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門

第二百十章 班氏離世

雖然看到冒姑的樣子就知道有壞消息來,然而卓昭節千想萬想也沒想到這壞消息竟然是班氏去了……

雙生子還是頭一次看到母親不顧儀態的號啕大哭,冒姑抱著寧夷泰往她懷裏一個勁得遞也不管用,子女和下人都嚇得麵麵相覷。還是匆匆趕來的寧搖碧命下人把子女都先送回府,自己陪妻子去卓家問個清楚。

這時候卓家四房裏遊氏也哭得悲痛萬分,遊煥等人中榜後大抵都外放了,如今隻有媳婦子孫陪在跟前,這些晚輩有的根本沒見過班氏,也談不上多少難過,但見遊氏哭得摧心裂肝,都緊張得很。

卓芳禮是男子,雖然不曾落淚,然而神色也黯然得很。遊若珩隻會死讀書,仕宦長安那些年,全靠班氏裏裏外外的打點主持,應酬來往。班氏尤其因為女兒的緣故待卓芳禮上心,梁氏早逝,卓芳禮與繼母沈氏的關係非常惡劣,有幾年是很把班氏當成母親看待的。何況這嶽母一心一意的幫忙,還替他撫養了嫡幼女,為人處事向來大方爽朗,從來不貪圖侯府的便宜,實在值得晚輩們尊重。

如今一朝離世……

卓芳禮追想過往,隻覺得無限惆悵。

待卓昭節回到娘家,先和遊氏等眾人一起大哭了一場,到晌午後才能夠止住,問起來經過——遊氏流著淚道:“說是五日的早上,你外祖父起來時發覺不對,才知道是夜間……去了……”

班氏今年六十有七,這個年歲在這會算是長壽了。去得又平靜,膝下子孫眾多,而且好幾個有了功名——說起來這輩子也算有福之人了。

赫氏、古盼兒都這麽勸說著,隻是作為女兒和外孫女,班氏就是活到八十歲過世也覺得太短的。

同樣接到消息匆匆趕回來的卓昭瓊沒有見過外祖母,雖然出於骨肉親情也難過,但到底不比母親和妹妹,哭了一場之後就幫著嫂子勸了起來。倒是晚一步到的唐慎之悲痛之意絲毫不比卓昭節差,遊氏被他引得眼淚又止不住,心裏倒是覺得班氏總算沒有白疼這幾個晚輩。

哭過說過,就議起了奔喪之事——因為遊煥、宋維儀、白子靜這些孫兒孫婿天南海北的為官作宦,長安還有侯府這樣的貴親,班氏一手養大的卓昭節如今亦是貴為雍國公府主母,這些人都不在秣陵,班氏去後若不等他們就把喪事辦掉,那就太冷清了,也顯得對這些人不重視。

遊家當然不會這麽做,雖然現在是六月裏,但還是用冰冰住屍身,等著子孫們到了再行禮。現在信送了來,就是問長安這邊誰回去吊唁。

卓昭節自然是頭一個嚷著要去。遊氏雖然被晚輩勸說天氣太熱,她年歲也長了,但斟酌之下,還是堅持要親自去送母親一程。這種大事當然不可能就兩個女子出麵,卓芳禮本就是蔭封的散官,橫豎沒有正式差使,念著嶽母的恩情,索性提出陪妻女走上一遭。

而卓芳禮和遊氏都去了,子孫也都動了心思,但長安這邊也不可能不留人——因為小孩子們到底還是不想帶去的,免得他們年紀太小,路上出事兒。

議下來留了卓昭質夫婦守家,其實卓昭質和卓昭粹留哪個下來都無所謂,然而遊氏走後四房總歸要有個當家主母主持的,赫氏是早就能獨當一麵了,在當家上古盼兒究竟年輕,比不得赫氏老練。

至於卓昭瓊,居陽伯府離不得她——或者說她不放心自己不在時兩個妯娌,所以決定她就不要去了。

卓無憂和卓無忌現在都是十一歲,正是淘氣頑皮的時候,雖然沒見過班氏,然而早就仰慕江南的風情,也嚷著要去送一送曾外祖母。但卓芳禮和遊氏顧忌著如今天熱,到底沒肯答應——他們這一輩是一個人也不帶,這樣也方便立刻就動身。

卓家這兒商議得差不多了才想起來還沒問一個人,唐慎之之前一直在旁默默垂淚,此刻悵然道:“我若不去送一送外祖母,豈能稱人?”

