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卓昭節回想起來林鶴望等人被遊若珩嚇得臉色蒼白、連求饒的話都不怎麽敢說、落荒而逃的模樣,仍舊有些止不住好笑,就問遊若珩:“外祖父,懷杏書院號稱江南第一院呢,怎麽方才那樣的人品也收了進去?”
“水至清則無魚。”遊若珩簡短道。
遊煊眨了眨眼睛,道:“表姐是說那幾位學子不好嗎?”
“自然是不好的!”卓昭節肯定的點了點頭,叮囑道,“下回人家再叫你登舟什麽的,可不許隨意上去了!誰知道叫你上船的都是什麽人?你就傻乎乎的跟著去,今兒害得我在岸上好生著急了一場!”
“怪道那位括蒼山的大俠中途離舫而去!”遊煊麵露惋惜之色道,“真是可惜了!”
卓昭節一點他眉心,喝道:“你還真信了啊?那三個人分明就是騙你的!”
“表姐你沒親眼看見不知道,那位大俠的劍技可真是好……”遊煊指手畫腳的比劃道,“他蒙著麵,拔出船上一柄劍跳到岸上,那麽刷刷的一團舞,停下來後,竟是滴雨不沾身!怎麽會是騙我的呢?”
“那他為什麽要蒙麵?江洋大盜才喜歡蒙麵呢!”卓昭節撇嘴,“指不定就是他們三個裏頭的誰假裝了來哄你,你還當真!”
遊煊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大俠當然不能叫人認出他們的麵目,免得成日裏在大街上被人追著要報恩了!”
卓昭節憐憫的摸了摸他臉:“你呀,還敢更糊塗點麽?”
遊煊還要和卓昭節爭辯,不想馬車已經進了家門,到了二門處,祖孫三人下得車來,就見珊瑚領了人在等著,迎上來接過鬥笠等物,打起傘,笑道:“老夫人算著這會也該回來了。”又嗔遊煊,“六郎好不貪玩,這衣裳下擺都是水,一會老夫人見到,定然要說你。”
“不妨事的,祖母一向心疼我,說幾句也沒什麽。”遊煊不當一回事的道。
到了端頤苑,班氏見著遊煊衣服下擺都濕了,果然很生氣:“你這是怎麽弄的?怎麽回回出去都要弄一身泥水回來?”
“祖母也曉得的,今兒的雨下了一天,又那麽大。”遊煊嬉皮笑臉的走上前去,摟住了班氏的胳膊道,“是水汽濡.濕的!”
“胡說!既是水汽濡.濕,如何你祖父、表姐衣裳都是幹的?”班氏喝道。
遊煊眼珠一轉:“我替他們擋著來著……”
話沒說完,頭上已經挨了一下,卻是遊若珩,沉著臉喝道:“不許說謊!”
遊煊委屈的摸了摸頭,應了一聲,班氏卻又心疼了,瞪了眼遊若珩,因晚輩在,才沒說什麽,隻道:“既然你們回來了,那就開晚飯吧。”
就吩咐珊瑚,“江家十七郎如今要在咱們家小住,這頭一日,請十七郎過來用個飯罷。”
珊瑚道:“婢子方才就使珍珠過去那邊請了。”
班氏點了點頭,又問:“可有說連慎郎也叫過來作陪?”
“婢子說的。”
當下班氏就不再操心請江扶風的事情,叫卓昭節到身邊,問問她今兒的收獲,卓昭節笑著道:“倒有小半簍,但多半是明吟釣到的,我隨煊郎在汀邊玩呢!”
“你沒下去罷?”班氏不放心的問。
卓昭節因為遊若珩和遊煊都在,聽她這麽問,雖然是委婉,到底麵上紅了紅,才道:“沒有,外祖母的叮囑我記著呢!”
“這樣才乖。”班氏摸摸她鬢發,含笑道。
遊煊就伸過頭來:“表姐沒下去,所以很是無聊,是我抱了蚌到岸上給表姐看表姐才不悶的,祖母,我更乖!”
