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門

第一百零一章 琥珀

夏緋示用心一年,所教導出來的家伎在寧嫻容出閣的喜宴上不負重望的一舞成名。席上眾賓客皆對這些家伎讚不絕口,雍城侯為此足足送了小一半的人出去,當晚借宿雍城侯府的人也多半點了在台上時就覷中的人選侍奉。

不過,美貌若花的夏緋示卻未被點中。倒不是賓客不好美色,或是疑心她為雍城侯的禁臠,而是因為夏緋示根本就未露麵——她是一直躲在了鬥芳院裏根本沒出門,外頭賓客沒見到她,自然不會曉得寧家的教習更比家伎美貌了。

次日一早,卓昭節曉得了這個消息,微微一笑,道:“她倒是機靈。”本來昨兒個讓夏緋示提前排好了舞,預備亮相,卓昭節就想過夏緋示可會趁這個機會掙紮一把,不說重回時采風的懷抱,席上眾人裏迷倒那麽一兩個開口向雍城侯討要,料想雍城侯也不會拒絕的。

卓昭節答應了慕空蟬要看好了這個人,怎會不防她一手?若夏緋示當真認為昨日是個離開雍城侯府的好機會,那她索性這輩子都不要走了。

如今聽說夏緋示把家伎打發到前頭去獻舞獻曲,自己卻鎖了鬥芳院的門不露麵,卓昭節也不禁讚她一聲機靈。

冒姑道:“昨兒個,時家五郎君也討過人呢!”

卓昭節聞言一驚,道:“父親可許了他?”

“五郎的席位是在世子左近,再說君侯那兒都是年長的諸臣,哪兒會去跟君侯討人?”冒姑笑著道,“他啊是跟咱們世子要的,結果世子道,世子婦辛苦近年才教導了這麽一班人出來,他開口要一個去,玩上三兩日膩了就隨手一丟,這邊補人倒又要勞煩世子婦操心——時五郎不心疼妻子,可別把全天下人看得和他一樣。”

“這人!”卓昭節心頭甜蜜萬分,嘴上卻嗔道,“當著席上說這樣的話,他也不怕外頭議論他處處圍著我轉……這名聲好聽嗎?”

冒姑笑道:“娘子可別拿那些沒用的懦夫來比咱們世子,憑咱們世子的威嚴,誰敢這樣說世子?再說這夫妻本為一體,做丈夫的體恤妻子,即是體恤自己,這有什麽可以議論的?正如世子從前所言,那都是自己過不好的人家眼紅旁人家的和睦,偏也要把別人家鬧得不恩愛了才高興。照婢子來說這種人家都是活該過不好。”

卓昭節其實也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聞言就笑:“姑姑越發的剽悍了。”

冒姑慈愛道:“婢子隻要娘子與世子過得好,外頭誰敢說什麽閑言碎語,婢子這張嘴可也不是隻會說好聽的。”

阿杏等人也打趣道:“還有婢子們呢!婢子們雖然愚笨,可吵架有什麽不會的?何況旁人敢議論咱們世子,咱們難道不會編排回去嗎?到時候謠言滿天飛,誰知道吃虧的會是誰?”

說笑了一陣,寧搖碧讀書罷,過來尋卓昭節,聽得滿屋子笑聲,就問:“什麽事兒如此高興?”

“說冒姑姑與阿杏她們都厲害得緊呢!”卓昭節笑著道,“我還說才沒說兩件事情,原來你今兒個書都讀完了。”就站起了身,道,“去給祖母請安?”

寧搖碧點頭,道:“把大郎與二娘也帶上。”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到了隔壁的長公主府,長公主見著寧搖碧來,才露出笑色,一眼瞥見他身後跟著的乳母懷裏抱著兩個繈褓,更是喜笑顏開道:“怎把曠郎、徽娘也帶上了?春日裏花粉多,仔細嗆著他們。”

寧搖碧道:“祖母放心罷,不妨事的,許院判前兒個還說過,道是他們身子骨兒好,抱著出來走一走無事的。何況能常常承歡祖母跟前,那也是他們的福分。”

長公主聽得舒心極了,連連招手:“快抱過來叫本宮好好看看,這兩日沒見,可是更俊了?”

寧搖碧示意乳母上前,毫不謙遜的朗笑道:“可不是一日更比一日俊俏秀美?”

雙生子裹在了一般無二的紅地四喜如意紋繈褓裏,因半個時辰前才吃飽了奶.水,如今正酣睡著。然而小臉上五官精致秀美,幾乎叫人疑心是畫出來的。尤其是傳了寧搖碧的長睫,雖然尚是嬰孩,卻已經有了睫如羽扇的意思,那黑漆漆的睫毛襯托著吹彈可破的嬌嫩肌膚,看得長公主一顆心都融化成了水。

長公主伸手抱了一個到懷裏,卻舍不得的望著另一個,想撫一撫那小臉,又擔心弄醒曾孫,為難極了。

最後長公主到底覺得手指上即使摘了護甲,也還有本身的長甲,惟恐傷了曾孫與曾孫女,隻小心翼翼的低頭吻了吻兩個孩子的額頭。動作之謹慎、觸碰之迅速,仿佛手裏捧的乃是稀世珍寶,惟恐多觸碰會兒就要碎了一樣。

常嬤嬤在旁笑著道:“殿下如今這樣寶愛世孫與世孫女,咱們世子看著怕要吃味了。”

長公主聞言,笑罵道:“不要胡說八道了,本宮的九郎最大度不過,再說這可是他的嫡親子女,他自己愛惜還來不及呢,如何會吃味?”

