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阿杏領了五人進來,這五人中,有兩個穿戴得花枝招展,妖嬈嫵媚,顯然就是雍城侯的兩個妾了。另外兩個明顯是婢女裝束,剩下的一個卻是個十四五歲、著粗布衣裙的小娘子。這小娘子荊釵布裙的,頗為清秀,進來之後十分局促,一個勁的往其中一名侍妾身後躲,顯得怯生生的,料想就是之前阿杏說的某個妾的表妹了。
進了門,見卓昭節跟前還放著未動的菜肴,這兩個侍妾愣了一下,倒也沒有立刻呼天搶地的要卓昭節給她們主持公道,俱依禮行過禮,先賠罪道:“未知世子婦還未用飯,莫如妾等先出去,等世子婦用過了飯再進來罷?”
聞言,卓昭節不冷不熱的臉色才緩和了點,淡淡的道:“無妨,你們既然在門外就吵了起來,顯然事情頗為緊急,既如此,還是先處置了的好。”
這話不軟不硬的刺了一下兩人,兩個妾到底顧忌著她世子婦的身份,又怕寧搖碧回來了給卓昭節找場子,一人便訕訕的道:“是妾身鹵莽了,妾身一時氣憤,未能忍住,還望世子婦寬宥。”
另一人則道:“本來今兒君侯與世子才走,世子婦過門未久,料想如今事情也多,妾身本是不敢來打擾的,但奈何尤氏她盯緊了妾身不放,口口聲聲的汙蔑妾身清白!妾身也沒有辦法,隻得前來打擾,還求世子婦寬恕。”
之前說話的尤氏聞言,惱道:“什麽汙蔑!呂氏你敢說你給你表妹的這對金藥仙采靈芝耳墜子不是從我妝奩裏偷出來的?!這可是君侯去年年節時候賞賜與我的!全府裏也就這麽一對!而且我見你這表妹戴著,想起來去尋,妝奩裏已經不見了!”
“這金藥仙采靈芝耳墜明明就是我攢了私房托人出府去買了,送與表妹做生辰賀禮的,什麽時候又變成了你的?”那呂氏聽了,毫不示弱,道,“再者你說君侯去年年節賞了你這麽對耳墜子,這滿府上下誰聽說過?”
尤氏漲紅了臉,道:“君侯私下裏賞我的,難道我還要滿侯府敲鑼打鼓的去告訴嗎?你以為我是你?但凡得了些什麽、便是君侯讚了一句,也巴不得宣揚得滿長安都知道!”
呂氏冷哼了一聲,道:“你說來說去,就是沒有證據,那憑什麽拉著我表妹不放?她又不住在興寧坊,如今被你耽擱,現下坊門已閉,你說怎麽辦罷?”
尤氏怒道:“怎麽會沒有證據?之前君侯給我時,我的貼身使女川兒也在旁,她自然可以佐證!”說著一指身後的使女。
那使女正要說話,呂氏卻道:“既然是你的使女,哪裏又不順著你說話的道理?我給表妹買這副墜子,難道不是托了身邊人去買的嗎?”她看一眼身側使女,那使女忙道:“呂夫人確實……”
“你胡說八道!”尤氏漲紅了臉,指著她大聲道,“這金藥仙采靈芝耳墜子是東市‘聚寶閣’所出,墜子上還打著‘聚寶閣’的標記,這麽副墜子值得十金,你伺候君侯也不過三年,那兒攢得下來這麽一筆家私?就算攢得下來,你以為你是誰?你舍得攢這許多年就為了買副耳墜子賀你表妹生辰?你也不看看你這表妹,連銅墜子都未必戴得起呢,給她賀生辰用得著這樣好的金墜子?你當她是高門大戶的小娘子嗎?”
那呂氏的表妹本來就怯生生的,這會被尤氏這麽刻薄的連說帶罵,臉色大變,忽然捂住了臉,哭出聲來。
呂氏忙低聲哄著,眼刀一個接一個的飛著尤氏,冷冷的道:“我樂意攢上幾年家私送給表妹,你管得著麽?我表妹家中清貧是清貧,可她如今就要出閣了,難道還不許我私下裏給她一件壓箱底的東西?”
