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的搖晃變小了,可是雨下得更大,令人呼吸艱難,邁不開腳步,說話也非要扯起喉嚨喊才行。
“你看,搶別人的娘子天都看不過去了,還不承認你錯了?拉別人陪葬我不管,但是我們夫妻可不想陪著你喂王八。”方破說著向安睿又揮出一劍,船身一個傾斜,安睿順勢一閃,躲了過去。
“要不是你趕著來,我們在這條線上走了這麽多年都沒有碰上這麽大的風暴,這都是你帶來的厄運。”安睿叫著,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淌。
兩個男人都全身盡濕象落湯雞一樣,還彼此惡狠狠地瞪著對方,一刻不放鬆的尋找對手的破綻,好下手出招,那樣子既危險又狼狽。
一個小兵連滾帶爬地從艙底上來,抓著船沿一步一挪地靠近安睿,拚命大叫:“大王,船體撞破了好大一個洞,很快就要沉了,護航的兩艘船已經收到信號,正盡力趕過來,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裏。”
聽到他的喊聲,甲板上的人都已經注意到船正在迅速地下沉。
“做好準備,本王馬上就來。”安睿下完命令,衝方破叫道:“等上岸再打。”
方破邪魅地一笑:“上岸?上你們臨海的岸,那回來的路太遠了,我可不想浪費功夫跟你糾纏不清。”
說罷,方破衝冷顏的方向高叫:“娘子,過來,到為夫身邊來。”
冷顏應了一聲,飛身而起,向方破掠了過去。方破見冷顏這麽聽話給自己麵子,頗為得意地衝安睿哈哈大笑:“今生今世,你都休想得到她。”話出口,他一丟手中長劍,運力於掌,對著高高的桅杆重重一擊,隻見那高大結實的桅杆“哢嚓”一聲生生被他劈為兩段。
此時冷顏已經來到方破身邊,他一手攬住冷顏的腰肢,一手牢牢抱住桅杆上端,運用內力高聲叫道:“甘願與我共死,也不要和你同生的女人,是留不住的。記住你對大盛的承諾,我就敬你是個男人。”
“安睿哥哥,對不起,我不能離開我的夫君,謝謝你的成全。”冷顏知道無論這一去是生是死,她辜負了安睿千萬裏前來相見之恩,這一生也無法回應他對自己的付出。
話音未落,方破與冷顏已經雙雙落入巨浪滔天的大海裏,彼此緊緊相擁抓緊那截桅杆,盡力向遠處遊去。
“快,快把小船丟下去。”安睿在暴雨裏緊抓住船沿,向外探出半個身子,看著那在黑沉沉的海麵上隨波起伏象沒有重量的兩個身影,他心也隨著上下顛簸。
“大王,船馬上要沉了,那小船不能給他們。”兩個士兵艱難地沿著已經嚴重傾斜的船體爬到安睿身邊,一人一邊牢牢抓住他的雙臂,在這個情況下,將半個個身子探出去,是極其危險的,很有可能就會被襲上甲板的浪頭卷走。
安睿回身一甩手:“這是命令,誰敢違抗,斬。”
說著,他從高處滑下,正落在準備往下放逃生小船的地方,一把扯開幾個士兵,揮劍就斬斷了綁著小船的繩子,對著海裏高聲叫:“阿顏,上船,快上船。”
喊完,他又跌跌撞撞地撲向另一邊去砍最後那條小船的繩子。
阿顏,我能為你做的也許隻有這麽多了,希望你不要辜負我最後的好意。放你離開,不是因為不在乎,隻是因為太喜歡,所以不想勉強,但願你這選擇沒有錯,能夠平安回去,好好的活著,快樂的活著,我就心滿意足了。
安睿看著已經見不到冷顏和方破身影的大海,臉上落下的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終於失去這一生至愛的淚水。隻有這時,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時,才能毫無顧忌地宣泄他最真實的情感,以後,也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再沒有那麽一個值得他以真心,用真實來麵對的人了吧。
“顏兒,醒醒,醒醒,聽見我說話沒有?”
方破的身影好像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冷顏覺得眼皮好重,真想再睡一會,與狂風呼嘯的大海幾乎搏鬥了整整一夜,實在太累了。
可是那個噪聒的聲音一直在耳邊響個不停:“顏兒,不要嚇我,你怎麽了?還不醒,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要那麽逞能,去臨海就去臨海,又不是再搶不會來。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不會被安睿甜言蜜語就拐跑的,幹嘛要那麽急?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這次方破的聲音就在耳邊不停的響,冷顏的身體還被他用力的搖晃,真是想裝死都不行了。
“好了,我睜眼還不行嗎?都快被你搖散了。”冷顏有些虛弱地睜開眼睛,隻覺得眼前一片亮閃閃的白光直晃眼睛,不由緊皺了眉頭。
隻聽方破驚喜的大叫:“你可算醒了。”
冷顏隻覺眼前日頭一黑,嘴唇被人緊緊地壓住,帶著海腥鹹味和泥沙的一個吻重重地在壓了下來,隨即又變得輕柔起來。
伸出去想推開方破的手,在觸到他一身泥漿被日頭曬得硬邦邦的衣服時,變成了輕輕地揪住了他的衣衫,冷顏就這樣被方破抱在懷裏,任日頭曬著,海風刮著,卻覺得活過來,還能和他在一起的感覺真好。
良久,方破才含笑鬆開她的唇,用自己的身子擋著太陽光說:“我們終於又回來了。”
“是,再也不分開。”冷顏緩緩睜開眼,定定地看著方破,突然“撲哧”一笑:“你掉鳥窩裏去了啊?”
