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皮膚微黑,五官周正,算不上多麽英俊出色,但也不難看,看起來親和隨意中,還有著一些屬於商人精明感。
見冷顏似乎認識自己,他十分詫異地端詳起這個和沿路而來看見的難民沒有什麽區別的女子:印象中,她的麵貌的確有幾分熟悉,但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認識這麽一個妙齡有著孩子的女人,而且她還一身血跡,一支胳膊看起來傷得十分嚴重,無力地垂著。
冷顏已經回手將門掩上,順著男子的目光,看看自己的打扮,也難怪他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了,她迅速地掃視了一下其他的人,有些聽到說話聲也抬起頭來打量她,這裏麵沒有一張她熟悉的臉。
“你是——”那男子見冷顏行事小心謹慎,好像是來救自己,有些疑惑地問。
冷顏又將目光轉回到那床板上,快步上前,一邊給他解開繩子一邊小聲說:“方破,我是冷顏。”
這男子正是喜歡走遍天下四海為家以經商為樂的方破,他一直以為冷顏是個男子,此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她,認了出來:“你,你原來是——”
“現在沒功夫閑聊,總之,我救你出去,你得告訴我,這裏除了你們,還有沒有別的人被抓來,另外關押起來的?”
冷顏見到方破,實在是意外的驚喜,但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拖的時間長了被土匪發現,就再難以救人了。
“沒有,這一片全部鬧災,哪裏還有什麽商人敢來做買賣,隻是我在這邊有點產業想結束了,才順便販點東西過來賣。哪知道這麽不走運,就被土匪給劫了。要不是我說寫信給在青禾城的二蛋狗子拿重金來贖人,我們隻怕現在早已經人頭落地了。”方破的繩子被解開,忙又去幫別人解繩子。
原來,當年和冷顏他們分別後,方破帶著二蛋和狗子繼續他們的挖掘珍稀寶貝冒險發財路,在大盛走了一些地方後,碰到了一個來自他們都不曾去過的國度的遠洋船隊,正好海外對大盛豐富的物產十分好奇,而方破他們覺得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利用地域的差異,肯定可以以最小的成本換取最大的利潤。
於是,方破他們隨著遠洋船隊出了海,帶去的一批貨輕易就淨賺了數十倍利潤,這下他們膽子更大,將這些銀兩又全部購買了大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稀罕物品,乘船返回。
這麽走了幾趟,這兄弟仨可真是發達了,不但是大盛,這片大陸上凡是繁榮一些的國度,都有他們開設的商行,置辦的房屋產業,還有了自己的海船……
二蛋和狗子先後成家,於是留在大盛,輪流著去打理陸地上的事務,而方破繼續著邊航行邊發財看盡世上稀奇事物的旅程。
這次回來,方破想著兄弟三人有好久沒有見麵,青禾城這邊近年的災荒,也賺不到什麽錢,要二蛋將這邊的生意低價變賣結束算了,大家也順便聚聚。
狗子聽說方破回來的消息也十分高興,趕到青禾城幫二蛋快些處理手頭的事務,等他到達的時候,好一起早點離開。
沒想到方破卻在這裏遭到了山賊土匪的搶劫,而他的貨物又是這邊最緊缺的糧食和藥材,那些土匪頓時就紅了眼,現在這些東西可比什麽都實在,拿著銀子都買不到。
土匪們本想一刀一個將他們全部殺掉,不留痕跡,幸虧方破機靈,提出要自己在青禾城的朋友送更多的物品和銀子來贖人,山寨的土匪才讓他修書一封,暫且關押了他們,等待贖金到來。
“什麽拿贖金放人?現在外麵亂著,官府忙著修築大壩,安置災民,預防瘟疫都還不及,哪裏還有空來管這些土匪。恐怕這些土匪贖金要到了手,還是一樣會殺人滅口。”冷顏低聲提醒方破。
“這個理我懂,說是拿贖金來救人,無非是拖延時間,要是二蛋狗子明白,會想著辦法來救我,再不濟,也能多點時間想辦法來救自己。這不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就從天而降來搭救我們了嗎?”方破倒是樂觀地咧嘴一笑。
冷顏可沒有他那麽好的興致,見大家繩子都解得差不多了,來到門口打量外麵的動靜,見一切都很平靜,看來山賊們還沒發現這裏的變故,對方破說:“你找幾個機靈,力氣大,最好會兩下子的出來,跟我一起去取貨物馬匹。”
方破馬上點了四個精壯的小夥子,與冷顏約定事成的匯合地點,兩邊就分頭行事。
趁黑摸到了堆放著還來不及打散的貨物房子,冷顏在門前把風,那幾個小夥子進去,很熟練地將貨物整理好裝上了馬匹車輛。
