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仙測
天算老人忽然想起一種可能，隻是這答案實在太過意外，就以他的鎮定，心下也隱隱有些駭然。
“又或許……”天算老人如知道他心中所思般，緩緩地道：“他們遇難了？”
“遇難？”小連疑惑地看著天算老人。
“心魔幻境啊……”
雖然心中已隱約預料到這個結果，天算老人明明白白說出“心魔幻境”這四個字，心中仍是難以置信。
小連忽然間又想起一事，於是淡然道：“羅奇哥哥和盈兒姐姐進入了神魔之井之中，當然在仙雲中無所顯形了。”
天算老人又是苦笑，默然片刻方道：“你既如是想，爺爺自無話可說。焉知是先有蛋，抑或先有雞呢？”
小連歪著頭已恢複寧定，徑直冥思。
散去仙雲，天算老人臨地默立，一雙睿智的眼眸中流光溢動，然則心底卻是一聲歎息，忽然第一次感覺到有些不勝寒意：“縱是知曉天意又如何？神通愈大，製限限製愈多，唉!這一去……這一去了結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的千年塵緣啊！”
是以他不知道眼前的所有變化，其實意味著什麽。
“這麽多青鬼來自何方，又為何殺之不盡。”他仰天躺著，向上方的青點問道。
青點灑下七點瑩輝，修補著他頸下的空洞，對他的問題全無反應。
他早已習慣了自言自語，繼續向青點道：“我總有所覺，若能知曉青鬼從何而來，距離勘破這個世界的秘奧也就不遠，那時說不定也能知道你和我的來處呢。隻是尋常青鬼還算易殺，那頭青鬼皇怎地如此難以對付？算上這次，我已經被打回來七次了。”
說話之間，青點已修補完他的身體，安靜地浮在空中。
天邊忽然青光一閃，又是一點青點破空而至，遙遙向這方飛來。
他站起，望著天外飛來的青點，若有所思。
兩點青點行將合於一處，恍若互相感應，青芒大盛，映得他麵容也是忽明忽暗。
刹那間，他的意識好象突然附著於青芒，逆流而上反溯源頭，直若青電劃空，將茫茫黑暗破開一線，現出另一個世界來。
那裏風卷狂沙，撲麵襲來，每一顆細小的沙石都循自己獨立的軌跡呼嘯橫飛，直有穿金洞石之力。
透過風沙，隱約可見一座碧柱金梁的樓台，上麵影影幢幢的坐了些人，正向這邊指指點點。
風沙中一個青衫瘦弱少年，正苦苦抵禦風沙侵襲，隻能勉強站立。恰在此時，對麵一把仙劍帶著森森青光，若風雷般迎麵射來！
那少年麵露駭然，想要閃避，可仙劍來得實在太快，眨眼間已到麵前，哪有躲藏餘地？
看仙劍來勢，就要透體而過。
青衫少年原本被風沙纏滯的動作突然變得靈動無比，一低頭讓過了當麵仙劍，幾步閃到對麵，躲開了出去。這幾個動作如行雲流水，白駒過隙，瞬息間已逆轉戰局。
光芒閃爍消失，青電劃開的縫隙也徐徐合攏。
他靜立，心內思潮起伏，波濤澎湃，反複回放著那如電光石火的瞬間。
“這就是羅奇，也就是……我嗎？”
這個念頭不可抑止地自意識最深處泛起。少年那有些惶然、有些茫然的麵容，他即覺得心如鉛墜，有如數十根沉重的鎖鏈重重纏繞披掛，被捆紮得幾乎透不氣。
困局之下，他忽而怒意勃發，背後青光暴漲，猛然張開，冰寒氣息一收一放之際，困鎖住心神的無形枷鎖已盡數粉碎！
“嘿！他，這真的曾經是我？”他細細地回味著方才心墜如鉛的沉重，那是一種新鮮的感覺，但他並不喜歡。
他猛然長笑數聲，仰天喝道：“何須理會從前那許多爛事！現下我想怎樣，便是怎樣！”
他身外光芒如翼一張，便向暗雲深處飛去。
才飛出數裏，他忽又折返回來，揚手揮出一團青光。
青光下暗雲如有了靈性，翻湧而起，頃刻間寬大的漩渦形成一一顯現，赫然化做天地咆哮的魔雲。
他已飛向魔雲深處，話聲穿破重重濃霧傳來：
“這個鬼地方，莫非是地獄不成？待我先去斬了那礙眼的青鬼皇，再來試試能不能離開！”
青點浮著，聽著。
騰騰騰騰！
他奔騰之際卻氣勢衝宵，每一步踏落都似震得幻雲也在微微顫抖，他速度倍增，在暗雲上旁若無人地席卷而過。
似是被他跋扈囂張的氣勢激怒，遠處驟然響起一聲咆哮！
他聽到咆哮，立即轉個方向，片刻間已立在高逾五丈的青鬼皇前。
青鬼皇早被他接二連三的挑戰惹得凶性大發，此刻一見他出現，立時伏低身體，蓄勢待發，巨大的前爪不住揮動，通體泛起淡淡的黑氣。
