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韓寧出了帥帳,冷顏舉起手中酒杯,對雲將軍說:“在下在軍中多時,那日樊城之戰才知軍中還有雲將軍這等出色人物,早想與將軍一會,卻沒有機會,今日無論如何要敬將軍這杯。”
說罷,不等雲將軍說話,冷顏一氣幹了手中的酒,看著雲將軍,眼中充滿了期待。
飲酒就必須摘掉頭盔,雲將軍不自覺地去看君皓。
君皓早知冷顏用意,此時大度地一笑,對雲將軍說:“反正大家都是老熟人,顏兒要看就讓她看吧。有些事情至此,你自己決定,本帥就不多言了。”
雲將軍看著冷顏,猶豫了一下,慢慢取下頭盔,溫和寬厚,正是雲天。
冷顏略微有點失望,但是馬上又了然的點頭:“我感覺就應該是你,隻是你不跟著方破,怎麽會來這裏?”
“難道方破沒有告訴你,其實他暗中一直在幫我做事?看來你那個夫君背著你還不知道做了些什麽。”君皓替雲天回答:“雲天來幫我的事情,在這軍營裏隻有我們三人,還有最貼身的幾個黑龍騎知道,顏兒——”
“少羅嗦,我知道保密。好了,你可以出去領‘賞’了。”冷顏最後這句是衝雲天說的。
說完,她坐回桌邊,開始一口一杯灌自己酒。君皓看了一會,見她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手指一彈,一枚花生仁飛出去,將冷顏手上的杯子擊落在地:“再喝就醉了。”
冷顏也不理他,起身去雲天的桌子上拿他的酒杯。
“舍不得他被鞭子抽,你就早說,現在又鬧什麽?象他那身體,十鞭恢複的很快,不用太擔心。”說著,他有點神秘地自誇道:“有個小美人陪著他,不對,是他心甘情願陪著小美人挨鞭子,你不覺得這種事情對於雲天來說是開天辟地頭一次,我不應該好好成全?說不定十鞭子下去,有些事情會變得的更好。”
本來,他並不想處罰韓寧,可是看到她的時候,就像看見了曾經的冷顏站在自己麵前,一樣的無懼無畏,隻是韓寧太莽撞,不給她點教訓,以後恐怕除了惹事闖禍就會離她所定的目標越來越遠了。至於雲天無辜連累,君皓覺得那不但不是壞事,恐怕還有什麽好事要發生了。
冷顏斜視著他,見他那壞笑的樣子,一甩酒杯:“我要最好的金瘡藥。”
帳外,韓寧癟著嘴對已經戴上頭盔的雲天說:“對不起,你救了我,我還沒來得及報恩,就連累你受刑。不如我去找元帥,把你的十下算到我頭上好了。”
說著她真返身要往帥帳裏闖,雲天忙伸手拉住她,入手是細膩綿滑的感覺,馬上鬆手道:“軍令不可違,韓將軍若再胡鬧,便辜負了元帥的期望,以後還想做巾幗英雄嗎?”
韓寧一想剛才君皓那盛氣淩人地說誰也比不上太子妃的樣子,心裏豪氣頓生,決定忍一時之氣,以後一定要轟轟烈烈的建立功勳,讓人刮目相看。
想到這裏,她乖乖地跟著雲天去領刑了。
深夜,雲天的帳篷裏,君皓探視了一番,站起身笑道:“想不到你也會英雄救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雲天赤著上身趴在床上,忙辯解:“當時情況危急,卑職隻是見那隊人馬是大盛將士,才出手相救,並不知她是女子……”
“我不是說那天,我是說剛才,你要不開口,我少說也要抽那瘋丫頭個五六十鞭,讓她一輩子記得不聽命令的下場。”君皓故意惡狠狠地說,其實在雲天背後,是一副眉飛色舞的模樣。
軍中用來處罰的皮鞭可不是一般的皮鞭,都是又粗又長,上麵還帶著勾,一鞭下去輕則皮開肉綻,重則可以撕下長長的一條皮肉來的酷刑。若是處罰嚴重的更會在上麵撒上鹽一類令人痛感更強的東西,若是身體不好的人,三十鞭致命的都有可能。
所以盡管雲天挨的不算重,背鞭撻處也是皮肉翻轉,模糊一片。
雲天把君皓的話當真了,忙扭頭問:“這十鞭一個女流之輩就已經難以承受了,元帥難道真想出人命,大戰剛剛開打就要先損自己的將領?”
“看看,還不承認自己動了色心,自己挨了鞭子倒心疼到別人的身上去了。”君皓說著,看看帳篷門,笑道:“不多說了,今天晚上隻怕你這裏會很熱鬧,告訴你,務必讓來看你的人都走得高興,明白嗎?我走了。”
“你的意思是……”雲天探究地問。
“我看她十之八九已經猜到你是誰了,為了免得牽出更多的事情,讓她越挖越深,她要是問,你就認了吧,別的你應該知道怎麽說,不用我教了吧。否則隻怕她走得也不安心,我每日裏都要打噴嚏。”說著,也不知道君皓是故意的,還是真有人在咒他,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人影一晃就出了帳去。
冷顏走到雲天帳前,守衛的士兵正要通傳,她忙擺擺手,低聲問:“雲將軍傷勢如何,現在睡了嗎?”
