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和弟弟才離開半天就出事了?
不可能!
這些年來,那些厭憎自己的人,罵自己掃把星的家夥,連躲避自己還來不及呢,怎會去害死爺爺和弟弟?
難道是仇人?
是當年殺害我陳氏上千族人的家夥?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他們為什麽不早早地把自己爺孫三人斬草除根?為什麽非要等到今天?
陳汐隻覺全身氣血翻騰,腦袋痛苦得快要炸掉!
他就像頭陷入困境的野獸,發瘋似的衝出家,衝出街道,衝向城外。
爺爺和弟弟,不會有事的,不會……
他在呐喊。
深夜的鬆煙城,依舊明亮如晝。
各色流轉著繽紛光芒的燈光掛在整個城市的每一處,燈火通明,猶如一條條火龍盤踞其中,喧囂壯闊。
街道上行人如織,城門外更聚攏了密匝匝一大群人。
地上躺著一個枯瘦嶙峋的老頭,衣衫染血,眼眸緊閉,明顯早已死透。
在旁邊,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跪地不語,稚嫩的臉上沒有眼淚,眼神卻是灰白空洞,仿似沒有靈魂的木偶。
“我認識他,他是天星學府的陳昊,跟我是同學!”
“啊!原來是掃把星的弟弟啊,旁邊的老頭不會是他爺爺吧?”
“唉,肯定是了,當年咱們鬆煙城鼎鼎有名的陳氏族長,如今卻被殺害於城外荒野之中,可憐!可歎!”
……
人們議論紛紛,卻無人願意伸手援救。因為一個是掃把星的弟弟,一個是掃把星的爺爺,他們可不願沾上黴運。
“大家趕緊躲一邊,掃把星來了!”
一個尖利的聲音驟然響起,聞言,偌大的人群轟然讓開一條道路,如避蛇蠍。
在人們怪異的目光中,一道瘦削的身影,像發瘋似地衝來,赫然就是陳汐。
“爺爺!”
看到地上安靜躺著的那個熟悉的身影,陳汐徹底斷絕了心中希望,痛苦得猶如萬箭攢心,身體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他一步步來到爺爺的屍體旁,那張木訥冷峻的臉依舊沒有變化,但那對眸子卻因充血變得通紅,像頭困獸。
“哥……”一個極為沙啞低沉的熟悉聲音響起,陳汐心頭一震,卻見弟弟陳汐像個木偶似的看著自己,兩眼空洞無神。
是誰?
究竟是誰做的?
陳汐心頭愈發痛苦,指甲深深陷入手掌血水流溢,他卻渾然不覺。
這一刻,多年在心中積攢壓抑的憤恨,猶如熔岩迸發一般湧遍全身。
他好恨,恨自己太過無能,恨自己麵對周圍的嘲笑譏諷,卻無力去改變……
老天!
你若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人,為何不放過我陳氏家族、我的父母、我的爺爺?
為什麽!?
陳汐內心在瘋狂咆哮,幾近失控。
砰!
陳昊似是再也堅持不住,無力地閉上眼睛,暈倒在陳汐懷中。
陳汐看著懷中的弟弟,看著他稚嫩臉頰上的疲憊無助,猛地從無盡憤怒中驚醒過來,爺爺已經死了,千萬不能再讓弟弟出事了。
他背著弟弟,抱著爺爺的屍體,步伐蹣跚地走進城門,走在回家的路上,
“掃把星終於走了,哈,這下可好了,時隔多年,他又克死了他爺爺,嘖,果然是黴運肆虐,倒黴透頂啊。”
“小聲點,你小子不活了,再詛咒掃把星,小心沾上黴運,把你這條小命也給坑了!”
“切,還說我,你不也叫他掃把星?”
“哼,懶得理你。”
“你就裝吧,說不定你這家夥還在心中想著,掃把星什麽時候把他弟弟克死呢!”
……
一路前行,嗡嗡的議論聲伴隨著凜冽的夜風,飄進陳汐的耳朵,就像一根根尖銳的銀針,深深紮進他的心中。
但他依舊自顧自走著,像塊飽經海浪拍打的碣石,痛在骨髓,倔強照舊。
麻木?
不,我會永遠記住這一刻。
我若不死,終有一日,必將踏天梯,入雲端,攬九天星河,高高在上!
