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方破鄭重其事地給明珠姑姑磕了三個頭,然後看著墓碑,怔怔地,不知道在心裏默念了些什麽,才站起身扶起冷顏,對那小小墳塋發誓一般說:“明珠姑姑,我會代替你,好好對待顏兒,你安心去吧。”
“方破,你又不認識我奶娘,怎麽……”冷顏對方破會行這樣的大禮,有些不解。
“我看你這麽在乎,這個奶娘在你心裏地位很不一般,當然要好好表現,日後庇佑你這個太子妃的大樹底下好乘涼嘛。”事情一完,方破就開起玩笑來。
冷顏那悲切的心情被他這麽一攪合,含著淚又忍不住想笑。
“好了,事情過去了,你的奶娘肯定也希望你能過得快活,不想你這麽哭哭啼啼的,一點都不像平時的你了。”方破勸慰說。
明珠姑姑的安葬,在冷顏的心裏也算落下了一塊大石,在山穀裏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逍遙得有時候她會忘了自己的身份,與方破談天說地,嬉笑玩鬧,偶爾竟也會生出如他所感歎的,要是能永遠離開那些塵世的紛擾,這麽快活地住上一輩子的想法來。
也許是太舒適安逸,心情大好,兩人的傷都好轉的很快。
這天,方破幫冷顏包紮好手臂,欣喜中帶著遺憾說:“沒想到這雙色草還挺管用的,這麽快傷口就結痂了,隻是可惜這麽漂亮的手臂要留下疤痕了。”
沒有聽到冷顏的回答,他以為她也在難過,笑著安慰道:“你看你,比我還貪婪,這手能保住就很不容易了,現在又想要漂亮。沒關係,天下之大,什麽樣的大夫沒有?出去以後肯定能找到能把你的手治好和從前一樣漂亮的大夫。”
“是啊,我們也該出去了。”冷顏有些惆悵地說。
方破這才看到冷顏眺望遠方,有些迷茫的神情,調侃道:“舍不得這裏了吧?不過出去也好,這裏吃來吃去就是那麽幾樣,有些膩;還有咱們倆天天穿這麽一身黑不溜的,實在不好看;幸虧最近沒下雨,不然,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
說到雨,冷顏想起件事情:“方破,你說當初那場山洪爆發,是不是有點奇怪?我記得是前兩天下過暴雨,等我們來這裏的時候,雨早就停了,怎麽下雨的時候那山洪不爆發,雨停了那麽久倒爆發了?”
方破意味深長地說:“而且山洪爆發的地方正好離姓劉的老混蛋藏寶地不遠,實在是巧。等我們出去,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還沒等他們確定出去的路線,外麵倒先有人找進來了。
七八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從山洪衝進來的地方,順著繩索,進到了山穀裏,見到冷顏和方破大喜,原來他們正是餘家旺那村子裏的村民。
冷顏不知道,她離開了郭三紅以後,山洪果然爆發,那小山村的人們雖然失去了所有的家當,卻因逃命及時,無人傷亡。大家這才相信了冷顏是上天派來搭救他們的活菩薩,對她充滿了感激之情。
在山洪慢慢退去,餘家旺安頓好一村人的簡單吃住後,便派了人在附近四下尋找冷顏的蹤跡,一直沒有找到。
但是郭三紅聽到冷顏離去前說是要救人,很肯定地要餘家旺堅持派人找尋,她覺得冷顏和她的朋友一定還來不及走遠,也許被困在了什麽地方,生要見人,就是死,也要尋到遺骸,她才能相信。
就是沒有郭三紅的要求,這些村民們也自發地沒有停止對恩人的尋找,終於在翻遍了附近的溝溝坎坎後,尋到了這個寄托了他們最後希望的山穀裏來。
那些小夥子裏有認識冷顏的,經過冷顏的介紹又知道了方破的身份,他們齊刷刷地跪下一最古老卻最鄭重的方式——磕頭來表達對救命恩人的謝意。
冷顏和方破一起順著繩子,很輕鬆地就隨那幾個小夥子出了山穀,站在山頂,看著腳下那一片依舊寧靜的景色,冷顏和方破對視一眼,都有點不舍:終於要離開了,也許有些東西從此就留在這裏,再也帶不走了。
冷顏在山穀裏就已經將解救郭三紅他們的事情跟方破詳細說過。待抵達村民們臨時搭建的窩棚處,見到餘家旺他們時,方破倒是很熟稔地寒暄了幾句,就和餘家旺走到一邊無人的角落,不知道說什麽去了。
而郭三紅再次見到冷顏,激動得眼淚“嘩嘩”地,隻恨自己剛失去了家園,沒有什麽好東西可招待她,以表自己的感激之情。她拉著冷顏,不住地向自己的娘和周圍所有的村民述說恩人是如何地救她和冬兒,還有全村人的艱難經過。
冷顏隻是淡然地笑著,她最關心的是冬兒,一直抱著這小家夥舍不得鬆手,郭三紅的娘靈機一動,建議道:“夫人既然和我家冬兒這麽有緣,不如咱們攀個親,讓冬兒認你做幹娘如何啊?”