這兩個人吵得興起,連卓昭節還在上頭也不管了,自稱也換成了“我”,尤氏聞言,忿忿道:“你是偷了一件壓箱底的東西給她才對!”
“夠了!”上頭卓昭節被她們吵得頭暈,等到這會都不見兩人知趣停嘴,終於按捺不住,冷冷的喝道。
尤氏和呂氏立刻噤了聲,呂氏那表妹也不知道是一時忍不住還是沒聽見,卻還在嚶嚶的哭泣著,卓昭節見狀,頓時冷了臉,道:“你們是專門帶這小娘子來哭給我聽的,還是哭給我看的?”
呂氏忙一禮道:“世子婦寬宥,妾身這表妹小門小戶出來的,還是頭一次到侯府來,卻被尤氏當成了賊人,這樣大動幹戈的追究,表妹年輕麵嫩,受不得這些,這才有些控製不住,決非有意違抗世子婦之命。”忙又拉著那小娘子低聲說了幾句,那小娘子一驚,這才抽抽噎噎的停了聲,很是惶恐的望了望卓昭節,縮著頭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卓昭節皺眉道:“這麽著,聽你們說來是這樣的,尤氏自稱去年的時候得過父親賞了一對金藥仙采靈芝耳墜子,一直好好的收著,結果今日發現呂氏你這表妹戴著一對一樣的,就去翻了自己妝奩,發現不見,所以就覺得是呂氏所偷,這才鬧到了我這兒,是也不是?”
尤氏忙道:“世子婦,不是妾身覺得,實在是呂氏沒偷,怎麽可能送得起這樣珍貴的耳墜子給她這表妹呢?”
呂氏也道:“世子婦,妾身冤枉!妾身的表妹因為就要出閣了,妾身這才想方設法為她淘了這副耳墜子壓箱底的!這副墜子千真萬確是妾身攢的私蓄所買,世子婦若是不信妾身的使女,明早可以打發人去東市那邊一問即知妾身沒有說謊了!”
“誰知道你是不是早就與那邊串通好了?”尤氏聞言,當下警覺的反駁道,“說什麽給表妹壓箱底,指不定是讓她帶著出了門,拿到東市那邊約好了人換銀子呢!”
呂氏嘿然道:“你這也不相信、那也不相信,非要誣賴我偷了,隻是我向來就沒踏過你的門檻,卻不知道我是怎麽偷到了你的東西?難道我會那五鬼搬運之術不成?若是如此,我做什麽隻偷你一副耳墜子,我就不會把你的妝奩都盜空?真是笑話!”
卓昭節問尤氏:“可是如此?呂氏可曾到過你房裏、靠近過你的妝奩?”
尤氏一下子被問住了,漲紅了臉,半晌才憋出一句:“呂氏確實沒到過妾身屋子裏……但,也許她收買了妾身身邊的人……那副金藥仙采靈芝耳墜子確實是妾身的啊!”
“世子婦,妾身冤枉!”呂氏忙叫道,“妾身自己妝奩裏也是有赤金墜子的,做什麽非要盯著她這一副?送給表妹的這一副天地良心是妾身自己攢錢買的啊!”
卓昭節略作沉吟,道:“尤氏,你說這副金藥仙采靈芝耳墜子是你的,你可有什麽記號嗎?”
尤氏為難的道:“回世子婦,因為君侯說過……說過喜歡看妾身戴另一對珊瑚墜子,所以……所以這一對墜子,妾身一直都是放在了妝奩裏頭收著,偶爾君侯不在才戴一戴的,至於記號,妾身也沒想到呂氏會這般不要臉,故此什麽也沒做。”
卓昭節聞言凝目一看,果然尤氏耳畔是一對紅珊瑚墜子,鮮豔如火的紅珊瑚襯托著她的雪膚花貌,別有一種魅力,勾人魂魄,也難怪府中風傳這兩年雍城侯最喜歡的就是這尤氏。
這時候呂氏又道:“世子婦請莫聽她胡言亂語,依妾身看,怕是這尤氏自己不小心把君侯所賜的金藥仙采靈芝耳墜子弄丟了,如今看妾身送了表妹一對一模一樣的,就想賴過去!或者索性君侯根本就沒給她這樣的墜子,她是見著了妾身表妹戴的,心生覬覦!”