寧搖碧也笑:“嬤嬤說的本世子仿佛極小氣一樣。”

“好殿下、好世子,婢子說差了話了,饒了婢子罷。”常嬤嬤見祖孫兩個一起擠兌上來,便嬉笑著求饒。

正說笑之間,抱著寧夷曠的長公主忽然覺得膝上一熱,卓昭節眼尖,已經看到長子的繈褓上正滴滴答答的直漏到長公主身上,不免躁得麵紅耳赤,尷尬道:“曠郎不懂事,連累祖母了。”

長公主生性.好潔,然而被曾孫尿在身上到底不比尋常沾了汙垢,一愣之後,卻是哭笑不得,聽了卓昭節的話,不以為然道:“你也知道他還小不懂事,怪他做什麽呢?”

就將繈褓遞給乳母,叮囑道,“快先給他換好,小孩子肌膚嬌嫩,洇不得的。”

叮囑了乳母給寧夷曠收拾,長公主自己才有心情進內室去更衣。少頃長公主回來,侍者已經將榻上收拾好了,而換好繈褓的寧夷曠亦已醒來,正張著烏黑的眼珠好奇的打量著四周。長公主見曾孫精神的模樣,心頭更喜,道:“快把孩子抱來。”

乳母把寧夷曠重新交到長公主懷裏,長公主將他舉在麵前,欣喜的道:“好個俊俏的孩子,不是本宮偏愛小的,九郎你小時候,已經是難得的玉童也似了。那會子長安貴婦誰見了你不是稀罕得緊?連皇後看到也抱著舍不得放手……可這孩子比你小時候卻還要俊上幾分呢!到底昭節堪稱絕色,你們的孩子果然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了。”

寧搖碧與卓昭節對望一眼,心中都是得意得緊。

長公主複將寧夷曠摟了摟,又要把他還給乳母,待再抱一抱寧夷徽,未想她才把寧夷曠遞出去,這曾孫忽然小嘴一扁,就要哭了——他不但要哭,還掙紮著從繈褓裏伸出手來去夠長公主胸前的一塊琥珀——長公主雖然有過二子,還撫養了寧搖碧長大,但寧搖碧成年已經好幾年。何況寧搖碧到她身邊時也有點懂事了,對於還在繈褓裏的嬰孩應付起來不免有點手生,登時就有些手忙腳亂。

卓昭節見狀,忙上前幫手,接過寧夷曠低聲哄著,雙生子雖然還小,卻已經記得母親的氣息,被母親抱著,眼角已經冒出淚花的寧夷曠才漸漸嘟囔著住了聲,卻還是不錯眼的盯住了長公主所佩的琥珀。

長公主試探著摘下琥珀遞到他跟前,果然這小子一把拽住,死活不肯鬆手【注】!

眾人都哭笑不得,長公主樂道:“才這麽點大就曉得到曾祖母這兒不走空了,難為往後曾祖母的好東西,有一件不給你,還不得鬧翻了天?”

寧搖碧笑著道:“祖母別理他,這小子如今就愛拽個新鮮。”

“虧得這塊琥珀大,料他吞不下去,不然可是不敢給他的。”長公主笑著啐寧搖碧,“你說的好聽!你不想想你小時候到本宮跟前,何嚐不是死抱著本宮的手不放,本宮還被你感動,以為你多麽喜歡本宮呢!結果你母親說了,本宮才曉得你是看中了本宮手指上的碧玉約指!如今你這長子有樣學樣,該!”

眾人聽了都哈的一下笑出聲來,寧搖碧尷尬道:“祖母也真是的,如今孫兒長子長女都有了,這過去的事情還要提了做什麽?”

長公主道:“你長再大在本宮跟前那也是孫兒,本宮偏要說與曾孫們聽你往年的那些個事情,看你往後還怎麽端著架子嗬斥他們!”

“這可不妙了啊!”寧搖碧沉吟片刻,歎道,“之前常嬤嬤說祖母憐愛他們勝過孫兒,孫兒還覺得不奇怪,但祖母若是一味拆孫兒的台,往後孫兒還怎麽管教他們?祖母連這個也不顧了,看來這偏心是偏心得緊……孫兒這一身可都靠著祖母的疼愛,現下就要失寵了,這可怎麽辦呢?”

他故作委屈的說著,常嬤嬤大笑,道:“現下可知道嬤嬤才是真疼你了?”

長公主撐不住笑罵道:“你不要幫著他!”又說寧搖碧,“該!誰叫你五十步笑百步來著?自己小時候做過的事情,本宮沒跟你計較,你倒是正正經經說起兒子來了,別看曠郎如今年紀小,本宮可要幫著他的。”

“祖母如今幫著他們,他們又不知道,索性不如繼續幫著孫兒,孫兒可是知道祖母的好的。”寧搖碧笑著道,“祖母說是不是?”

“本宮憐愛曾孫,又不是圖他們報答,何必他們知道?”長公主又好氣又好笑,攬著方才接到懷裏的寧夷徽,遙遙指了指寧搖碧道,“你也好意思!知道他們如今不知道,就欺負他們嗎?”

正說笑間,外頭有人來報,道是雍城侯來了。

【注】作者對嬰孩毫無所知,比如三個月的小孩子有多大、能做出什麽樣的動作都不清楚,所以要是寫出常識錯誤,概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