冷顏喜出望外:“好啊,求之不得。”
此時大家都還不知道冷顏的真實身份,不然,郭三紅也不敢輕易去攀這門皇親國戚,先前她也有冬兒認幹娘的想法,就是顧忌到冷顏是位貴夫人,才沒好意思開口。
現在點擊一拍即合,因陋就簡地現壘了個土台子,撚土為香,擺放上幾個野果子和打來的野物,就行了認親的大禮,冷顏也並不計較這些,隻是看遍全身也沒找到合適送給冬兒的認親禮。
郭三紅直擺手:“夫人,我家冬兒蒙你搭救,又認幹娘是天大的造化,怎麽還好意思要什麽禮物,別忙了。”
“這怎麽行?幹娘也不是白做的。”冷顏笑道,一摸身上有了主意,要個村婦帶自己尋了個窩棚,等了一會出來,手裏拿了件薄如蟬翼,金光點點恍如繁星閃耀的衣物,正是那件當初君皓拿來贖罪急忙趕製的金蟬絲絹衣。
聽冷顏說完這衣服的妙用和珍貴,郭三紅慌忙要從冬兒身上扯下來還給她,冷顏按住她的手笑道:“你也說了,我和冬兒有緣,我也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哪有攔著娘親不讓給自己孩子衣服穿的?”
“娘親?顏兒,你什麽時候白撿了個現成的娘做?”一聲爽朗的笑聲,方破與餘家旺說完話,回來正好趕上最後一句。
聽說冬兒認了冷顏做幹娘,方破也湊熱鬧表功說他也救了全村,還差點丟了命,非要做冬兒的幹爹不可,餘家旺夫妻心裏一高興,也沒細想,就樂嗬嗬地答應了,就著剛才擺好,還沒收的場子,抱著冬兒又認了個大富大貴的幹爹。
“幹娘,幹爹,挺有意思的啊。”方破趁人不注意,頑皮地對冷顏眨眨眼,她這才回過味來,這家夥又故意下套子在這裏占自己的便宜。
不過認下的幹爹可沒有退回去的理,冷顏故意刁難道:“喂,你可什麽見麵禮都沒給幹兒子,好意思讓人家認你做幹爹嗎?他們都把你當救命恩人不計較,可你真要拿不出什麽像樣的見麵禮,我這個幹娘可不答應。”
方破誇張地瞪眼做害怕狀:“不是吧,咱們都是幹的,你怎麽這麽偏心那個幹兒子,對我這個做幹爹的就那麽凶?”
冷顏抱臂,挑釁地笑:“廢話少說,你是拿不出來,還是舍不得?總之,假如你拿的見麵禮,得不到我的許可,這幹兒子就別想認。”
方破現在除了那一身破衣服,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冷顏再清楚不過,就是要故意刁難,看他的笑話。
方破看似為難地拉拉耳垂,“陰險”地笑了:“這幹爹我做定了,不過時間得稍微放寬一點,顏兒就等著瞧。”
說完,方破跟餘家旺嘀咕了幾句,然後挑選了強壯的勞力,神神秘秘地一去兩三天後才回來。
他們去時都是兩手空空,而回來時肩挑背扛,還有滿滿一車車載的炊具糧食和緊缺的日常用品,讓翹首企盼的老弱婦孺們都象逢了重大的年節一般,歡呼雀躍著迎上前,問候親人和幫忙卸載那些物品。
“我告訴你件事情。”冷顏和方破都很輕易地在熱鬧的人群中找到對方那格外突出熟悉的身影,兩人同時開口,而後相視一笑,心中對這幾日對方的行蹤都自有感覺。
兩人走到一邊的樹林邊,方破又是自作多情地問:“我不見了這麽幾天,顏兒想沒想我?有沒有擔心我會一去不回?”
冷顏已經漸漸習慣了他這樣說話的方式和表情,也不接話,自顧說:“這幾天我仔細在那巨石附近查看過,發現那裏果然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腳,將上麵一處天然湖泊炸開了缺口,將水引到這邊,看來是想要這一村人全部滅絕。”
“那你知道是誰下這樣的毒手,目地又是什麽呢?”方破一點也不驚訝,淡淡地問。
“假如我沒猜錯,應該是那個姓劉的老混蛋做的,目地就是要保住他那一山洞寶貝。”冷顏繼續解釋:“那山洞在山的另一側,想必在以前幾年,給劉永周押運寶物來此的人都沒注意到這山坳中還有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小村莊,所以那時,兩邊相安無事。但最近,太子親臨,災民鬧事,他們也加強了警惕和戒備,於是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山村,做賊心虛地害怕這些村民發現山洞的秘密,於是下了毒手……”
“看來以後我再不能隨便說你是個遲鈍的女人,因為——你全說對了,事情就是你說的那樣。”方破讚賞地說:“我要告訴你的也和這事情有關。不過,最重要的是,我給冬兒帶來的見麵禮,估計沒有幾個親爹能拿出比我還貴重的禮物來了。這次你再沒理由拒絕我給冬兒做幹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