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節隻當沒看到李家三兄弟為難的眼神,笑吟吟的道:“是這麽回事,方才一路陪著無憂、無忌過來,他們想到湖邊玩耍,但我統共就一個人,實在看不過來,若隻叫婆子使女盯著,又不能放心,卻不知道能不能請李三哥與李八哥幫把手,領他們到湖邊轉上一圈?不用多久的。”
……李家兄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丹古,再看看已經伶俐的上前分別扯住李三郎與李八郎衣襟糾纏的卓無憂和卓無忌,脾氣最不好的李三郎悲憤的一拍長案,道:“卓小娘子!上一回在天香館,咱們不知道你的身份,得罪了你,四弟當場就與你賠過禮,也許諾今日登門再賠禮了,饒是如此,雍城侯世子也沒放過咱們——今兒咱們要給你大禮賠罪,你又不要……你就劃下道兒來,到底要怎麽樣罷?”
卓昭節怔了一怔道:“我就是想請兩位世兄陪著無憂、無忌一會罷了,世兄何出此言?方才咱們不是說好了,天香館的事情就這麽算了嗎?”
李三郎冷笑著道:“那卓娘子要我與八弟去湖邊做什麽?還要單獨留下來四弟,難為不是想把我和八弟推到湖裏去,就像兩年前雍城侯世子把時五郎頂著飄雪扔到花池裏一樣?並且特別要把四弟獨自留在這兒……上回在天香館,沈丹古一個人打我們三兄弟再加我們三人的小廝都綽綽有餘,隻四弟一個人在這裏,咱們家是讀書人家,六藝雖學,但射、禦都是平平,咱們一走,沈丹古要打死四弟都輕鬆的很吧?”
他斜睨著卓昭節,冷冷的道,“並且我與八弟也不會水,卓娘子要淹死咱們或者淹個半死再救咱們上來,再讓滿長安都知道咱們登門來賠禮又倒欠了一回救命之恩,也是極簡單的事情!”
卓昭節目瞪口呆!半晌才由衷的讚歎道:“李三郎,我一直以為李四郎才是你們三兄弟中思慮縝密的那一個,不想你才是高手……你說的這些我可是連想都沒想到!”
李四郎聽到這兒,才歎了口氣道:“終歸當日是咱們主動挑釁,卓娘子若是心頭還有氣,不想在長輩跟前表露,趁著這兒沒長輩在,想怎麽就怎麽樣罷,如今在侯府的地盤上,咱們還能怎麽樣呢?又何必非要把咱們兄弟分開再動手?”
“三郎、四郎既然這樣爽快,那我也就實話實說了。”卓昭節叫回兩個侄兒,道,“初秋、立秋領他們出去在這桃花林裏先玩一會,不許他們離開,仔細爬樹時別摔著。”
兩個使女忙答應了,領著懵懵懂懂的卓無憂和卓無忌出了陶軒。
卓昭節瞥一眼沈丹古,沈丹古爽快的道:“三位不必擔心,今日是我托了小七娘幫忙,為要和李四郎單獨一晤。”
李三郎對他可就沒好臉色與好話了,冷冷的道:“誰要和你這小畜生單獨晤談?”
“三哥!”李四郎見卓昭節和沈丹古聞言同時皺了下眉,忙喝住李三郎,對沈丹古道,“如今長輩們不在,卓娘子也是見過咱們的不和的,你也不要這樣裝模作樣,到底想做什麽就直說罷,不過咱們敬重卓娘子,卻還不至於怕了你。”
沈丹古眯著眼道:“我隻想和你一個人談,李三和李八性情太過暴躁,說話也忒無禮,他們在,說不得幾句恐怕先打起來,不然又何必非要挑在今時今日?”
“那可不成。”一直沒說話的李八郎冷冷的道,“方才三哥已經說了,你身負武藝,我四哥可是讀書之人,一轉身你對四哥下陰手怎麽辦?”
沈丹古看著他,忽然大笑出聲!
李八郎年少,見狀怒道:“我說的很好笑麽?你素與咱們有仇怨,能有什麽好話說?卻偏偏這麽處心積慮的要和四哥單獨說話——卓娘子你可別叫他騙了去,此人之所以在你家寄住多年,就是因為當年自恃寵愛,藐視嫡兄、不遵嫡母,才被咱們姑父不容!”
聞言卓昭節還沒說話,沈丹古笑聲嘎然而止,隻是他卻沒有就李八郎說的事情解釋什麽,反而帶著嘲弄之色,似笑非笑的道:“從我帶你們進來到現在起,因著話不投機,彼此至少都喝了三四次茶水壓住心火了,我若是想下陰手,一次可以輕鬆毒翻你們三個,還用得著請卓小娘幫忙,以和李四商議事情?”
李八郎怒道:“你敢?!”
“為什麽不敢?”沈丹古把手一攤,淡淡的道,“反正這件事情我想找李四談已經很久了,你們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成日裏跟著李四,我實在找不到機會,今兒小七娘來其實是給你們台階下,你們若是一定不肯下……那我也隻能自己動手,把你們兩個打暈,再和李四談了!隻是一會你們還要到兩位老夫人跟前去,真叫我下手,臉麵上留了痕跡,估計今日這樣的情況,又有小七娘在,也隻能推說是摔傷碰著吧?劃得來麽?”
李八郎大怒,差點跳了起來:“你有種打死咱們!真以為學了幾手拳腳就了不得了?”
隻是他才要跳起卻被李四郎按住,李四郎盯著沈丹古看了半晌道:“你要找我談的事情已經很久了?”