於是人就這麽定了下來。

——雖然寧搖碧掛心膝下三個子女,而且這次卓昭節也有父母兄嫂陪伴,所以猶豫之下決定就不陪卓昭節奔喪,而是留下來照顧子女。但唐慎之侯爵的身份並不比寧搖碧國公世子的身份差多少,年邁得善終,有這樣出息的晚輩吊唁哀哭,秣陵遊氏的聲名卻也遠遠傳了開去。

尤其唐慎之的身世,坐足了班氏的賢名。

可這樣的哀榮再盛大,終究換不回端頤苑裏和藹微笑、語重心長的慈祥老人了。

遊若珩在老妻去後亦是深受打擊,他本來就有點木訥,這一次見了麵分外的遲鈍起來。看得人心裏暗驚,總覺得仿佛他日子也不長一樣。

好幾十年沒和父母見麵,遊氏看到這景象真是悲從中來。

遊家本是秣陵名門,江南出名的書香之家,老夫人去世,自是吊客如雲。告老的時斕和華容大長公主也著人扶著親自上門來安慰遊若珩——卓昭節倒是趁這機會和慕空蟬見了一麵。

一見麵當然是慕空蟬先安慰她,說了些喪事,慕空蟬問起長安,得知姑母慕皇後惦記著自己,還提到鴻奴,也有些感慨:“都說江南好,來了之後才發現終究家鄉更叫人思念,往後我想我還是要回長安住的。”

卓昭節勉強一笑:“鴻奴大了也要上京趕考,橫豎你們宅子也沒賣,都在那兒。”

“據說這次你們會把照郎和皎娘帶走?”見她興致不高,慕空蟬也打消了長談的念頭,開門見山的問。

卓昭節一怔,道:“是的,之前我大表哥才去世,我就有了這個打算,所以和母親提了。隻是當時有著身孕,外祖母也還在,就想著過些時候再說,哪裏知道……”她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慕空蟬忙拿帕子替她擦了擦,皺眉道:“原來是養在你膝下?怪道如今遊家二夫人、三夫人都在想方設法的……”說到這兒她似乎覺得當著卓昭節的麵說遊家人到底不大好,趕忙住了嘴。

“二舅母和三舅母?”卓昭節一呆,道,“怎的了?”

“還能怎麽了?”慕空蟬揚了揚下頷叫使女出去看著,小聲道,“遊家在秣陵算高門大戶了,可和長安的貴胄到底不能比!本來你這侄子侄女就是長房的人,名下自有雙份產業,你那大舅母已經去了,大表嫂又改嫁——其他房裏若撫養了這兩個,還怕不能算計點兒好處去?不但如此,說起來還是他們養大了侄子侄女!結果如今倒好了……”

卓昭節眉頭一皺,她在遊家長大,自己這些舅母是什麽人,最清楚不過,尤其是三舅母連氏,向來小氣短見,當年遊爍才去,遊氏和卓昭節就擔心過遊照、遊皎娘,尤其是遊皎娘的撫養問題,便是不放心這些舅母表嫂。

那時候隻想到她們不會對遊皎娘上心或者教不好遊皎娘,卻不想雖然如此,這幾房倒是透過了這兄妹兩個覬覦起了大房的產業了……

“這話可是秣陵現在暗暗傳的,可不是我胡說八道挑唆你們親戚之情。”慕空蟬見她皺眉不語,倒是會錯了意,忙提醒道,“你要是不愛聽,就當我沒說過,我就是想著你們現在光顧著傷心怕還不知道這些事情,別到時候沒個防備得罪了親戚卻不知道怎麽回事。”

“怎麽會?”卓昭節心想當年大舅母江氏才過世呢,二舅母和三舅母就明爭暗鬥的搶起了管家之權,若非大舅母早有防備,留了帳本副冊免得媳婦巫曼娘吃了虧……想到當年之事,便又想到班氏,她心中難受,頓了片刻才道,“大舅母和大表哥都去世的早,照郎和皎娘都可憐的很,他們的東西若還有人想打主意,我必要告訴外祖父和大舅舅的。”