冷顏又讓他們在馬蹄上裹上草,吩咐道:“我們盡量不要驚動這些山賊,萬一被他們發現,你們不用管別的,隻管打馬快跑去找方大哥匯合,早點衝出去,離這裏越遠危險就越小。”
安排好,冷顏又將不知道順手從哪裏摸到的幾個罐子放到了車上,一行人盡量在樹影裏隱蔽的地方往大門的方向而去,路上零星碰見幾個山賊,還沒等他們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已經被在前麵開道的冷顏給打昏,丟到了一邊。
這山寨大門處,裏外都是十分開闊沒有遮攔的平地,方便平日裏山賊們打家劫舍進出之用,此時對冷顏他們逃跑可就大大不利了,這麽趕著車載著貨走過去,肯定馬上就會被發現。
順利地在接近大門的最後一片樹影下與方破他們匯合後,冷顏解下冬兒鄭重地交到方破手裏:“我先去城頭解決那幾個看守,估計就會驚動了這寨子裏的山賊,等我打開了門,你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不要回頭。我會盡量截住他們拖延去追趕你們的時間。你們脫險後去到青禾城,去府衙找到我表哥,將這孩子交給他,他自會知道怎麽辦了。”
當初君皓與方破他們結識的時候,就是冒充的冷顏表哥之名,方破自然知道這表哥是何許人。
方破沒有伸手去接孩子,卻對冷顏搖頭:“今天能夠巧遇你來搭救我們於此,方破已經感激不盡,你身為女子,是孩子的娘,又有傷在身,應當由我們這些男人來保護你先離開,怎麽還能再讓你冒著性命危險斷後?你先跟他們走,剩下的事情我找幾個兄弟來辦就行了。”
冷顏見方破誤會冬兒是自己的孩子,也沒那麽多力氣跟他解釋,隻是將孩子強行塞到他的懷裏:“你有本事跳上城牆去打開大門嗎?你有多厲害的功夫能擋住多久?這孩子對我來說很重要,一定要把他平平安安的送到表哥手裏去,這也並不輕鬆。你不要多說了。”
方破語塞,冷顏已經瞅準時機,從馬車上拿了那幾個罐子,借著高低起伏的樹木,施展輕功如同一縷青煙躍上了牆頭。
方破摟著冬兒,低聲對商隊眾人說:“大家準備好,門一開就衝出去,沿著大路走,不要失散了。”
果然不出冷顏所料,她躲在隱蔽處,伺機而動解決掉三個看守衛後,第四個發現了異常大叫起來,冷顏猛地躍出,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拳將他打暈,就去放那做得如同吊橋一般,用絞索操控的大門。
“出什麽事情了?”
“肥羊都跑掉了。”
“糧食馬匹也不見了。”
“快追,把他們都給老子抓回來大卸八塊。”
隻聽得山寨中傳來了吆喝跑動的聲音,接著亮光越來越多,山賊們迅速集結往這邊奔了過來。
而此時,大門已經完全打開,方破指揮著商隊奮馬揚鞭地向著大門衝了過去。
冷顏站得高,看得遠,見有山賊衣衫不整地騎了馬就衝了出來,刀光閃閃,直向商隊而去。她站在絞盤旁邊早有準備,一隻腳踩住放在牆頭的弓,用右手取箭拉弦瞄準,隻聽得“嗖嗖”接連幾聲,跑在最前麵的幾個山賊胯下坐騎被射中,連人帶馬滾倒在地,而他們這落地之處又是山賊們前往大門的必經之路,後麵的馬匹收不住腳,不是踩踏了上去,就是收韁太急從馬背上滾落,山寨裏亂上添亂,一時竟是無人能衝到門前。
商隊忙而不亂穿過大門,沿著外麵被馬蹄長期踐踏而成的道路而去。
不過商隊帶著貨物,馬匹又非長期爬山涉水行軍的戰馬,行動難免遲緩,那些山賊畢竟是打家劫舍的行家,很快平息了騷亂,拿出了弓箭,就要去射商隊。
冷顏本想等方破他們都出了大門,拉起大門,將這些山賊堵在山寨裏,那樣自己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拖延時間就容易得多,可眼下,商隊還有一小部分正在穿過城門,而山賊們的弓已經拉滿,尖利的箭尖閃著寒光已經對準了他們的後心和馬匹。
一排拉弓的山賊後,一個體魄雄壯健碩的中年漢子被簇擁在其中,大聲喝道:“放。”
隻聽弓弦彈動,箭支飛舞的“嗤嗤”聲中,一陣急速的衣袂飄動之聲從城牆上掠下,一片片緊密得水潑不進的白光閃過,那些箭支全部被擊落於地,無一命中目標。
中年漢子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黑色中,衣衫破敗如同蝶舞一般隨著那清秀的女子收勢,而緩慢地歇落於她身上。
她隻是一人一劍,卻凜然屹立於大門前,雙目炯炯,帶著迫人的寒意和果決,毫無懼意地麵對身強力壯的數十乃至上百或猥瑣或惱怒或殺氣騰騰的山賊們,唇邊一抹輕蔑的笑意,仿佛身後有著千軍萬馬,這場爭鬥,她是絕對的主宰。
冷顏這般作為,令山賊們不禁也懷疑起來,難道那黑漆漆的門外另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