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顏這一段時日身心俱疲,自冷夫人死後,癡了好幾日,完全什麽都不會想,也不會感覺了,好不容易才慢慢地恢複了一些元氣。
不過,皇後說了這麽長一個故事,冷顏就是再不想動腦筋,也大致知道她想說什麽了。
昨日的皇上與攝政王,就是今日的君皓與君卓,兄弟之情,因為一個女子而分崩離析,可是冷顏不是筱靜嫻,君卓與安雯也不是易辰與他的王妃,這怎麽可以相提並論?
“母後,君卓自小身體弱,沒有玩伴,兒臣進宮後,將他當成弟弟,才會一起玩耍,因此,他也信任依賴兒臣這個皇嫂,這與你們當初是不一樣的。”冷顏辯解道,她可從來沒有覺得君卓對自己有什麽特別,他總是那麽溫順地跟在她的身後,帶著點羞澀地說好,從不違逆她的意思,這和冷鋒對她幾乎百依百順有什麽區別?
“你是這麽想的,可是你知道卓兒又是怎麽想的呢?當年的瑞王爺放棄一切遠離京都,為的是不想本宮難做,今日卓兒如此古怪的舉止也是想盡一份心意來保護他喜愛之人。晧兒隻是因為年長才理所當然地做了太子,其實本宮知道,皇上與他之間很難溝通相處,若是由皇上來挑選,恐怕……假如君卓誕下皇子,而你與太子膝下無子,太子再出個什麽大點的差錯,按大盛皇室曆來重視子嗣來說,廢掉晧兒這個後繼無人的太子就勢在必行,如此一來,跟著受苦的人首當其衝就是顏兒。”
皇後纖細的手指握緊成拳,失去了一貫的鎮定和威儀,有的是母親對孩子的深切擔憂道:“可見卓兒對你用情至深,他不說,但是用他能夠付得起的最大代價來成全你。你不知道,可是晧兒不會不知道。本宮隻怕,隻怕二十年前的舊事又一次要在他們身上上演。皇上與攝政王之間的嫌隙已經令本宮抱憾一生,晧兒卓兒是本宮的親生骨肉,本宮不想他們反目成仇。”
冷顏隻覺背後一陣陣地發寒,她抓住皇後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不會的,母後,他們兄弟倆感情比一般的兄弟要深得多,太子暗中教永壽王功夫,就是為了讓他強身健體,能夠自保,而這次要不是太子傳授永壽王功夫小有所成,永壽王又怎麽會在關鍵時刻救下太子?隻要他們其中一個有私心,現在恐怕就不會都安然無恙了。永壽王自從安雯公主來到大盛,就十分心儀,還要兒臣為他們互贈傳情之物,成親後,誰不知道他們鶼鰈情深?父皇他們的事情斷不會在太子他們身上重現。”
“顏兒,你想的太簡單天真了。當初皇上與攝政王並肩作戰,生死不棄,打下這天下,他們之間的手足之情比晧兒卓兒何止深厚十倍?最後卻落到連陌生人都不如!如果不是皇上這些年身體羸弱,攝政王決不會回到朝堂上來主持大局,還處處被皇上猜忌牽製。晧兒生性要強,霸道,比起皇上來,他要是認定別人侵犯了自己,手段隻會比皇上更激烈,不給對方留下生路。江心月的事情,你應該看得很清楚,晧兒為了置她於死地,付出了多大的代價?甚至可以同歸於盡。假如他們兄弟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顏兒,你又會選擇誰生誰死?”皇後的手冰冷,掌心卻滿是汗水。
“兒臣不會選擇,也不需要選擇,他們兄弟間根本就沒有矛盾,一個是我的夫君,一個是我的弟弟,何談你死我活?母後,恕兒臣大膽,在你的心裏,皇上與攝政王又誰輕誰重?”冷顏反問道。
冷顏的眼神清澈而誠懇,皇後思忖了一下,坦然道:“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裏,本宮也不瞞你,當年的海誓山盟還在本宮心裏,但僅僅如此而已。本宮並非貪慕虛榮之人,但嫁給了皇上,就已經割斷以往種種,本宮與易辰在朝堂上君是君,臣是臣,在後宮中,我為嫂,他為叔,從無半點逾越。尤其在有了晧兒以後,本宮就一心隻想為皇上治理好這後宮,好讓他做個賢明受萬民敬仰的明君,不為本宮和這宮中瑣事所累,這也是本宮行得端,做得正,能夠坦然與攝政王一起商議諸多事務,而無懼別人目光如何,心中無私,就覺無愧。”
“好一個心中無私,就覺無愧。母後能做得到,兒臣一樣也可以。”冷顏被皇後這樣無端地懷疑,不覺有些氣悶,不要說君卓,就是君皓,現在也恩情不複,以後,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好好教導撫養冷峻成人,什麽情愛,已經過眼雲煙,不再去想。
“本宮信,就是信你可以做到,才找你來商議此事。君皓行事囂張外露,君卓含蓄內斂,雖然性格和處事方式不同,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心裏的執著,不是那麽容易放下。”皇後知道君皓對君卓一向要求嚴厲,這麽多年他不可能對君卓的心思沒有一點察覺,想必他已經私下找君卓提醒過,或者君卓掩飾的太好,君皓並不知道他對冷顏的感情已經生根紮到了心底,覺得隻是少年情懷萌動,隨著他娶妻生子,很快就會過去,才如此地風平浪靜,如果君皓知道君卓竟然可以為了冷顏,而委屈安雯,甚至不要自己的子嗣,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在場情事中,必須得有人做出犧牲,這是皇後考慮良久後,才做出的無奈之舉,隻有這樣,才能將此事消弭於無形,將對兩個兒子的傷害降低到最小程度。
“母後想兒臣怎麽做?”冷顏見皇後心意已決,問道。
皇後抬手理了理冷顏秀發上一支玉簪,靜默了一下,幽幽道:“母後也不想如此,但是,若不如此,將來到了他們兄弟手足相殘,或者離心背德的那一天,一切都晚了。顏兒,請你成全母後,成全他們兄弟好嗎?”