“不是很嚴重,好像睡著了,要不要通傳一下?”士兵都認識冷顏這個小兵,雖然無權無職,但是頗得元帥信任,因此對她也很敬重。
“不用,我隻是帶了點傷藥來,看看他就走。”冷顏舉起手裏的小瓷瓶,士兵讓到了一邊。
輕輕步入帳中,見雲天麵朝裏趴在行軍床上一動不動,冷顏取過燭火,小心地走過去。
雲天背上的傷已經處理過,隻是那淌下的血汙,還有傷處仍滲出的殷紅,看得冷顏皺起了眉。
將燭火放在一邊,冷顏俯下身仔細查看雲天的背部,除了剛剛鞭撻的血淋淋的傷口,還有很久遠已經成了白色疤痕的舊傷,細細的,那是藤條抽打造成的。這傷痕,她再熟悉不過,多年前,因為他要保護自己,生生被藤條抽打得暈了過去,還緊緊抱著自己不放……
冷顏的眼窩一熱,伸出手,輕輕地撫上那白色的苔痕,雲天身子一顫,原來他醒著。
“疼嗎?”冷顏拿來帕子給他擦拭血汙。
雲天輕輕搖頭。
“你是怎麽活過來的?為什麽不認我?你知不知道我哭了多少次,夢見你多少回?我還奇怪世上怎麽會有那麽相像的人,可是你就那麽狠心,明知道我就在你眼前,天天相見都不說實話。”冷顏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的坐在床沿邊垂淚。
雲天艱難地側過身子,看向冷顏,也紅了眼:“顏兒,是我不好,看見你那麽孤苦無依,我怎麽不想認你?隻是你要體諒我的苦衷。”
原來雲天就是當年大難不死的冷鋒!
當時他帶著黑龍騎將數十倍之多的叛黨引走。他這個黑龍騎的首領成了惱羞成怒叛黨合力圍攻要除掉的首要之人,在渾身是傷浴血奮戰中,冷鋒被打落到一個陡坡下,被幾名黑龍騎拚命抵擋住叛黨,才沒當場身亡。但是他也在掉落時磕到了頭昏了過去。
那個模樣很象他的黑龍騎陳明為了感念他曾經的相救之恩,飛速地與他互換了披風和盔甲,偽裝成冷鋒的模樣,將他藏好,還沒來得及通知別人冷鋒的藏身處就被圍上了。於是才有後來冷顏看到的那一幕,陳明代冷鋒死去。
“陳明!”冷顏想起初見也是唯一見到陳明時,自己也將他當成了哥哥,不勝唏噓:“以後等有機會,我要好好去他的墳頭拜謝救我兄長的大恩。”
後來冷鋒被山中打獵的老人發現救走,昏迷了數月才蘇醒,正想離開時,被君皓派出來一直尋找的人發現,才知道冷顏離開了皇宮。
君皓交給了冷鋒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他暫且隱瞞身份在青禾山中與方破一同秘密訓練一支精兵,留待日後之用。
後來冷鋒才知道,那時剛剛傳來冷顏的死訊,君皓不想他才從死亡線上掙紮出來又聽到這噩耗受到打擊,才連龍城也不讓他回,直接送往了青禾城一帶。
方破帶冷顏來到青禾村的時候,冷鋒驚喜的差點露出破綻。但是因為君皓嚴厲命令不得暴露身份泄露了軍事秘密,他才既要小心翼翼地在冷顏麵前掩藏自己的身份,又忍不住要關心照顧她,才被昏了頭的方破指責他意圖亂/倫,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
冷顏拭去淚水,扶著冷鋒躺好,給他上藥:“要不是因為我就要去臨海,那個混蛋他還不許你認我是不是?哥哥,你也太忠厚老實了,才會被他欺負。我們是兄妹,到底是我和你親還是他和你親都分不清楚……”
“你怎麽能罵元帥?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就不要胡說,元帥他,其實沒有什麽對不起你我的。”見冷顏瞪著眼看著自己,認真在聽,冷鋒自知說得太多,忙住了嘴,想了想問:“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
冷顏也沒有追問冷鋒剛才的話,幽幽說:“那次打雷,我就覺得是你,但是一直不敢肯定,直到樊城那仗,哥哥作戰越來越有爹當年的風範,我這才肯定是你。”
“顏兒,隻可惜我們剛剛相認又要分開。如果你不願,我可以去跟元帥說,或者不如你答應與元帥重歸舊好,那樣臨海就沒有理由再強要你去……”冷鋒看著冷顏不舍的說。
“哥哥糊塗,對於大盛皇室來說,你我都已經是死去之人,無需再尋求他們的庇護。哥哥願意再為朝廷征戰,我不阻攔。我願意去臨海,哥哥也不要以為是為了大盛皇室,我隻是想為百姓做點事情,或者隻是想這麽做就做了。人各有誌,我們都不要勉強對方好嗎?我和太子絕無可能,我也絕不會再回到那個冷冰冰的皇城裏去了。”冷顏覺得氣氛有些壓抑,笑道:“哥哥也應該很了解方破,難道不覺得他對我更好,我與他在一起會更幸福快樂嗎?”
“我知道,方破對你沒有話說,但是他,他,”冷鋒一句話憋在心裏,眼見就要衝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