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節心頭一鬆,但跟著又忐忑的問:“即使如此,那皇後娘娘事後……也不追究了嗎?”
寧搖碧笑著道:“你若是將嶽父大人說過的話全部說與皇後娘娘聽,我敢打包票皇後娘娘不會責怪嶽父大人什麽……”他聲音一低,“聖人也就算了,皇後娘娘對你嫡親祖母梁老夫人,一向就比較照拂的,不然當初你大姑姑,嗯,是咱們的大姑姑在宮宴上與沈氏鬧起來,皇後娘娘也不至於問都沒問就幫了大姑姑,否則你以為沈氏這些年會這麽乖巧麽?她是怕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照拂我嫡親祖母?”卓昭節詫異的道,“這——你知道當年的事兒?”
寧搖碧道:“啊,什麽事?”
“我聽我外祖母說過點兒。”卓昭節咬了咬唇,“說我嫡親祖母年輕時候,號稱長安第一美人……”
寧搖碧笑著道:“這話方才皇後娘娘並太子妃不也是說過了嗎?確實是這樣的,其實這話還要上溯到先帝的元配發妻梁皇後,據說梁皇後冊後大典上受內外命婦之禮,鳳冠霞帔於丹墀鳳座之上,望之猶如神仙中人,見者無不為其傾倒,隻可惜紅顏薄命,她生燕王時難產而死,說起來先帝時候雖然內寵頗多,但也是從梁皇後去世後才多起來的。”
卓昭節忍不住道:“那先帝怎麽沒立燕王為太子?”
按寧搖碧的話中之意,先帝景宗是對元後是極有情意的,那麽子以母貴,燕王這名正言順的嫡長皇子很該被立為儲君才是。
但事實卻是先帝隻在諸多皇子年長後一起封了一批王爵,如燕王、齊王都是同時受封,卻一直沒提儲君的事情,這才有燕王和齊王自恃都是嫡出,彼此爭位,仇讎漸深後釀出謀逆之事,隻是處事不周,叫先帝先得了消息,先帝震怒,可想而知!
隻是到底念著兩王都是天家骨血,先帝不欲殺子,遂將兩人一起流放到安西道——這是大涼最西之土,與月氏等大涼羈縻交錯接壤,流放後不幾年,燕王與其世子先後病逝,那時候燕王膝下隻得一子,也就是說,燕王一脈絕於安西,先帝聞訊,為之輟朝一日,召回一並流放的燕王妃及二女,恢複燕王之女的郡主之封,按著宗女之製撫養長大後出閣——據說如今燕王妃尚在長安,隻是早在幼女出閣後就遁入了道門,問道長生,不理俗塵了。
無論是先帝對燕王生母梁皇後的結發之情,還是燕王死後先帝的悲痛,怎麽看,先帝對這個嫡長子也是極為鍾愛的,大涼自開國以來便循古製,儲君向來都是由嫡長子而立,嫡在長先,譬如先帝即是如此,燕王雖然不是什麽天縱之才,但就卓昭節所知,先帝諸子中也沒有出過所謂驚才絕豔的人物,即使是有明君之稱的聖人,在被立為太子前其實也是默默無聞,燕王在先帝諸多皇子裏真的不能說差了,從一個儲君的角度來看得一句中規中矩還是使得的,何況他還有那麽無可爭議的名份。
倘若燕王像如今的太子唐昂一樣,幼年即被立為太子,後來的二王爭嫡很有可能不會發生。
畢竟即使是尋常人家,繼室嫡出也是比不上元配嫡出的,齊王之所以也自恃嫡子,無非是先帝沒有立燕王為儲君,這在齊王和其他人看來,自然是先帝要麽不太在意唯一的元配嫡子,要麽就是燕王沒有達到先帝心目中儲君才德的標準,不管是哪一種,這都點燃了齊王的野心。
問題是燕王絕嗣後,女眷被召回,當時朝中應該也有人出來順勢為齊王求情——因為今上登基後,齊王立刻就煽動安西十萬大軍作亂,而那十萬安西軍之將乃是先帝末年時極為信任的名將仲崇聖,要不然先帝當時已知時日無多,也不會讓他在安西看著齊王了,結果這仲崇聖居然會被齊王策反!
可見齊王即使被流放,在朝在野的勢力總還有些的,先帝既然心疼燕王死在邊疆,自也有人提了同為先帝骨血的齊王,但齊王卻始終沒有被召回長安,這才有今上登基後,齊王煽動十萬安西軍,宣稱今上弑君,要殺回長安、匡扶正統,與朝廷的勤王之師在隴右交鋒,戰火綿延兩年,齊王乃兵敗,但即使如此,仲崇聖還是帶著殘部退守安西東夷山,借助地勢、拒不投降。
而今上憐惜士卒之命,認為東夷山區區一隅之地,無法發展壯大,若要強攻,即使能夠攻下,卻不免需要士卒拿命去填,不必為了一個仲崇聖犧牲諸多大涼士卒性命,所以隻將安西駐軍撥了一支駐紮到東夷山下,圍住了東夷山唯一的一條上下之路,免得仲崇聖逃竄去他處。
這東夷山是安西東麵最高之山,為貫穿安西全境的餘崖山脈分支,山上有空闊處可耕種,又有山泉活水,但讓仲崇聖支撐到現在還沒投降的卻是此山山頂有一口鹽湖,守住要道,仲崇聖與殘部完全可以靠著兵敗時運送上山的大批輜重自給自足——仲崇聖由此在東夷山上一守數十年,卻是至今僵持著。
按著卓昭節的想法,先帝當年把燕王立成太子,精心栽培,按著大涼一貫以來的嫡長為儲,也就不會有後來這些事情了。
寧搖碧微哂道:“這可是個大秘密!”
