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時間一晃而過。
皇家校場裏,特別圈出的一塊專供皇子們習武場地四周有侍衛嚴密把守,中間三個分別著紅,紫,青色衣服的少年一會兒揚鞭縱馬,一會兒手持兵刃演練招式,身為武學教習的冷大將軍——冷東亭,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他們的每一個動作,不時上去糾正指點一二。
一輛青色布簾馬車從遠處駛來,冷東亭見了,剛才嚴厲的表情泛起略顯柔和的笑意,對場中青衣少年——自己的兒子冷峰示意了一下。冷峰忙對另兩個少年打招呼道:“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我妹妹來了,等會再陪你們過招。”
一身英氣的紅衣少年豪爽地一揮手:“你去吧,我和君皓也正好休息一下。”他正是繼已夭折的大皇子後被冊立為太子的二皇子,文武兼備,誌向高遠,現在擁護他的大臣們也越來越多了。
侍衛們對冷家的馬車很熟悉,簡單看了看,就讓他們停在了校場邊上。冷顏懷抱了一兜水果,一挑車簾,冷峰正好也到了馬車前,伸手來扶她。冷顏卻是頑皮地自己跳下了車,人剛站穩,就掏出個大桃子遞給冷峰:“哥哥,我洗幹淨的,快吃。”冷峰順手又拿起一個桃子對冷顏說:“我給爹送個過去。你也給殿下他們送幾個去嚐嚐。”冷顏經常來探望父兄,和兩位殿下也比較熟絡了,隻是和君皓見了麵總是有些……
冷顏見哥哥走開,還沒等她轉身,一隻手從後麵伸過來抓起個桃子,隨即就聽見“哢嚓”一聲,君皓含混不清地誇道:“好吃,顏兒,給我多留幾個。”冷顏回頭,白了一眼腮幫子鼓得高高塞滿了桃子的君皓:“羞羞臉,饞嘴貓,我又沒請你吃。”說著她就向在一邊和人討論武功的太子跑去,將手裏的桃子先遞給太子,剩下的全分光光,愣是一個都沒給君皓留。君皓氣得哇哇叫,說冷顏欺負自己。
冷顏拍拍小手,故意火上澆油地說:“我就欺負你了,怎麽樣?誰要你沒本事,還老是欺負我。”
“誰沒本事啦?我是好男不和女鬥,不然我隨便用根小指頭就能把你揍趴下。”君皓漲紅了臉急急地說。他可不想被冷顏瞧不起。
“有沒有本事,不是用說的,不然,你們兩個比試比試?”太子來了興趣,提議道:“聽說顏兒也一直在習武,君皓你可不要輸給她,那可就笑死人啦。”
“比就比,我會輸給她?笑話。”君皓挽胳膊擄袖子地躍躍欲試。若是別人,肯定不屑與小女孩比試,輸贏先不論,這說出去都丟人。可是君皓不是別人,一來他對自己的武藝頗有自信,二來,他十分盼望在冷顏的麵前做出讓她崇拜仰慕的事情來樹立良好形象。
“顏兒,你那點花拳繡腿怎麽能和三皇子動手,還不趕快回家去。”冷東亭忙向女兒使眼色,兒子是兩位皇子的陪練,也是他們未來的貼身侍衛,和皇子們拳來腳往很正常。而冷顏是個小女孩,要是和皇子們動手,這卻不妥。
冷顏見父親不讚成,心裏不甘,但又不能不聽話,訕訕地板著小臉站在那裏沒挪步。
太子把大家的表情都看在眼裏,大方地笑道:“冷大將軍,本太子很是期待這場比試呢。這樣,刀槍無眼,傷了誰都不好,就來個文試,射箭如何?”
