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為了孩子,我什麽都願意做。”冷顏仰起頭,心中猶如利刃剜割的鮮血淋漓,臉上卻綻開一絲含淚的笑。
她贏了,君皓的驕傲屈服在她的倔強,執著上,可是她沒有覺得絲毫的快感,有的是狂風呼嘯後,寸草不生荒蕪土地上心碎的淒涼。
這一次,又是她親手將他推入另一個女人的懷抱,隻是上次幸運地,他的心還留在她的身邊,這一次呢?他的心變得遙遠,不可琢磨,她不知道,那顆心還在不在,或許早就不在,既然一開始想要栓住他就是一個錯誤,為什麽不讓他隨心就好,否則被困住的隻是自己,越陷越深。
“來人,把薑幼萱帶來。”君皓衝外麵叫道。
不一會,薑幼萱怯怯地被小順帶了來,抬眼一掃臉比烏雲還陰沉的君皓,和與他隔著桌子而坐看似平靜卻目光複雜的冷顏,趕緊垂頭。
“啪”地一聲,君皓一掌重重地落在桌子上:“賤婢,你當初是怎麽對本殿下求饒的,一轉身就恬不知恥地向別人宣告你多麽厲害,多麽能幹的爬上了本殿下的床榻嗎?你那麽喜歡和男人糾纏不清,本殿下可以把你送去那些什麽百花閣,醉夢樓去,那裏多的是男人,你想要什麽樣的都有,保證滿足的了你……”
薑幼萱“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狠狠地給君皓磕頭:“太子殿下,求求你,饒了奴婢。你想要把奴婢怎麽樣都可以,但是請不要為難我肚子裏的孩子,要打要殺,等孩子出生,全聽憑太子殿下一句話,就是要了奴婢的命,也心甘情願。”
“你少在這裏裝可憐,孩子?不要隨便弄來個野種就賴在本殿下的頭上。看見沒有?太子妃肚子裏的才是本殿下的孩子……”君皓看見薑幼萱身子哆嗦,悲悲戚戚,心裏火起,抬腳就想去踢她。
“好了,你鬧夠了沒有?剛才說的什麽話,一轉臉就忘了嗎?誰還敢再相信你?”冷顏也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君皓一鬆氣,跌回凳子,三人或站或坐或跪,他們之間仿佛天際悶雷滾滾,閃電不斷,卻遲遲不見雨滴的天氣,沉悶而壓抑,誰也不想先開口。
“顏兒,你坐下,不要累著了身子。”最終還是君皓先開了口。
冷顏緩緩地落座,看看地上的薑幼萱,淡淡道:“她也是有身子的人。”
君皓重重地哼了一聲:“沒人叫你跪,還不快起來?看你這個樣子就叫人心煩,又沒人欺負你,哭什麽哭?”
薑幼萱慌忙站起來,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水,依舊不敢抬頭。
“皇家血脈不容流落於外,本殿下奉命納你為妃,隻是不想讓孩子認他人為父,你不要以為入得鸞鳴宮就萬事大吉,從此高人一等。告訴你,花轎沒有,喜堂沒有,洞房沒有,本殿下對你的感情,也,沒,有!你有的隻是一個空頂著薑妃的名頭,本殿下絕不會再碰你一下,沾你一根手指頭,你唯一的作用就是生下這個孩子,從此老老實實地等著養老送終。”君皓心有不甘地接著說:“如果你覺得這樣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想後悔還來得及。本殿下可以命人送你出宮,好好地照顧你,生下孩子以後接他入宮,放在太子妃膝下撫養,享盡富貴榮華。給你一輩子也用之不盡的金銀珠寶,然後你另配良緣,不是更好,孩子還會有,人也更自由。”
說著說著,君皓的語氣慢慢地平和,他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極了,薑幼萱隻是一個奴婢,隻要她點頭,也是一輩子的衣食無憂,還有雖然不能相認的親生孩子,不論男女,將來都是一身榮耀與錦衣玉食。她這一生除了得不到那個有名無實的薑妃頭銜,還有什麽不滿足,還有什麽需要她苦苦地堅持留在這裏的?
冷顏的手也不覺握緊,她沒有想到,此時君皓還試圖逆轉這最終的結局。她應該去製止的,應該提醒君皓按照他們剛才的約定去做,可是,卻好像有一直無形的手拉著她,話在嘴邊卻說不出來。
其實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她的心裏也在隱隱地希望薑幼萱能接受君皓的提議,一個女子若是一廂情願地執意留在並不喜歡她的那個男人身邊,應該也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吧。
薑幼萱慢慢抬起頭,看見君皓身子微微前傾,那雙迷人的鳳眸閃出微微的別樣華彩,帶著幾分期許的看著她,忽然間她的心就漏跳了一拍。
隻需要堅持最後一下,哪怕以後無數個孤燈獨眠的漫漫長夜,形單影隻,隻要能在他的身邊,她也滿足無憾了。
“奴婢什麽都不求,隻要孩子能有個娘親在身邊陪著,奴婢就知足了。”薑幼萱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堅定地將每個字傳入君皓和冷顏耳裏。
掌心一痛,冷顏的手指深深地陷進掌心,掐的自己生疼,這才驚覺,鬆了手,她看起來倦意深濃地輕聲到:“幼萱,委屈你了。今晚你就伺候太子歇息了吧。我累了。”說罷,有點搖晃地站起來,衝外麵叫道:“小順,掌燈。”
君皓雙眼噴火,牙齒咬得“格格”響:“不要臉的賤婢,不識好歹,你也配上本殿下的床?滾!”
