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芳甸?
卓昭節和寧搖碧聽了都十分意外,兩人有些日子沒見了,這會好容易把陳珞珈的事情揭過,正打算說些體己話兒,實在不想被打擾的,尤其卓芳甸向來就和卓昭節不和,是以卓昭節淡淡的道:“小姑姑不是身子不好嗎?今兒怎麽能夠出來走動了?別是你看錯聽差了吧?”
阿杏聽出她話裏想不見的意思,按著這伶俐的使女,這會就該立刻心領神會的去打發卓芳甸了,但她卻遲疑了下,壓低嗓子道:“娘子,二娘子說,若是娘子與世子不想被打擾,就讓婢子告訴娘子一句話。”
卓昭節一皺眉,道:“什麽?”
“二娘子說,陳珞珈也姓陳。”
“嗯?”連寧搖碧也露出一絲訝然之色,與卓昭節交換了一個驚詫的眼神,卓昭節定了定神才道:“請小姑姑過來。”
片刻後,卓芳甸也沒帶使女,獨自一人嫋嫋娜娜的拿著柄紫竹繃細絹繪山水的腰圓宮扇進了水軒,她從牡丹花會之後就一直懨懨的,連卓家人也常常難以照麵,對外說是這段辰光身子不大好,如今看她麵頰明顯比牡丹花會時消瘦了許多,倒也不像全然是借口。
卓芳甸似乎出來的很匆忙,隻穿了半舊不新的鵝黃越羅上襦,係著丁香色與藕絲間色裙,綰了一個百合髻,斜插了兩三支珠釵,娉婷之中有一種倦色。
雖然姑侄兩個一向就不和,但如今既然是光天化日之下見麵,到底也要顧一顧場麵,隻是卓昭節一句寒暄話才到嘴邊,寧搖碧已經直截了當道:“我們忙得緊,你有什麽話就速速的說,若是要賣關子便請罷!”
“……”卓昭節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麽,寧搖碧又補充道,“哦,你若是想現在不說也可以,本世子回府後,會請祖母使家令過來召你去長公主府,陪祖母說幾句話。”他淡淡的道,“念在昭節的份上本世子也不瞞你,到了長公主府,你隻會說的更多。”
“……………………”
卓芳甸顯然也沒想到寧搖碧會如此的不給麵子,呆了片刻,才冷笑著道:“我自然會直話直說,畢竟我也很不耐煩看你們這副嘴臉!”
寧搖碧認認真真的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下,轉頭問卓昭節:“她若在這裏出了事,會牽累你麽?”
卓昭節看著臉色微變的卓芳甸,想了想道:“還是算了罷,何必為這樣的小事動氣?”
如今陳珞珈落到祈國公府手裏,延昌郡王一派還不知道打算了多少陰謀詭計等著真定郡王這邊,卓芳甸在這眼節骨上被寧搖碧怎麽了,指不定又要生出什麽事情來。
是以卓昭節勸住了寧搖碧,心裏想的卻是——等九郎走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被寧搖碧的霸道所懾,卓芳甸臉色雖然難看無比,到底不敢再說譏誚的話了,她吸了口氣,才冷冷的道:“你們不想知道陳珞珈的事情了嗎?”
“你想說陳珞珈是陳子瑞的什麽人?”寧搖碧斜睨了她一眼,冷笑著道,“陳子瑞祖籍山南,陳珞珈生長嶺南,一個是前科狀元,一個是江湖女賊——本世子很好奇你要怎麽把這兩個人湊到一起?”
卓芳甸淡淡的道:“世子你既然不相信,又為什麽會讓我進這水軒?”
寧搖碧嗤笑了一聲道:“你編造這麽一句話,用一個‘也’字,無非是引本世子與昭節往陳子瑞那邊去想,因為如今滿朝文武中,姓陳又與延昌郡王有關的,獨有一個陳子瑞,若非引起本世子與昭節的興趣,你今兒哪裏有機會進來?”
“世子這麽說,顯然即使不信,也帶著三分懷疑了?”卓芳甸雙眉一揚,傲然道。
不想寧搖碧卻回頭對卓昭節笑著道:“這種伎倆我十歲之前也不知道玩過多少次,卻不想有一天也有人妄想用這一手在我跟前試圖居高臨下?”
這句話聽得卓芳甸臉上變色,寧搖碧才懶洋洋的道,“說罷,你有什麽事情有求於本世子,又預備了什麽好處?”
卓芳甸正待說話,寧搖碧又不冷不熱的補上一句,“再耍花招,信不信本世子立刻把你丟下去?”
“世子聰慧。”卓芳甸冷哼了一聲,到底低了頭,語氣軟和下來,“看來我從前確實受謠言所惑,低估了世子——我確實有事要求世子,是以方才聽到世子在這裏,才匆匆過來,自然,我也知與小七娘有怨在前,世子不會輕易幫我的,所以也預備好了交換的條件。”
“長安關於本世子的傳言也並非全是謠言。”寧搖碧似笑非笑的道,“隻不過你人太笨,沒看出來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罷了。”
“……”卓昭節幹咳一聲,暗拉了把他袖子,“小姑姑要說什麽事?”
她雖然對這個小姑姑沒什麽好印象,然而也好奇她這段時間病懨懨的到底是為了什麽?如今她又有什麽把握能夠說服寧搖碧幫她?要知道寧搖碧出身尊貴,本來就是什麽都不缺的主兒,卓芳甸的身份尤在寧搖碧之下,她能夠拿出什麽好處來說動寧搖碧?