慕空蟬見她沒怨自己多嘴,這才鬆了口氣,正色道:“現在事情還不止這些,本來傳言裏都說隻是把他們帶到卓家去養,雖然卓家也是侯門,但襲爵的不是你父親,何況你父母子孫不少,到底會先顧自己的子女……倒還不會很嫉妒他們。可若是給你撫養……連我這個到江南才不久的外人都聽說過當年班老夫人對你多麽寵愛,你在寧家能當家,寧家如今何等的富貴、人丁又少,往後這兄妹兩個前程還要說嗎?這些……唉,你最好和父母商議商議罷。”

被慕空蟬提醒,卓昭節送走她後就去尋了遊氏,才說了一句,遊氏就冷笑起來:“方才你二舅母才走,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讓雪娘也跟著咱們走!”

遊雪娘是二房的嫡孫女,卓昭節的二表哥遊炬的嫡女——卓昭節聽了這話不禁半晌作不得聲,遊氏又道:“三房也是差不多的意思!都覺得既然大房的孫兒可以養到長安去,他們的子孫不去就吃了虧,也不想想若不是……爍郎命苦,這兩個孩子可憐,咱們何必插這個手?你二舅母還好,你那三舅母……話裏話外的意思就差說咱們是圖謀你大舅舅的那份產業了!真是可笑之極!”

“三舅母……就是那麽個人。”卓昭節歎了口氣,意興闌珊,秣陵遊家是她記憶之中溫馨而依戀的地方,可沒想到再次歸來時不但是為了奔喪,班氏一去,幾位舅母的麵目竟是如此陌生……外祖母不在了,親戚們又是這樣……與少年時候的那個遊家,終究不一樣了。

到這時候她才明白,原來心心念念某個地方,歸根到底,也不過是因為人罷了。

如今人沒有了,這地方和其他地方,雖然還有差別,可差別也沒有想的那麽大了。

她定了定神,道:“三舅母的話不必理睬,咱們這樣的門第怎麽會去貪圖大舅舅的東西?隻是……大舅舅年歲也長了,照郎和皎娘的產業,旁的不說,大房要繼承的祭田之類總歸是帶不走的,這些大舅舅又不怎麽管……”

“我想讓二房、三房、四房一起幫著管,彼此監督,每年的利潤分他們一部分。”遊氏歎了口氣,強打精神為遊照和遊皎娘盤算著,“你大舅舅雖然做過父母官,但這些庶務……他倒是能管,就是不上心,到底不是什麽精細的人。二房和三房現在就打這樣的主意,照郎和皎娘是絕對不能留下來了,本來我還想著照郎是郎君,如今也有九歲了,留在秣陵陪一陪你大舅舅也是……可你大舅舅那人未必護得住他,別叫二房和三房對他動起歪心思。”

卓昭節道:“大舅舅這兒還有四表弟,雖然沉默,但仿佛也還算孝順。”

“不管你舅舅了。”在親生女兒跟前,遊氏流露出些許對遊霰的怨意,“當年他若肯收斂些,你大舅母不至於操心太過,若能活到現在,二房、三房哪裏敢把主意打到大房頭上去?”

人帶走容易,產業上頭吃虧總歸是難免的,遊氏又說,“三郎、八郎、五娘他們不說,你是受了你外祖母撫養之恩的,如今日子也過的好。照郎和皎娘吃虧的產業,往後你若是肯,就由你給他們補上吧。橫豎對你來說也沒多少銀錢……也不要從寧家出,這事兒和寧家沒關係,就從你嫁妝裏出。”

卓昭節點頭:“這是應該的。”她猶豫了下,又道,“其實,當年外祖母是給過我一筆銀錢的……”

之前班氏給的數萬銀票,遵循班氏的意思,卓昭節自己那份始終沒和旁人說,遊氏卻也不知道,此刻聽她說了,不禁淚流滿麵,道:“可憐的母親,她這是怕你父親鬥不過沈氏,一旦你那五叔承了爵,咱們房裏兩手空空的被趕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