班氏哭笑不得,捏一捏他臉,敷衍道:“是是,煊郎也乖。”
這時候外頭使女進來稟告,說是江家十七郎並任慎之已經到了。
班氏命珊瑚到門口迎了下,等江扶風被任慎之讓進來,卓昭節和遊煊就上前行禮,叫著江家小舅舅,任慎之在旁,聽的嘴角含笑,班氏把江扶風叫到堂上,請他上坐,江扶風自然是趕緊推辭,班氏笑道:“這邊除了我們兩個老家夥,都是你之晚輩,你不坐,莫非叫他們來坐嗎?”
江扶風這才坐了,道:“遊伯父並班伯母乃是矍鑠奕奕,如何能言老字?”
“曾外孫都有了,怎能不歎艾年已至?”遊若珩不擅言辭,寒暄這種事情,向來是班氏負責的,班氏含笑道,“如今再看十七郎正當少年,卻更覺得歲月荏苒啊!”
“江小舅舅!”江扶風正待接話,不想遊煊卻忽然道,“今兒我們去垂釣,遇見有人汙蔑你呢!你可要小心!”
卓昭節一時不防備,叫他多了嘴,此刻就輕斥道:“那些人都是江小舅舅的同窗,許是彼此玩笑,知道咱們認識江小舅舅,回頭自然要告訴小舅舅的,偏你多話!”
遊煊就委屈道:“方才回來的路上,表姐你不是還……”話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任慎之踩了一腳,同時胳膊被卓昭節掐了一把,好歹他還沒笨到家,到底忍著住了口。
隻是先前那番話已經說出,四周的人都聽得清楚,江扶風就不能不問一問:“未知卓小娘所言的同窗是?”
明明是遊煊挑起了話頭,江扶風卻問卓昭節,班氏與遊若珩對望了一眼,聲色不動,隻聽卓昭節被江扶風問話後,先站起身來,江扶風忙道:“卓小娘隨意些便是,如今我是為客,況且令外祖父、外祖母都在,怎敢叫小娘如此客氣?”
卓昭節這才坐回去,笑著道:“好告江小舅舅,今兒我與表弟隨外祖父去垂釣,中間遇見懷杏書院的學子林鶴望、麻折疏、宋維儀三人乘了船遊湖,將表弟哄上船去,後來送了表弟回來,卻稱是江小舅舅包下船所為,隻是先行離去才未與我們照麵,我們就想,江小舅舅若是到得青草湖邊,又見到表弟,怎麽會不告訴一聲就把表弟帶去遊湖了呢?因此知道他們是借了江小舅舅的名頭了。”
江扶風噫了一聲:“的確是我同窗,且也算交好之人,因此才托名行事——還望遊伯父見諒!”
遊若珩沉悶的搖了搖頭,就聽任慎之沉吟著道:“林鶴望?他怎麽會去遊湖?”
“十一表哥認識那個人?”遊煊好奇的問道。
任慎之與江扶風對望了一眼,道:“他是白家四娘子的未婚夫。”
卓昭節不由一愣,林姓在江南也算是大姓,所以她當初聽到對方姓林時倒沒多想,如今聽說就是白子華下個月就要嫁的夫婿、震城林家的子弟,便有些替白子華不值。
江扶風到底與林鶴望相交一場,就給他辯白:“想是因為婚期臨近,所以心緒難安,才邀了同窗一道出遊。”
心緒難安就向湖上妓家求安慰嗎?好歹白家就在秣陵城裏呢,就要去娶親的未來郎子呼朋引伴的在湖上攜妓同行,白家人能有什麽麵子?
畢竟白家四娘子固然是二夫人的侄女,和遊家總是轉著彎的親戚,但如今林鶴望又不在這裏,就是替白子華不值的卓昭節也不能因此駁了來做客的江扶風,隻是她卻不太認可江扶風的這番話,因此就沉默不語。
好在這時候晚飯也擺上來了。
用過晚飯,江扶風又與班氏客氣了幾句,班氏就借口不打擾他們談論功課,打發他自跟著任慎之回二房去了,遊煊則被遊若珩帶去書房把之前沒寫完的字補上,班氏就留了卓昭節說話:“那江家十七郎留下來怕是為了你的緣故,才不是要指點你大表哥。”
【注】郎子:有幾種意思,大致是郎君公子之類,也作對女婿的稱呼,本書作女婿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