冷顏的腳步頓住,並不回頭,仿佛是喃喃自語:“假如孩子大了,知道他的父親曾經這樣對待自己的娘親,想必很能體會太子為何與父皇關係緊張的原因了吧。”
說完,冷顏隨了小順挑的宮燈指引,不緊不慢地從容而去,漸行漸遠,消失在殿外的黑暗中。
因為父皇對母後冷落,君皓自小就不願親近他,兩人明嘲暗諷,不和多年,從朝堂到皇宮中,鬧得人盡皆知,而他一口一個賤婢,動不動就是斥責大罵,日後薑幼萱的孩子又要走他的老路嗎?
君皓被冷顏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堵住了嘴,一肚子的氣全發泄在桌椅板凳上,“劈裏啪啦”一通摔打,屋子裏再沒有一件完整的家什。
他斜眼瞥著貼牆而立的薑幼萱,那雙圓圓的眼裏,滿含著委屈無助的淚,一臉的驚恐。
“好了,收起你這套博人同情的鬼樣子,太子妃已經走遠了,你做也沒人再同情。”說著,君皓大步上前一把捏住她圓圓的臉龐,臉上是肆無忌憚鬼魅般的笑,咬牙切齒道:“不要以為有太子妃可憐你,給你撐腰,就得意的不知道自己叫什麽,本殿下隻是不想讓太子妃為了你這個賤婢傷神,不想為了你傷了我們夫妻的感情。你要是聰明就老實安分地找個本殿下看不到的角落去待著,等肚子裏這個種生下來,最好不要讓人查出來他跟本殿下一點關係都沒有。”
說罷,君皓一甩手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又說:“這都是你自己選的,那麽你就好好地一個人在這裏過洞房花燭吧。”
看著君皓氣衝衝地摔門而去,薑幼萱剛才縮在一邊的身體一分一分地舒展伸直,意態悠閑地理了理衣衫,撣撣身上的灰塵,她的笑象午夜裏開到極致的荼靡之花,妖冶而帶著森冷。
冷顏,謝謝你!
太子,君皓,夫君,我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身邊。
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麽地愛你,我能給你的,是你的顏兒無法做到的。生命,江山,還有寬容地許你這一宮的絕色美人,隻要你的心裏有我。
這一刻的薑幼萱腰肢挺直,頭顱高揚,自信而驕傲,隻可惜她無法與人共享此時的快樂與得意,濃稠的夜色將她緊緊包裹在這一方毀損不堪的小小天地之中。
院外,冷顏行了一程,拐進路邊的一座涼亭,回首看向來時那閃著燭火的地方,良久,遠處一盞燈很快地向這邊行來,是小安帶了人前來尋找太子妃。
“太子妃殿下,夜深了,仔細身子。”小安已經從小順嘴裏知道了事情的大致,見冷顏眼神淒楚,恐龍胎有失,等待了一會才提醒道。
冷顏無聲地長出一口氣:現在他們應該已經歇下了吧?她知道過了開始的幾個月,隻要小心點,侍寢也不用全然避諱。
君皓為了能讓她安心,如此用心良苦的安排,曾經令她心有所動,嘴裏說為了孩子,才不拒絕他的探望,關心,陪伴,心裏卻在一寸寸地陶醉在他的柔情裏,於是,原諒他,接納他,再一次地相信他會珍惜自己,卻在一瞬間,所有的美夢都醒了。
剛才君皓隻是在她麵前維護男人的尊嚴,她離開了,也許他對薑幼萱就不會那麽地惡劣了吧?畢竟她肚子裏是他的孩子,他們也有過夫妻之實,鬧騰一陣子也就平息了,接下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與琴妃出雙入對,不用再顧忌自己,然後,搬開了她這個絆腳石,鸞鳴宮會一天天地熱鬧……
冷顏自嘲地一笑,將手輕輕放在肚子上:孩子,隻要有你,我就很滿足,覺得什麽都難不倒,你就是我在這宮裏快樂的源泉。
她轉身,背向君皓的住所,這次走得很穩,那溫暖的燈光很快就在她的背後消失,被夜色悄然隱沒。
語琴正準備寬衣解帶安寢,聽得外麵宮女傳道:“太子殿下到。”
她忙整理好衣衫,剛要迎出去,君皓已經大踏步走了進來,一臉的不悅,自己尋了地方重重地坐下。
“這是誰惹你生氣了?要不要我命人去沏點去火的茶來?”語琴笑著捧上一杯茶。
君皓一把接過去,一口就喝幹了,斜睨了她一眼:“不要說你不知道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