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門

第十八章 禮單

在園中彼此傾訴了一番情意,兩人到底戀戀不舍的離了那株尚未開花的鳳凰花樹,攜著手一路穿廊過戶的到了隔壁的紀陽長公主府,見到寧搖碧與卓昭節從角門進來,忙有小內侍抄近路飛奔去報與長公主知道。

兩人才進了上次敬茶時經過的院子,就聽到裏頭有人說話聲,寧搖碧示意門口守著的使女不要通稟,直接拉著卓昭節進了門,卻見長公主跟前已有人在陪著了,一個是寧瑞婉,一個是個二十餘歲、長眉朗目、鼻直口方的華服男子,正一左一右的陪著紀陽長公主說笑。

敬茶那日長公主偏幫著寧搖碧,把大房的兒子孫兒孫女都罵得一塌糊塗,半點麵子都不給,其中寧瑞婉甚至是被氣走之後又拖回來說的,但如今看來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長公主嘴角含笑的聽寧瑞婉繪聲繪色的說著某件趣事——假如不看長公主的目光不住往門邊瞟的話,倒也可以認為祖孫兩個其樂融融。

一見寧搖碧進門,長公主立刻將正說得興起的寧瑞婉扔到了一邊,高高興興的大聲招呼:“九郎可算想起來到祖母這兒來了?快過來快過來,今兒莊子上送了新鮮的櫻桃來,本宮記得你是很喜歡這個的?正琢磨著一會打發人全給你送過去呢?”

寧瑞婉與那華服男子見這情形,臉色都變了變,對望一眼,皆不作聲了。

寧搖碧也沒理會他們,徑自拉著卓昭節的手,到長公主另一邊坐了,笑著道:“孫兒就知道祖母最疼孫兒不過,正想著今日天氣極好,過來祖母這邊陪祖母說幾句話,免得祖母又念叨說孫兒不在就冷清,沒想到,祖母這裏已經有人陪了。”

紀陽長公主想都沒想就道:“也不過是隨便聽他們說些話兒解悶,到底還是要看到九郎,本宮這心裏呀,才能真正開心起來!”

這話儼然就是在說寧瑞婉和那華服男子也不過是個解悶的用處罷了,真正被長公主當孫兒看待的還是寧搖碧。

寧瑞婉低了頭不作聲,那華服男子究竟有些忿忿難平,趁長公主不注意,狠狠瞪了眼寧搖碧,寧搖碧立刻覺得了,目光一冷,凝視著那男子道:“六郎你盯著我做什麽?”

他對大房的堂兄弟姐妹似乎就沒叫過兄長阿姐,長公主卻從來不和他計較,這會說那男子亦是如此,卓昭節聽寧搖碧叫了那男子的排行,對照著出閣之前卓家打聽過的寧家的情形,立刻想起來排行第六的應該就是祈國公府的嫡幼子,名叫寧瑞梧的了。

——也就是萬一寧搖碧有什麽不測,大房必定的過繼之人。

這寧瑞梧的眉目之間,細看其實和寧搖碧很有幾分相似,雖然寧搖碧是明顯帶進了胡血,然而兩人輪廓肖像得很,一望可知是兄弟,隻是這對堂兄弟的關係實在不怎麽樣,寧瑞梧到底是男子,又當著姐姐和弟媳的麵,雖然忌憚長公主的偏心,然而被寧搖碧這麽不客氣的一問,卻還是忍不住冷冷的回了一句:“是看九郎成婚以來越發的精神,故而心下羨慕。”

寧搖碧大言不慚道:“娶得佳婦,又是多年所念之人,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倒是你,這三春之際,看起來卻不是太好,難道今日又在祖氏手裏吃了虧,這是來尋祖母安慰呢還是告狀呢?”

聞言寧瑞梧的臉色頓時難看無比——他也幹脆,索性起身對紀陽長公主一禮,道:“祖母,孫兒忽然想起來還有些功課沒做,這便要回去完成,請祖母恕孫兒不孝,暫且告退!”