顯見下一刻，青鬼皇即會撲來！
麵對著曾七次撕裂自己的青鬼皇，此時他隨意立著，意態輕鬆地道：“我剛學會一式新招，正好拿你試試手。”
青鬼皇哪裏聽得懂他說什麽，但已被他激得怒發如狂！
狂吼聲中，青鬼皇挾帶著青色腥風，一躍十丈，當頭撲下！
青鬼皇剛一躍起，他也動了！
起步刹那，他的滔天殺氣忽然消得幹幹淨淨，高抬腿，輕落步，身形若有還無，如一縷輕煙，刹那間與青鬼皇錯身而過！
青鬼皇厲吼不絕，龐大的身軀劃空而過，隨後勢若萬鈞地摔落，在堅硬無比的岩麵上犁出一條深溝，實在令人不得不佩服它身軀的堅韌。
不過它一撲之後，就此萎頓於地，咆哮變成哀鳴，再也爬不起來。
他傲立蒼野之上，望著伏地不起的青鬼皇，那幻化成巨爪的右手上抓著一顆鬥大的青黑心髒。
那顆心髒拚命搏動著，甚而不住試圖躍起，想跳向青鬼皇的方向。
但五條湛藍絲線自他指尖透出，牢牢縛住了這顆活力驚人的心髒。
他行到青鬼皇身前，踢了踢它碩大的頭顱，哂道：“看來這招挺好用的。我這人怕麻煩，實在懶得繞到你後麵再下手。其實這樣也好，就讓你死個明白。”
他凝望著青鬼皇充滿不甘的雙眼，微笑，右手忽然握緊！
五條湛藍絲線變得鋒利無比，將青鬼皇心髒切成數塊。
青鬼皇心髒猛然噴出丈許藍焰，旋即收縮成一點藍色星火，沒入他體內。
他胸口處隱隱透出一點碧藍，忽明忽暗，閃爍一陣後方才暗下。
他靜立一刻，突然仰天長嘯，聲若龍吟，頃刻間傳遍四野！
嘯聲所過之處，萬千青鬼均戰栗不已，幾不能站立。
他收攏光芒，身影閃動間，已回到了出發處，緩緩落座下。
他換了幾個姿勢，又拍了拍扶手，方滿意道：“這個青鬼皇果然不同凡響，對於我體內的靈氣增長，可謂是一日千裏的速度啊！這樣子，我喜歡！”
他緩緩抬手指向暗雲漩渦深處，道：“那個地方，真是詭異啊！”
青點靜靜佇立在他上方，輕輝一滅一明。
四野茫茫。在這片陰沉灰暗的未知空間，縱然窮盡目力，也不過能望出去千丈之遙。
目力所及之處渺無生機，隻有中央孤零零地遊蕩著一個人，懸著一點青點。
幻境上忽然泛起一層淡淡黑霧，向青衫少年奔騰而回。
黑霧越來越快，卷起龍卷風暴，自半空呼嘯而過。
待湧到他麵前時，層層疊高的黑霧已然化成一道十餘丈高的霧浪，轟然拍下！
眼看濤濤霧浪就快要壓至他的額頭，霧浪忽然化作縷縷黑氣，自他鼻孔中鑽了進去。
他徐徐張開了雙眼，露出一雙閃動著幽幽暗藍光華的眼眸來。他身軀其它部位仍是由影霧組成，盡管凝練之極，實際上仍是有形無質。惟有這雙眼眸，赫然已是有形有質。
仔細望去，他雙眼清澈如寶石，但那湛藍卻是深不見底。狹長的瞳孔如鋒利刀鋒，左邊瞳孔深處可見熊熊暗紅火焰，右瞳卻是蕩漾著深碧色的波濤。
這雙眼瞳似蘊含了無窮玄妙，卻絕無半點暖意和生機。
他雙瞳一開，一道無形冰寒氣息立時向四麵八方散去，瞬時席卷千丈，為空曠荒涼的蒼野平添了許多寒意。
十餘頭正自纏鬥捕食的各色鬼物魔怪一感覺到寒意，立時發狂般四散奔逃，甚至連口中美食也倉皇丟棄。
神遊歸來，他隻覺十分倦怠，懶洋洋的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致，任由那些魔雲幻化而成的十幾頭鬼物逃遠。
他神識內斂，潛回了識海深處。此刻識海上道道青電連綿不斷的落下，激起重重濤天巨浪。
波穀浪峰之間，一幅幅畫卷飄來移去，時開時合，變幻不定。他的神識靜靜懸著，哪幅畫卷飄了過來，他就看哪幅。
殺父之仇……
靈聖山拜師……
天緣注定，一生情定嶽思盈……
……
一幕一幕的回憶，不斷地重現，出現在他的腦海。
往事如煙，鏡花水月！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八個字已道盡一切。
一幅幅畫卷，斷斷續續地記下了羅奇以往的匆匆歲月。
但畫卷一幅幅翻過，他卻越看越覺壓抑。
待看到血魔血染天下，殺戮四起，他和嶽思盈進入神魔井，一切都消失了，他再也忍耐不住心中抑鬱，重重一拍扶手，一飛衝天，仰天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