“什麽?”方破感覺不妙,用手在臉上一抹,竟然掉一下一坨幹巴巴的鳥屎,當即一揮手,皺著眉,將那黑灰相間的東西厭惡的甩得老遠,生氣地囔到:“我說怎麽那些畜生那麽好心在我頭上飛來飛去的把我叫醒,原來做了這麽惡心的事情。”
“你最惡心,臭烘烘的還弄我一嘴泥沙,我都要吐了。”冷顏說著,推開方破,翻身就做幹嘔狀。
“你敢嫌棄我?”方破看見冷顏偷瞟他那一瞬間閃爍的眼神,一下將她撲倒在自己身下,冷顏冷不防臉衝下,一下撲進了麵前的沙裏,這次弄得滿臉,連頭發裏都是沙子了。
方破隻是想跟她開個玩笑,沒想到會把她弄得這麽慘,迅速地爬起來就跑,跑得遠遠的才回頭叫:“不準哭,我不是故意的。”
冷顏幹脆撲倒在沙子裏不起身,一手捂住眼睛一手用力發泄的捶打著沙地,雙肩還一聳一聳地,好像真的哭得傷心:“你欺負我。”
“喂,別想引我上當啊,我知道你是假哭。”方破說著,卻將信將疑地慢慢地返身回來,打量冷顏。
近點再近點,等到方破光著的大腳出現在冷顏眯成一線的眼前時,她突然像個潛伏已久的老虎,一下跳了起來,猛然一把將方破推倒在地,狠狠地將他的頭按進沙子裏。
“哼,叫你使壞,還敢跑?”冷顏心情舒爽的大叫。
湛藍的天空,海鳥在悠閑地盤旋,碧綠的大海和風輕拂,絲毫看不出不久前那烏雲密布,陰森咆哮的痕跡來。
細軟的沙灘上,冷顏和方破象兩個孩子一樣嬉笑打鬧,盡管此時他們衣衫襤褸,披頭散發,連鞋子都沒有一隻,卻都快活的不得了,完全忘了這裏現在被臨海占領,隨時會有敵軍發現他們。
玩累了,兩人在海邊的礁石找了個縫隙爬進去,好好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十分,經過這一番休整,兩人都覺得精力充沛,心情更好。
在冷顏熟睡的時候,方破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兩匹馬,還有兩套臨海士兵的衣服,冷顏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換好衣服,將手裏為冷顏準備的衣服往她手上一塞,就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冷顏早就覺得身上又是泥又是沙的難受,正要脫掉換衣服卻看見對麵兩眼瞪得比什麽都大都亮的某人,馬上停下手,將方破的身體往礁石的縫隙外推。
“看看怕什麽?又不是第一次看,咱們是夫妻還怕我把你怎麽了?”方破很不情願地說,不想挪窩。
“不行,你要看,我就不換了。”冷顏拿著衣服不動了。
“好,好,我保證不看,行了吧?”方破轉過頭:“信我就換,不信就不換,沒人勉強你的啊。”
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方破正色說:“我們這次不走天闕城,先去濟城,找江將軍要他把濟城守好了,萬一再打起來,有濟城在,收複天闕城就容易得多。還有祁將軍等被俘的人,現在臨海也不會拿他們怎麽樣,要江將軍安心,他的親家沒事,女兒也不會變寡婦……”
“跟安睿哥哥和談的是太子,好像我也沒跟你提過和談的內容吧?怎麽你知道的那麽清楚,就好像你也在那天的晚宴上似的?”冷顏懷疑的問。
“難道太子沒有告訴你,我一直在暗中為他做事?這些事情當然都是他傳訊給我的。”方破回答的到快,好像早就準備好冷顏會有此一問。
“暗中?我都不知道你瞞了我多少事?說的好像可以為我生為我死,其實根本就沒把我當一家人看。”冷顏說著,將換下的衣服兜頭丟在了方破的頭上。
方破扯下衣服一回頭,見冷顏已經穿戴妥當,故作沮喪道:“都是你故意跟我說話,那麽美妙的樣子都沒叫我看見,真是失策啊失策。”
“少在這裏轉移話題。我問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雲天就是我哥哥冷鋒?為什麽你在青禾山裏練兵也對我隻字不提?是不是我要是不懷疑不問,你就打算瞞我一輩子?”冷顏氣惱地一推方破,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