沈丹古點了點頭:“從前一直沒資格談,如今看到些指望,但想想也隻能和你說。”
“我大約知道是什麽事情了。”李四郎眯起眼,忽然道,“三哥、八弟,你們且先幫著卓娘子照拂卓家兩位小郎君去,我與他說會話。”
李三郎與李八郎齊齊道:“不成!”
“四哥,他到底想和你說什麽?”李八郎滿是疑惑的問。
卓昭節在旁眨了眨眼睛,也看住了李四郎,隻是李四郎卻搖了搖頭,道:“回頭再和你們說。”
這就是李三和李八可以回去問,但卓昭節就不能知道了。
卓昭節也不好奇——無非就是沈家的家務事罷了,能不能知道都不是什麽打緊的事情,就朝李三郎和李八郎笑了笑,道:“李四哥都不怕,難為他還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兩位世兄,咱們雖然從前有過節,卻也沒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縱然不是連螻蟻都舍不得踏死的人,總也不至於惡毒到為了那點兒過節要害人性命的地步罷?李禦史的孫兒,我想就是王子皇孫,也斷然沒有說下死手就下死手的。”
李三郎和李八郎看著李四郎,半晌才道:“好。”
卓昭節帶著他們出了陶軒,就見外頭卓無憂和卓無忌繞著一株桃樹追逐打鬧,瞥見她出來,忙停下一起跑過來叫道:“七姑,咱們可以去其他地方玩了麽?”
“看這一身的汗,慢點跑罷。”卓昭節俯身挨個給他們擦了臉,道,“去湖邊走走,記住不許太靠近了水!”雖然說小孩子貪玩,這會答應了,回頭指不定要出什麽差錯,但卓昭節與初秋、立秋等使女都是水性精熟,再說兩個嫡親侄兒可不是庶弟能比的,卓昭節並不怕領他們在湖邊玩會出意外。
雙生子一起點頭,看了看李三郎和李八郎,卻才想起來行禮問候,李三郎和李八郎對於卓昭節領著兩個侄兒來幫沈丹古,心頭著實惱怒,卻礙著兩家門第和畏懼寧搖碧,不敢發作,對卓無憂和卓無忌也有些冷淡,隻淡淡應了一聲。
卓無憂和卓無忌察覺出來,很是委屈的看著卓昭節,卓昭節笑著道:“你們這兩位世叔,今兒有些累了。”
又叫初秋和立秋,“就去之前路過的涼亭,吃些果子罷。”
李三郎和李八郎反正是為了避開好讓李四郎與沈丹古單獨說事情,去哪裏都無所謂,跟著卓昭節出了桃林,尋了附近靠湖的一個一半都支在湖麵上的八角亭,四下裏已經垂好了遮蔽蚊蟲的薄綃,這園子天天都是有人打掃的,高秋和暮秋進去略擦了擦,便請了諸人入座。
坐下之後,阿梨就將一直挽著的食盒打開,裏頭放著遊園時消遣的糕點蜜餞還有時果。
蜜餞大抵是江南帶過來的,卓昭節見李三郎和李八郎神色沉鬱,有心緩和下氣氛,就笑著指了指自己麵前的一碟梅子,道:“這梅子兩位世兄千萬莫要輕易嚐試,之前我說的晚了,好些人栽在這上頭。”
李三郎和李八郎雖然不滿卓昭節幫助沈丹古,但也不想和卓昭節真的結下仇,如今見她主動圓場,頓了一頓,李三郎就接了話,淡淡的道:“哦?區區梅子能栽什麽?”
卓無憂和卓無忌正嚷著要乳母給他們凍酪裏多放冰,聞言也好奇的看了過來,頓時眼睛一亮,道:“我知道我知道……”
卓昭節比個噤聲的手勢止住侄子,笑著道:“這些蜜餞都是從秣陵帶過來的,秣陵城中的白府,是我二舅母的娘家,擅長醃製此物,其中我最愛的就是這種梅子。”
李八郎忍不住道:“所以卓娘子不喜旁人食此梅嗎?”
“我哪有那麽小氣?”卓昭節看了他一眼,道,“再說這梅子我因為喜歡,來時帶的可不少,但……”她見李八郎眉宇之間還帶著隱隱的挑釁與嘲諷,不懷好意的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位世兄食上一枚就知道了!”
李三郎和李八郎狐疑的對望了一眼,這眾目睽睽之下,這卓家小七娘總不至於做什麽手腳吧?而且此刻也沒長輩在,他們可不像李四郎那樣識大體,若入口覺得不對,當場吐出來就是了。
這麽想著,李三郎和李八郎各取了一枚,試探性的放進嘴裏——下一刻,兩個人直接整個吐出梅子——初秋和立秋早有準備,各斟了一盞稠稠的扶芳飲呈上,兩個為了登門賠禮特別精心裝扮的少年郎不顧風儀,一口氣狂飲了七八盞扶芳飲,又各含了顆飴糖,這才緩過氣來,再看卓昭節與卓無憂、卓無忌姑侄,隻差沒把鼻子氣歪!
卻見卓昭節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樂不可支道:“哈哈……看來兩位世兄也不喜酸?這……哈哈……這梅子……哈……”
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話也說不全了,卓無憂和卓無忌各自咬著調羹也狂笑不已,幸災樂禍的道:“兩位世叔也上當了,咱們頭一次見到七姑,七姑也是拿蜜餞給咱們吃,咱們看足足十幾種,就問七姑最喜歡哪個,七姑說是這梅子,咱們吃了……結果……”
無良姑侄笑得直打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