紀陽長公主有了最心愛的小孫兒在身邊,對其他的孫兒哪怕也是嫡孫就不那麽在乎了,權當沒聽見寧搖碧對堂哥的不敬與挑釁,無所謂的道:“你既然忙,那就去罷。”

寧瑞梧一走,寧瑞婉也有點留不下來,雖然寧搖碧一番話氣走了寧瑞梧後,又自顧自的和紀陽長公主說笑起來,並沒有理會她的意思,但寧瑞婉與這個脾氣乖戾的堂弟同處一室、又有祖母在上,實在是如坐針氈,好容易尋了個機會脫身而去,看她背影好似倉皇奔逃一樣。

卓昭節雖然受寧搖碧的影響,對祈國公府上下印象最好的也不過是寧嫻容——那也不過是麵上情罷了,寧嫻容一針一線繡好了送到雍城侯府的香囊,寧搖碧不提,她也是這輩子都不打算用的。

但這會看到寧瑞梧與寧瑞婉這兩個明明是兄姐卻被寧搖碧仗著紀陽長公主的寵愛全然不放在眼裏、幾次三番弄得下不了台的狼狽模樣,心裏也有些感慨,也不知道大房從前與紀陽長公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讓長公主如此明目張膽的偏心著寧搖碧,甚至到了近乎故意苛刻刻薄大房的地步?

不然怎麽說長公主這樣的身份、這樣的經曆,是不會犯偏心二房偏心到了讓大房視二房如仇讎的地步這樣淺顯的錯誤的。

她這裏獨自琢磨著寧家的家事,那邊紀陽長公主倒是忽然想起來一事,道:“昭節!”

卓昭節忙肅然道:“孫媳在!”

“無須如此拘束。”紀陽長公主見她一副恭敬聆聽的模樣,看寧搖碧的麵子,倒是和顏悅色的寬慰了一句,跟著道,“真定郡王府方才打發了人來報了喜,說是真定郡王妃有了身孕,因是真定郡王的頭一個孩子,四郎與趙氏都高興得緊,所以想過兩日邀些人去賀一賀,人不多,也叫了你們,許是你們恰好過來錯過了報喜的人,本宮正好和你說一聲。”

卓昭節自是聽出來長公主還有下文,略一思索,便恭敬道:“不瞞祖母,孫媳這才過門,諸事多有不明白怕做錯的地方,還請祖母教誨。”

長公主果然是不放心她才過門的頭次應酬,聞言點頭道:“你把去時的禮單擬好之後,使人送過來,本宮與你掌一掌眼。”

“孫媳謝祖母心疼!”卓昭節聽了,心下一鬆,倒是對長公主真心感激起來,即使知道長公主這麽提點自己,歸根到底是因為疼寧搖碧,然而能夠得到這位長輩的庇護實在是無往不利了,長公主親自過過目的禮單能錯麽?

便是有那麽幾件恰好不中真定郡王夫婦意的東西,以長公主的身份,他們也斷然不會說什麽,如此一來,卓昭節自是輕鬆了,何況長公主幫看禮單時,少不得會指點些旁的,長公主的身份與閱曆,她的教誨可不是誰都有機會聽到的。

長公主說這件事,畢竟還是因為卓昭節是寧搖碧想方設法娶進門的人,如今又是雍城侯府的女主人,她做差了事情,那是整個雍城侯府都丟臉,偏申驪歌早逝,卓昭節上頭沒有婆婆拘束也沒有了婆婆指導和掌眼,這種事情也隻能長公主來操心了。

所以說完了此事,長公主就不再理會卓昭節,又與寧搖碧說笑起來。

卓昭節陪在旁邊聽著,這麽到了黃昏,長公主索性留了他們一道用飯,祖孫和樂,因寧搖碧的刻意帶入,卓昭節漸漸也能插上幾句話,這樣用過了飯,長公主命人打著燈送他們回侯府。

因為今日到紀陽長公主府都是步行,雖然兩府就在隔壁,然而一座長公主府、一座侯府,占地都頗為寬廣,府中又都是做著景致,不能直接走過去,多少要繞些路,這麽一來二去的,說出門也不算出門,但走回來卻都累了。

