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娘臉上的氣憤之色越來越濃,舅母玉珍心中暗自竊喜不已,臉上卻沒有帶出來,她瞅準了機會,裝模作樣的長長歎息了一聲,仿佛替她們著想一般的說到,“哎,其實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大姐你也是有責任的。是你自己不當心,這才給了那花婆子機會哪。”
“我?”娘眉頭一挑,‘謔’的一下子抬起了頭來,恨恨的說道,“那花婆子打量著我們好欺負,要把我們華兒往火炕裏推,我這個當娘的心疼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自己送上門去給花婆子機會呢?”
“大姐聽我跟你說,你自己也細細想,”舅母玉珍一邊慈愛的拉著雲華的袖子不放,一邊以埋怨的口吻說道,“大姐你把姑娘教養的這麽好,要給華姑娘找個什麽樣的人家,你和姐夫應該早做打算的,也要給我和他親娘舅透個實底,咱們郭家屯比鬆坡屯可大不少,離的閣溝大集又近,有我們倆個至親的親戚替外甥姑娘長個眼,總比讓那隻知道拿謝媒錢的花婆子要讓你放心吧?我們是至親,總要給你姑娘找個殷實富裕人家的。”
舅母玉珍拐彎抹角的說了這麽一番話出來,又是誇獎雲華,又是表白至親的親戚關係的,總算說出了她此來的真實目的。
其實,早幾年的時候,娘也不是沒有動過把自己的姑娘嫁回娘家郭家屯的心思的。
隻不過,大山是個哥哥,他的婚事還沒有著落呢,作為妹妹的雲華尋婆家的事情也就暫時擱置下來了。
另外,對於郭家屯的情形,娘也是心中有數的,自己的弟弟郭博文人是個老實的,家裏什麽大事小情都聽那個有些小家子氣的媳婦李玉珍的,他們現在又扯著一大群的孩子,日子過得實在是有些犧惶,這幾年來啊,李玉珍的心眼就越來越小了。
所謂人窮誌短,他們一家不知道欠下了多少的人情債了,若是把雲華的婚事托付了他們,保不齊就被不厚道舅母玉珍給做了順手人情,而不是替雲華真正的尋到一門合適的人家。
出於以上的種種考慮,娘和爹才沒有張嘴,提出來讓舅舅和舅母替雲華留意著。可是,今天聽舅母的口風,似乎她已經有了什麽人家,趁著出了花婆子這檔子事,她沉不住氣的找上門來了。
如今,雲華和小石頭的事情都定了下來了,娘更不願意節外生枝了。
娘對上了舅母的笑容,敷衍著說道,“難為你和博文還這麽惦記著他們兄妹幾個。華兒的事,他爹一早就有了主意,他一直看著本村裏的小石頭那孩子不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招了這個女婿了。這不,今天大山就和小石頭區趕集了,我打發他們去買些菜回來,過幾天給雲華和小石頭先把婚事定下來,過個一年、兩年的再給他們正式的辦了大事。”
說完這話,娘不等舅母玉珍說話,就又感激的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博文心疼他們幾個,雲華親事訂下來了。可是,大山的事還沒著落呢,你和博文可得替他好好的留意著啊,咱也不圖人家姑娘多麽出挑,隻要人好本分就行。”
隨著娘這一番話說出口,舅母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挎了下去,她沒有接茬替大山張羅婚事的事情,而是結結巴巴的問道,“這,這麽說,外麵的那些傳言是真的了?”
“傳言?什麽傳言啊?”娘的神色轉了轉,輕聲的問到,“你們離的鬆坡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到底聽說了什麽啊?”
“聽說,聽說……”舅母沉吟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了。
娘一抬眼,對著雲華姐妹兩個吩咐道,“我和你舅母好好的說說話,你們出去把東西拾掇、拾掇去。”
雲華本來就想走的,是舅母一直假親熱的拉著她手不放,現在舅母神色迷離的,不自決的放了她的手,娘又給了她離開的借口,她點了點頭,拉著雲芳的胳膊就往外走。
雲芳原本還想繼續旁聽下去,但是看到娘應付自如,又擔心姐姐尷尬支使開她,估摸著是不當著她們的麵,娘有些話更好說吧。
想的清楚,雲芳順從跟著姐姐身後出了裏屋,卻沒有隨著姐姐去廂房拾掇,而是輕手輕腳的轉身來到了窗戶根底下,繼續聽著裏麵的動靜。
雲華姐妹出去了,舅母也組織好了自己的言詞,她壓低了聲音擔憂的說道,“大姐,你和姐夫真的打算把華兒嫁給那個啥也沒有的窮石頭麽?你們這還不是把姑娘往另一個火坑裏麵推嗎?”
娘沒有急著說話,靜靜的等著舅母把她想說的話一氣說完。
果然,舅母玉珍是個沒耐心的,她並不需要娘的應答解釋,徑直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這個事啊,我這個當舅母的都看不過眼去了,大姐啊,你們可是華兒的親生父母啊,她就這麽嫁過去了,怎麽住,怎麽生活啊?要是華兒能嫁給咱們郭家屯的老三炮家,那是嫁過去就能當家作主的,他們那一大片的房產多少人看著眼熱呢,……”
舅母玉珍巴拉巴拉的說著郭三炮家的種種好處,娘對那個郭三炮一家的底細卻是很清楚的。郭三炮之所以叫郭三炮,是由原因的。
郭三炮原本是兄弟四個的,因為家裏窮,連一所像樣的房子都蓋不起來,所以他爹一狠心,把四個兒子都打發去了采石場。因為老三懶惰,嫌采石場幹活累,偷偷的跑了回來,等著他的三個兄弟掙錢回來。
開始,郭家三兄弟還算走運,月月能帶錢回家,可是好景不長,還不到一年的功夫呢,郭家三個兒子就在一聲炮聲中喪了命。
郭家老爹痛不欲生,可是也是無可奈何,隻得用三個兒子用命換來的錢,又四處借了一些,蓋起了一所像樣的房子,準備給最後剩下的老三討房媳婦,也好延續四兄弟的煙火。
可是,郭家三兄弟用命換房的事鬧的沸沸揚揚的,周圍的人家都嫌他們這房子來的太過凶險,再加上老三是個好吃懶做的、吃酒賭錢的主,他們家又欠了一屁股的外債,所以誰也不原意把自家姑娘嫁到他們家裏去。
現在舅母玉珍卻把這個郭三炮家說的如何如何的好,不定是得了他們家什麽好處呢,才想著把自己的外甥女嫁給那個好吃懶做沒上進心的人。
娘越聽越生氣,原以為自己不說話,讓玉珍自己意識到不妥,識趣的停了這個話題呢,可是沒想到她不但沒有停嘴,反而是越說越上勁,連老三炮他爹天天替他們家擔水,時不時的給他們家孩子買些糖啊豆啊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大姐啊,你看看,這老三炮一家隊華兒是多麽誠心的啊,連我們這當舅舅和舅母的都跟著沾光呢,要是華兒嫁過去啊,還不是被當成一個寶貝,說什麽就是什麽麽?那就是被供奉著的七仙女哪。”
說完這話,她才端起桌子上已經冷了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然後緊盯著娘的眼睛,逼著她表個態出來。
舅母玉珍如此的自私,說出這麽一番的話來,娘終於沉了臉,說到,“這個老三炮家裏是有處新蓋的大宅子,可他那個人,你們也是知根知底的,好處懶做不算,還好吃個酒,喜歡賭錢,別說華兒已經定下了,就是她沒定,我們也不會把她嫁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