冷顏從來沒有見過皇後如此地求過人,她的威儀,雍容華貴,涵養氣度,是冷顏自覺相形見絀,難以學會的。
而她卻在此時用這麽誠懇的語氣,熱切的盼望眼神來請求冷顏相助,任誰也難以拒絕。
冷顏的心裏卻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懼意:“母後有話請明示,顏兒定當遵命。”
“本宮不知道晧兒為何會對顏兒忽然如此生疏,但是失去孩子令他情緒低落,對薑妃不理不睬,偶爾見麵非打即罵,上次薑妃差點就動了胎氣,這樣下去恐怕這一胎也保不住;而皇上本是好意,在晧兒重傷昏迷的時候去探望他,沒想到,看見晧兒竟然穿著金蟬絲絹做的單衣,當即轉身就走,而後才有對這次行動諸多的不滿和挑剔,隻是因為那金蟬絲絹是攝政王所贈……所以,本宮想不如顏兒暫時離開,等他們兄弟倆都好好地冷靜想清楚,卓兒斷了對你的念頭,晧兒也想清楚他該如何對待你,到那時,本宮一定親自迎你回宮,如何?”
恍如一個晴天霹靂,皇後的意思是要趕她出宮嗎?冷顏難以置信地看向這個在前一刻,還是自己覺得除了娘親外最親的親人,為了她的兒子們和尚未出世的小皇孫,未雨綢繆地要趕走自己這個禍根!
見冷顏愣愣地不說話,皇後忙又拉住她的手解釋:“顏兒不要誤會,本宮不是要晧兒休妃,隻是想你能以為你的母親,哥哥,還有失去的孩子去祈福為由,前往本宮已經安排好的庵堂,抵達後,再說想出家侍奉佛祖,當然出家是假,等事情過去,本宮說你還俗,再回到宮中來,依舊做你的太子妃。”
“母後都已經替顏兒打算好了嗎?”冷顏忽然之間覺得好灰心,人活著真是一件多麽無趣無聊的事情,有人給你安排好一切,不管是不你想要的,都非做不可。
皇後以為她有什麽不舍,還在猶豫什麽,接著說道:“本宮會為你好好照顧冷峻,曜兒有的吃穿用度,冷峻都不會缺。隻是,本宮也不知道卓兒何時才能放下心中不該有的妄念;晧兒也不知何時能不再怨你沒有照顧好腹中骨肉,想著要好好待你……”
冷顏冷笑了一聲,原來在這宮裏,自己已經什麽都不是了,誰都比自己重要,隻是因為自己要去救哥哥而不慎滑落了龍胎嗎?對,對於大盛皇室來說,龍裔大於一切,她真是罪大惡極!
是該離開了,這裏對她來說,已經毫無留戀,就像一座冷冰冰的墳墓,可笑的是,這座她不屑的墓裏,人家也壓根沒有給她留位子。
不知道他們兄弟何時想通?那也就是說一輩子想不通,她就一輩子不用回來。
因為自己的存在,讓君皓想到傷心事,所以把氣出在薑幼萱的身上,令她受委屈了,肚子裏的龍胎也受委屈了,自己還不自覺地離開,那就是要禍害這寶貴的唯一的龍胎。
忽然間冷顏心裏釋然了,君皓不開口要她走,是因為曾經說過兩人要永不分離,他才不想被人說利用完了冷家,將她這個滑落了龍胎,沒有利用價值的罪人一腳踢開,而背上忘恩負義的罵名,才要皇後出麵,解決她這個麻煩的吧?
“謝皇後娘娘寬宏大量,不計冷顏滑落龍胎之罪。冷顏願意就此離開,再不回宮,以後薑妃腹中龍子就是太子的嫡出。隻求皇後娘娘慈悲,好好照顧冷峻。”冷顏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弟弟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