君皓一聽,頓時掩飾不住喜色的對太子擠擠眼,太子這是故意挑了他最擅長的項目讓自己出風頭,真是知弟莫如兄啊。冷鋒和冷東亭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又如何不知道這裏麵的小小把戲?君皓能勝出自然是再好不過,他們並非不疼愛冷顏,隻是君皓畢竟是皇子,這顏麵比起冷顏的當然更重要。這樣的比試,冷家父子沒有意見。
冷顏哪裏知道這裏滿場的人都一邊倒地向著君皓,隻等漲他的誌氣滅自己的威風,興奮地微微紅了小臉蛋,要哥哥去挑把自己合用的弓來比試。
太子一看場麵熱鬧起來,忍不住技癢地也拉了冷峰一起下場比試。
四人一字排開,每人準備了三支箭,在比試前,各自先活動一下。冷顏將弓拉開試著瞄準前麵的靶子,眼角餘光掃到旁邊的君皓,覺得他好像在——發呆?她一扭頭,那小子果然直愣愣地看著自己,根本沒把心思放在做準備工作上,嘴巴微張,好像自己是什麽好吃的食物,眼看一團口水就快滴落下來。冷顏嘴角一個輕彎,也不提醒君皓,自顧做自己的事情。
顏兒怎麽長得這麽漂亮可愛呢?就是拉弓的姿勢也是那麽地英姿颯爽,自有一番英雄兒女的氣概。君皓在那裏獨自不知道陶醉了多久,直到有侍衛過來提醒,他才醒悟過來,慌忙張弓搭箭瞄準發射。
三支箭很快就射完,比試結果一目了然。太子的箭又準又快,冷峰次之,他們這兩個“陪練”倒是先把一,二名給瓜分了。冷顏的準頭略差,耗時也長些,但成績也算不錯。再看君皓的成績,也是支支命中紅心,隻是他自己靶子上隻有兩支箭,還有一支好好地釘在了冷顏的靶子上。這都是他魂不守舍,匆忙就射出第一箭的下場。
不管君皓怎麽不服,企圖重新再來,太子卻是不準:“君皓,做男兒就要有承擔,一諾千金,怎麽能隨意修改?輸了,就得付出代價。”
“如果你不願意兌現賭約,那就算了吧。”冷顏得意地湊到君皓身邊小聲說:“反正你就是那個永遠都讓我瞧不起的人。”
“小女淘氣,兩位殿下豈可當真?顏兒,你出來半晌了,別讓你娘在家著急,還不快回家。”冷東亭想以此來化解君皓的尷尬。
“冷大將軍,我皇兄說的對,願賭服輸。等我兌現了自己的賭約,顏兒再走不遲。”君皓下定了決心,眾目睽睽之下,咽了口唾沫,小臉漲得通紅大聲道:“我沒用,我是笨蛋。我沒用,我是笨蛋……”輸了要這麽大叫十聲,是冷顏的要求。君皓沒想到自己會輸,所以當時想也沒想就答應了,現在看來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冷顏這麽作弄了皇子,回到家當然也沒逃得了父親的一番責罰。不過,她覺得君皓今天雖然丟了臉,但沒逃避推脫,兌現了承諾,倒也不是那麽可惡到家了。
想不到看起來生龍活虎的太子,竟然又沒活過十歲。據說起因隻是手上劃破了一道毫不起眼的小傷口,繼而引發感染,太子的病情從輕到重,最終不治,僅僅不過二,三天就夭折了。這次對皇室的打擊更為沉重,以至於皇宮內很長的時間裏都聽不到一點笑聲,皇帝也好些天無心上朝。
緊接著,宮中兩位懷有龍胎的娘娘,一個莫名流產,一個無故自殺,一時間,皇宮裏愁雲密布,人人自危。一些流言開始不脛而走,什麽宮中進了妖魔一類的髒東西在興風作浪;什麽風水與龍脈相衝;其中最離譜的是說當今皇帝並非真龍轉世,所以受到天譴,要絕了這一脈……
這次太子夭折,冷顏頗為傷心,不但是因為和這一任太子比較熟識,也是她大了兩歲,更懂事了些。冷顏知道夭折就是死了,死了的人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想到再也見不到太子哥哥,她就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泣了好幾次。她甚至忽然想到君皓是不是也會夭折的問題來,冷顏小小的心中第一次對死亡感覺到了真切的害怕。
因為太子未成年,按照大盛的律例不能隆重大葬,皇帝與皇後也不能參加安葬儀式。所以太子的墓穴雖然修葺得精致,但安葬時卻隻有宮中部分妃嬪們參加,顯得有些冷清。
冷家父子與太子有師徒同門之情分,自然也參加了簡單的安葬儀式。
現在皇室裏隻存了兩位皇子,君皓為長,還有一個是與他一母同胞的四皇子君卓。那君卓打出生就比一般的孩子體虛,是風一吹就會病倒的主。因此太子的安葬儀式,隻能由君皓前來支撐場麵了。
君皓渾渾噩噩地隨著身邊管事太監總管的安排提點,執行完整個安葬過程,眼見太子的棺木安放好,一捧捧的黃土拋下,強忍了半天的淚水從他的眼眶裏迅速蓄積落下。
忽然君皓撕心裂肺地呼喊了一聲:“二皇兄。”竟然一個縱身撲了下去,抱住了太子的棺木放聲痛哭,拚命地抹去棺木上剛剛覆蓋上的黃土,語不成調地哽咽道:“二皇兄,不要死,你,你說要等我練好武功打,打敗你;你說等到,等到你登基後要我,幫你治理天下;還說會代替大皇兄做個,做個好皇帝……不要埋我的二皇兄,他會回來找我的。”
宮中人知道君皓自小與二皇子最為要好,此刻,見他悲切,眾人也不覺更加傷感,都不停地抹眼淚。
冷東亭跳下去,將君皓連勸帶哄地抱了上來,怕他見了掩埋棺木再受刺激,幹脆直接送他回了馬車。車簾一掀,“君皓哥哥”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來,冷鋒和君皓都不覺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