難道真與陳珞珈有關嗎?這個兩年前秣陵合府通緝、甚至連蘇史那都奉了寧搖碧之命親自出手追殺的女賊,如今關係千鈞,假如卓芳甸有這方麵的線索……可她為什麽要拿出來交換?卻又要寧搖碧做什麽?
正自狐疑,就聽卓芳甸幹脆的說出自己的要求:“敦遠侯府有意將敦遠侯的幼女歐纖娘許配給陳子瑞,我想請世子阻止此事。”
“小姑姑難道……這陳子瑞?”卓昭節想來想去也沒想到她提出的竟然是這麽個要求!
她就見過陳子瑞一次,便是牡丹花會的最後一日,隨著卓昭粹和沈丹古先到了天香館,那時候在同一個雅間裏看到過一個縹衣秀士獨斟獨飲,當日她掛心著寧搖碧和為敏平侯親自布置的功課憂慮,根本就沒多看那秀士。
後來鬥詩的時候還是古盼兒說了,卓昭節才曉得那秀士就是上一科的狀元郎、如今任職於翰林院的陳子瑞,長安鼎鼎大名的山南才子,當日卓芳甸雖然也在,但卻沒見她與陳子瑞有什麽親近之意——不過,那時候古盼兒就說過,敦遠侯歐家有意與陳子瑞結親,古家雖然與歐家關係不錯,但議親這種事情,不到一定程度照例風聲是不外傳的,卓芳甸即使與陳子瑞私下有約,眾目睽睽之下倒也確實不便來往言語什麽。
卓昭節詫異的倒不是卓芳甸看中了陳子瑞,本來一個狀元郎至今未娶,虜獲小娘子家的芳心也是常事,但牡丹花會那時,古盼兒可是說過這陳子瑞的事情的,在山南的故鄉有未婚妻,雖然號稱是未婚妻家厭陳家敗落悔婚在前,陳子瑞而後才不願意履行婚約,但如今他又是狀元又得延昌郡王看重,誰知道真相是不是索性陳子瑞考取狀元後瞧不上未婚妻家的門楣了呢?
按著對延昌郡王一派的厭惡,卓昭節更相信後者,這一點,卓芳甸自然更清楚,如今卓芳甸還是對陳子瑞有意,不拘陳子瑞是否富貴之後拋棄了他的未婚妻,但現下歐家都和陳子瑞在議親了,卓芳甸插這麽一腳算什麽?
卓芳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哼道:“我與陳郎早在一年前就有了婚姻之約,隻等著我年歲長些稟告父母罷了,不想歐家卻橫插了這麽一腳,我豈能就這麽把陳郎讓給那歐纖娘!”
“既然如此,小姑姑為何不請祖父做主?”卓昭節狐疑的問,照遊氏幾次有意無意提到敏平侯,以及之前在永興坊別院裏,登門商議事情的敦遠侯所攜歐氏子弟對卓昭節的調戲後敏平侯的反應,顯然自己這祖父雖然對子孫不算慈愛可親,但也是容不得旁人欺侮的,那日敦遠侯在場,那歐氏子弟一句調笑,敏平侯便立刻勃然大怒,不但將那歐家子弟當場趕了出去、勒令他再也不許登門,甚至連敦遠侯都連連賠罪!
卓昭節還是寄養在外多年,剛剛被接回長安的孫女呢,卓芳甸可是在敏平侯跟前長大的嫡親幼女!
按說卓芳甸若與陳子瑞有約在先,即使歐家開始和陳子瑞議親了,卓芳甸將事情告訴敏平侯,敏平侯也不會不替女兒爭的。
卓昭節本來就對卓芳甸不怎麽相信,如今自然要疑心卓芳甸是不是故意設了局要害寧搖碧,這麽問著,臉色就冷了下來。
不想卓芳甸聞言,臉色微變,卻是露出一抹恨色,冷冷的道:“本來我打算等小七郎婚事過後,請母親與父親提的,但歐纖娘……那個賤人!”她目中流露出怨毒之意,“她……她竟然與其母串通,私下裏打發人去了山南,與陳郎的父母直接交換了庚貼!”
“庚貼都換了?”卓昭節一蹙眉,道,“小姑姑這話說的可是不盡不實,小姑姑方才隻說敦遠侯有意將幼女許配給陳子瑞,如今才說庚貼交換,自來庚貼交換便已是定下了親事,哪裏是那麽好拆散的?”
卓芳甸哼了一聲,道:“這對旁人來說難,對你這未婚夫來說可是輕鬆得緊!不信你問他!”
果然寧搖碧神色自如,道:“那你拿什麽好處來說服本世子?”
見他這就有答應的意思,卓昭節總覺得卓芳甸不那麽可信,誰知道她是不是奉了延昌郡王一派的命令過來設計寧搖碧的呢?
便提醒寧搖碧道,“九郎,雖然於你來說拆散他們不難,可傳了出去,隻道你是對敦遠侯與陳翰林不滿呢!”
聖人選擇真定郡王,其實和紀陽長公主有差不多的考量,便是覺得真定郡王氣度恢弘,立真定郡王為皇太孫,不容易造成同室操戈,所以這時候,延昌郡王一派,真定郡王反而不能打擊,要打擊,那也得是聖人之命,否則很容易給真定郡王這邊留下不能容人的印象。
寧搖碧微微一笑,道:“這是小事。”他看向卓芳甸,慢條斯理的道,“好了,說一說你預備給本世子的好處罷,若是能叫本世子滿意,本世子保證歐纖娘這輩子也嫁不進陳家!”
他笑吟吟的,“若是你敢設計本世子,本世子也能保證你這輩子嫁得都不是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