尤氏怒道:“你血口噴人!”
“你訛詐勒索!”呂氏一點也不讓。
卓昭節見狀,聲音一冷,道:“怎麽你們今兒是來讓我給你們做主的,還是讓我專門看你們先哭哭啼啼再吵吵鬧鬧的?!”她冷冰冰的道,“還是父親與九郎走了,你們瞧不起我這個世子婦,這是故意來給我好看了嗎?”
聽她這麽一說,尤氏、呂氏忙賠罪道:“妾身萬不敢有此想法,實是尤氏(呂氏)欺人太甚!”
卓昭節把手一指,指住那呂氏的表妹,淡淡的道:“區區一副耳墜子,這事情明兒個到東市問了再說,我如今倒要先問你們,這小娘子,是呂氏你的表妹?”
呂氏一愣,道:“是……這是妾身的嫡親表妹,她……”
“她怎麽會在這裏?”卓昭節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問左右,“這幾日……或者說今日,可有人來問過我,呂氏你有親人要進府來探望?”
阿杏脆生生的道:“回世子婦,沒有!”
“既然如此,那麽這小娘子是怎麽進府來的?”卓昭節冷聲反問,“難道這侯府就和尋常的茶寮酒肆一般,想出就出,想進就進?那養著守門的人與侍衛是幹什麽吃的?!”
見卓昭節抓住了呂氏的痛腳,尤氏不禁露出幸災樂禍之色來,道:“回世子婦,其實呂氏這表妹雖然是頭一次進府,但她還有個嫂子,卻是三不.五時的到侯府來的,回回走都不空手,也不知道君侯一個月都難得到呂氏那兒去一回,她是哪裏那許多東西補貼娘家的?”
呂氏才要辯解表妹的事情,又被尤氏插了一刀,幾欲吐血,恨道:“你不也一樣?你那娘家表姐還不是三天兩頭的上門來?每次來了都關起門、打發了人,私下裏天知道說什麽做什麽——她走的時候你就給她空過手了嗎?”
卓昭節也不管她們在這兒不遺餘力的彼此揭發,徑自吩咐阿杏:“去問一問,今兒個放這小娘子進來的人是誰,還有侍衛首領也叫過來!”
阿杏答應一聲,正要下去,沒有隨寧搖碧去翠微山的伊絲麗、莎曼娜這會也伺候在堂上,聞言伊絲麗忙道:“主母,這件事情不如請蘇將軍過來。”
“蘇伯在府裏?”卓昭節一愣。
莎曼娜接話道:“是呢,主人擔心他一走,主母性情溫柔大度,恐怕有人不識好歹,所以特意讓蘇將軍留下來給主母幫手。”她一麵這麽說,一麵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下首的尤氏、呂氏。
聽說蘇史那還在侯府,而且寧搖碧如此護著這個新婚妻子,甚至到了處心積慮的地步——要知道寧搖碧從來隻要離開長安,蘇史那是必定跟隨左右、寸步不離的,這次為了卓昭節,卻把蘇史那硬是留在了侯府。
尤氏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一旦寧搖碧回來、發現自己在他離開侯府的頭一日就過來擾了卓昭節用晚飯,自己的下場,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呂氏也露出惶恐之色,她似乎咬了咬牙,隨即飛快的跪下,哀求道:“世子婦,是這麽回事——從前,因為申夫人去得早,這侯府的後院,曆來都是寧大總管管著的,大總管規定,隻要每個月交些銀錢與他,就許咱們家人探望……給的錢多,家人見的也多!世子婦過門以來,雖然大總管如今養著病,但之前世子婦吩咐說一切照舊……所以……”
卓昭節冷笑了一聲,問伊絲麗與莎曼娜,道:“寧世忠這樣體恤她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