硬撐著聽特意在院子裏等了數個時辰的蘇史那說了真定郡王來報喜的消息,寧搖碧道:“方才祖母已經說了這事。”

蘇史那聞言,露出釋然之色,道:“既然有長公主過問,那某家倒是不必擔心了。”

卓昭節這才明白過來他在這裏等這麽久也不僅僅是為了稟告一個消息,卻有提點自己的意思在裏麵,不禁麵上微微一紅,既感動於紀陽長公主與蘇史那的關心提點,又暗自發狠定要用心學習,老是這樣叫一群人不放心的或跟著或等著自己預備叮囑,從前做小娘子時也就算了,如今已為人婦,又正經的當起了家,到底有種技不如人的憋屈感。

蘇史那走後,兩人因覺疲憊,草草沐浴過,就安置下了。

錦羅帳裏蘇合香氣旖旎,寧搖碧難得老實的攬著卓昭節的腰仰躺在榻上,語氣慵懶的道:“真定郡王那邊的東西咱們明兒個一起挑罷,我曉得真定郡王偏好什麽,正好我這兒有幾件東西是他一直想要的,這回他的正妃有了喜訊,也就便宜他了。”

卓昭節依在他胸前,笑著道:“明兒個你先跟我說真定郡王的偏好,叫我自己來選禮,爾後你再說。”

“嗯,這是一門心思的要為我分憂了嗎?”寧搖碧聽了,微微一笑道。

卓昭節捏拳輕捶了他一下,道:“你不要嗎?”

“自然要的。”寧搖碧嘟囔了一句,就勢翻身壓下來,道,“這還用說?”

卓昭節一蹙眉,輕嗔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然而接下來她也沒心思說旁的話了……

一夜無話,次日,兩人邊商議邊挑好了禮,擬了單子,雖然之前紀陽長公主說的是打發個人把單子拿過去與她看,但出於對長公主的尊敬,卓昭節還是決定親自送過去,她要過去,寧搖碧當然是陪著。

紀陽長公主看到孫兒孫媳隔了一日又手拉手的過來,微感意外,隨即也露出歡喜之色,讚了卓昭節一句,道:“是個知禮的好孩子。”

卓昭節微紅了臉謙遜道:“祖母謬讚了,孫媳卻不敢當。”寒暄了兩句,就拿出禮單來請長公主過目與指點。

長公主接過,眯眼看了看,立刻就指出了幾處不妥,又含蓄的說了些禁忌講究之事,無一例外,都與皇家宗親私下來往有關,外臣等閑根本就接觸不到的一些地方,是換了遊氏來擬這張單子也會有疏忽的,卓昭節知道機會難得,屏息凝神的聽著,認真記了下來。

最後照著長公主的意思,重新修改了兩次單子,長公主這才滿意,點頭道:“就照這個送罷。”

寧搖碧笑著道:“究竟咱們有祖母疼就是不一樣,孫兒想著六郎那邊許是這會還在頭疼要送什麽好?”

他這麽沒事找事的嘲笑寧瑞梧等人,紀陽長公主卻隻是微微一笑,道:“四郎受其母影響,心胸寬廣,便是送差了什麽,他一般也不會計較什麽的。”說著就又回頭告訴卓昭節,“之所以你送禮的單子本宮要過目,倒不是怕四郎與那趙氏不滿意,顧忌的還是外頭嚼舌根的那起子小人!”

卓昭節點頭道:“是!”

長公主見寧搖碧要笑著說什麽,微微搖頭道:“你們啊,年輕,不明白,一來四郎如今也沒有到了能夠定定心心的時候,二來,雖然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然而該謹慎的地方謹慎,可以免除許多麻煩,養成這樣的習慣到底也是件好事,終究本宮不能庇護你們一輩子的!”

寧搖碧聞言一皺眉,笑著道:“祖母又說這樣的話了,祖母如今康健矍鑠,能庇護咱們的辰光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