你們——
就等著嘲笑自己吧。
……
郊外,陰雨綿綿,如絲如線。
“爺爺,安息。”
一座孤零零的墳頭前,陳汐站起身子,低聲說道,聲音平靜平淡,卻透著一股執拗鏗鏘的味道。
從那天回來,陳汐已經跪在墳前三天了,不吃不喝,風吹日曬也自無動於衷,臉色蒼白憔悴到了極致。
見陳汐恢複如常,一旁的白婉晴暗自鬆了口氣,說道:“先回家吧,陳昊昨天夜裏從昏睡中醒過來了。”
陳汐點頭答應。
“白姨,謝謝了。”
快到家門口時,陳汐頓住腳步,神色鄭重地向白婉晴道謝。這三天,白婉晴一直在家幫著照看弟弟,宛如自己親人一般,令他極為感動。
當所有人都隻知道譏諷自己時,有一個人卻在默默地為自己奔波勞累,這樣的人,當得起他陳汐一輩子銘記感恩。
白婉晴似是沒想到陳汐會如此鄭重地向自己道謝,怔了怔,笑道:“隻要你好好活著,並且活得比誰都要好,就是對我最好的謝意了。”
陳汐再次鄭重點頭。
白婉晴莞爾一笑,沒有再逗留,轉身離開。
看著她綽約窈窕的背影消失,陳汐心頭不由地湧出一抹暖流,令他精神一振,眉宇間的陰鬱少了許多。
“哥。”
房門打開,陳昊看著門外的陳汐,輕聲叫了一句。
陳汐走上前,牢牢把弟弟攬進懷中:“右手廢了不要緊,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那天夜裏,陳汐的爺爺遇襲身亡,而陳昊也付出了一隻右手的代價,右臂生機被廢,哪怕尋來起死人肉白骨的無上妙藥,也無濟於事。
陳汐極為清楚,失去右手帶給弟弟的痛苦究竟有多大,弟弟自幼癡愛劍術,曾發下宏願,立誌開創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劍道之路。如今右手不在,無疑於徹底葬送了弟弟堅守多年的夢,其痛苦可想而知。
“哥,我已經決定了,修煉左手劍!”
陳昊挺直脊梁,眸光湛湛,整個人仿似浴火重生一般,堅定道:“失去右手也是一件好事,一隻手,一把劍,能夠讓我更專注,劍術更專一。”
陳汐看著仿佛一夜長大的弟弟,看著他瞳孔中重新煥發的堅定之色,一時心潮起伏,難以自禁:“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已把陳汐心頭的喜悅表達的酣暢淋漓。
……
“我和爺爺是在青狼峽穀遭到伏擊的,是三個蒙麵人,爺爺臨死前說,他們皆有紫府境的修為。”
吃過飯,陳汐開始詢問爺爺和弟弟出城後遭遇的事情,他要搞清楚,殺死爺爺的凶手究竟是誰。
不過,當聽到弟弟談及是三個紫府境修士,陳汐心頭突然一跳。
修煉一途,分作後天、先天、紫府、黃庭、兩儀金丹、涅槃、冥化真人、以及破劫地仙。
後天九重,內煉真元,通達脈絡,壽元暴漲一甲子。至此境界,身強力壯,精血如潮,百病不生。
先天九重,吐納天地,煉心定性,壽元暴漲一百年。至此境界,已洗褪凡胎,體魄蘊靈,然世人萬萬,能踏入先天者,寥寥無幾!
而紫府之境,則竊天地之力,於丹田內開辟紫府,境界每提高一層,紫府內便多出一顆真元星辰,九星連珠,才算紫府圓滿。
此境界又被稱作點星辰之境,至此境界,壽元暴漲五百年,方才稱得上奠定修道根基,真正意義上踏入修仙之途。
據陳汐所知,先天強者,想要開辟紫府,萬中無一,在偌大的鬆煙城,紫府修士絕對是最頂尖的強者。如今聽聞殺死爺爺的凶手,竟然是三個紫府修士,陳汐心頭之震驚就可想而知。
他如今才修煉至先天三重境界,這還多虧了爺爺陳天黎自幼對他的悉心指點。
想當年,他陳氏一族可是鬆煙城強盛之極的大家族,陳天黎身為陳氏族長,本身便是紫府七星修士,雖然修為被廢,但一身傳承卻不曾丟失,哪怕陳汐資質再普通,有陳天黎的細心傳授,進階先天境界根本不在話下。
不過,他想要進階紫府修士,卻是希望渺茫之極。畢竟,他的修為已滯留在先天三重整整五年,是否能再進一步還很難說。
“對了,我這裏有一張留音符,記錄了那三人的一段話!”陳昊猛地一拍腦袋,突然出聲,從懷中摸出一張幽藍色的符籙,遞給陳汐。
留音符是一種輔助符籙,在修行界,修士外出時,為避免登門拜訪的朋友找不到自己,往往會留在家中一張留音符,予以提示。
這張留音符,是陳汐製作給弟弟玩耍用的,卻不想竟派上了大用場,一想到下一刻有可能聽到殺死爺爺的凶手的聲音,陳汐心頭一陣激動。
真元灌注其中,留音符表麵驀地泛起幽藍色的亮光。
“公子交代,要把他們活活困在鬆煙城,要讓他們在世人的嘲笑唾棄中痛苦活著,直至自己把自己逼死……”
“布下天羅地網,一旦他們出城,就把他們抓回來!此事關係到公子和龍淵城那位的親事,若敢怠慢,殺無赦!”
尖利陰冷的聲音就像一條躲在暗處的毒蛇在吐信,從留音符內飄出。
啪!
留音符化作一抹煙塵飛散無蹤。
陳汐的臉色已是鐵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