卓昭節屏息凝神,不想寧搖碧正色續道,“所以你不親我一下,休想我告訴你!”
“你!”卓昭節瞪著他,寧搖碧強調:“決計是極大的秘密,就是你祖父那一代人,知道的人也不出十指之數!親我一下,你不虧的!”
卓昭節見伊絲麗和莎曼娜捂嘴偷笑,又羞又氣,用力掐他一把:“說不說?!”
“掐死也不說!”寧搖碧嘶了一聲,卻擺出不為威武所屈之態,把頭一揚,道。
“……”卓昭節沉默數息,忽然語帶哽咽,“你不說就不說吧,本來麽,我人這麽笨,許多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就像之前在秣陵,你寫信給我時說什麽千裏姻緣一線牽,可其實你根本就是為了真定郡王才南下的,我……我還不如不知道呢!想來想去,你人這麽聰明,如今真定郡王得勢,我祖父病了,以後卓家還不知道怎麽樣……”
寧搖碧弱弱的提醒:“上回在曲江,淳於六娘子那會,你已經用過一次這招了,再這麽欺負我,不覺得虧心嗎?”
卓昭節身子一僵,卻立刻繼續堅持不懈的哀怨哭訴:“這些日子以來母親一直叫我收斂脾氣,莫要再和你相爭,免得把你惹得不高興了,到頭來吃苦吃虧的還是我自己!可見定了親的小娘子到底就開始惹人厭了……”
“我見到你就高興,你叫我在你跟前怎麽個不高興法?”寧搖碧歎了口氣,摸了摸她鬢發,卓昭節心頭一鬆,正要露出得意之色,不想他卻帶著笑意道,“沒用的,這次我鐵了心,你若是不親我一下,我才不告訴你!這麽大的秘密,不賣個好價錢,恐怕我往後想起來都心疼得緊!”
卓昭節失望的放下袖子,取出帕子三下兩下擦了臉,俏臉就是一沉,哼道:“你想得美!做夢去罷!”
寧搖碧道:“你生氣我也不管,反正不親我,我絕不說!”
嗯,時五說,適當的堅持與反駁小娘子,會讓小娘子覺得你更具丈夫氣概!
本世子這麽有丈夫氣概的人,當然要展示出來讓昭節看到了!
而且這種條件多麽值得堅持到底啊!
“我絕不會親你!”卓昭節忽然換上一副冷冰冰的神情,哼道,“我五姐說了,還沒成婚呢就要我做這做那,這樣的男子一定不是體恤妻子的人!決計不能把你慣壞了!”
寧搖碧一噎:“我不體恤你?”
“沒錯!按我五姐說的,你就是不體恤我!”卓昭節哼了一聲,把頭往車窗一轉,高高揚起下頷,故意不去看他。
“……五姐她說的體恤妻子的男子是什麽樣子的?”寧搖碧到底是在長安土生土長,又極愛惹是生非,對長安各家的情形都了解得緊,他思索了下,立刻找到攻訐卓昭瓊的地方,“我若沒記錯,五姐她出閣不到一年,那楊謀就試圖納妾,為此已故的居陽伯夫人還在一次宴上說了幾句你五姐太過妒忌,後來是嶽母大人把楊謀叫到侯府長談,這件事情才平息的……若你五姐說楊謀那樣的算體恤妻子,嘿嘿!”
卓昭節刷的轉過頭來,怒視著他:“果然五姐說的沒錯!不體恤的人總是有各種理由!”
寧搖碧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冤枉過:“我哪裏不體恤你了?!”
“我說你不體恤,你就是不體恤!你說你體恤,這就是不體恤!”卓昭節憤然道,“我五姐說,些許口舌上都不肯讓著我的人,一定不是真心對我!”
“……”寧搖碧暗吐一口血,無奈的投降,“好,我的確沒有體恤你,是我不對!”
卓昭節這才神色略緩,道:“這樣不就對了麽?你看這麽小的一點事兒,有什麽好吵的,你寸步不讓的像話嗎?”
“……”寧搖碧再吐一口血,苦笑著道,“沒錯,是我小心眼了,還是昭節大度!”
卓昭節一點不臉紅的接受了這份讚譽,道:“這個自然,我五姐說,既然定了親,就該對你大度點,這些小過,說出來讓你改了也就算了。”
——本世子回頭一定要去找時五!不就是一個卓家五娘子麽?時五若是連她都對付不了,本世子就拆了時五的骨頭!
寧搖碧無語片刻,才道:“是我不好,昭節莫要與我計較,若還有哪裏不好,昭節再說出來,我再改掉……”
卓昭節立刻道:“你當真肯改?”
“除了剛才說的那個秘密!”寧搖碧警惕的道。
“你看你這麽不體恤我!!!”卓昭節兜了一個圈子,仍舊沒有達到目的,不由大怒!
寧搖碧堅定的道:“所謂人無完人……反正這個錯誤都犯了,沒拿到好處,我絕不改正!”
時五說,該死纏爛打時,就要有豁出一切的勇氣!
嗯,現在應該是用這一計的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