此再不會有了,那原本準備好優美的詞句、打點好盛裝的各家男男女女們,以從未有過的默契,輕輕抬手將這一天的行程徹底抹了個幹淨,順便也將東陽郡王府從自家的往來中抹了去。
東陽郡王府正院,孫老夫人斜靠在炕上,半閉著眼睛,神情淡定安然的和神情黯然的呂嬤嬤問著話:“都分好了?”
“分好了,照老祖宗的吩咐,把老祖宗名下所有的財物產業,二一添作五,一半給十二娘添妝,一半放到二奶奶嫁妝裏,東西分好了,十二娘的嫁妝單子送了衙門一份,送了媒人一份,姚家一份,二奶奶的嫁妝單子也改好了,也送了一份到南寧郡王府上。”呂嬤嬤答的極細,孫老夫人鬆了口氣,正要說話,突然停下,睜開眼睛側耳聽了聽動靜,帶著絲愴然的苦笑看著上房外麵輕輕道:“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