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幼萱看著那比遠處衝天的火光還要燦爛濃烈的雙眼,那張已經長出胡茬也是那麽俊美絕倫的臉,他為了自己真的瘋了嗎?隻是她同樣為之瘋狂的人卻不是他。
她搖頭:“王爺,幼萱隻是一個沒有家世沒有美貌卑微的奴婢,不值得你這樣對待的。奴婢雖然不受太子喜歡,但是奴婢的心和身子都給了太子,實在沒有什麽可以回報王爺的,假如王爺有用得著的地方,奴婢就是豁出命去也在所不辭。”
“幼萱,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的麵前自稱奴婢,你在我的眼裏從來就不是什麽奴婢。既然你決定了,我也不勉強,隻是他待你不好的時候,或者你想找個人說說心裏的委屈,需要我幫忙,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我會盡量幫你的。”君曜說著,趁著前麵還亂著,抱起薑幼萱想把她送回去。
“王爺,剛才你那麽一喊,肯定瞞不過太子,要是他在皇上麵前告你一狀,說你與叛軍勾結暴露了皇上,或者說你有異心該怎麽辦?不論是哪條,都是死罪。不如你把我交出去,就說是我胡亂叫喊,你因為擔心父皇安危,心裏亂了,才不小心跟著喊的,其實你是想保護皇上的……”薑幼萱忽然想到這個問題,緊抓住君曜結實的臂膀,急急地幫他找脫罪的理由,那時,她隻顧了自己的目地,根本沒想到這樣做君曜會麵臨什麽樣的困局,現在想到此,不由替他著急起來。
“別說了,我送你回去,安心養傷,不要讓太子察覺你今天來過這邊。我本來就沒害父皇的心,父皇又最寵我,我會向他解釋清楚,不會有什麽大事的。”
他甘心被她利用,隻是想著君皓在玉蘭殿裏肯定有所準備,而且,他也會隨之去救父皇,越是危險,才越是能顯出他對父皇的一片忠心,立下的功勞越大,才越有希望去討要幼萱,這是他無法說出的私心。
隻是沒想到這些年他在努力成長,別人也並非止步不前,君皓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大,計劃周密,以至於他根本沒有表現的機會,就被他的光芒完全遮掩。
他多羨慕君皓身邊與他攜手並肩同仇敵愾的冷顏,他們每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每一個無意間流露出來關懷對方細微的動作,都是那麽默契……什麽時候幼萱才願意站到他的身邊來呢?
安頓好薑幼萱,君曜急匆匆準備返回,他不能讓人發現他曾經來過薑幼萱這裏,心裏正盤算著怎麽圓謊,既能為自己開脫,又不牽連薑幼萱,剛剛跳出鸞鳴宮高牆的他驚覺身後有人在跟蹤。
難道是君皓有所察覺,追來了?還是他一直就對自己有所戒備,早就派人暗中盯著自己?君曜暗自冷笑,忽然轉身閃進旁邊的一道巷子裏,躲進了牆壁的陰影裏。
不一會,隻聽衣袂輕響,一個身影出現在他頭上的宮牆之上,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
管他是誰,要是君皓更好,誰要他偷偷摸摸跟在自己身後,今晚兵荒馬亂,我為求自保,殺掉跟蹤的人也很正常。君曜想著,輕輕抽出腰間佩劍,暗暗估算好那黑影與自己的距離和方位,忽然從暗影裏衝天而起,又快又狠地直刺那人要害而去。
那人一驚,雖然險象環生,卻是應變的及時,一閃身,君曜的長劍幾乎是貼著他的脖頸而過,一股勁風撩起了他鬢邊的青絲。
“君曜,是我。”就在君曜準備回劍再刺時,那人在他耳邊低聲說,一伸手雙掌夾住了他的劍。
“四皇兄?”君曜停下手上的動作,驚訝道:“你怎麽在這裏?”
君卓示意君曜收劍,皺著眉道:“幸虧是我在這裏,不然你麻煩就大了。你怎麽可以擅自進出鸞鳴宮與薑妃拉扯?”
“哼,太子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我隻是關心她,又沒有做出什麽逾越之事,四皇兄你急個什麽?”君曜目光一閃,恍然道:“你是奉太子之命來監視我,還是你本來就對我有懷疑,要幫著太子來對付我?早就知道你們是一母所生,你自然喜歡向著他,但是沒想到你竟然會跟蹤我,真叫我失望。”
“君曜,的確是三皇兄要我看著你點,但是你誤會了,他隻是怕你第一次真正與敵軍交手,會經驗不足,怕你萬一應付不來,要我好幫你,並沒有什麽惡意。”其實君皓要君卓盯緊君曜時,就是有製約監視他的意思,隻是君卓不想兄弟間鬧得太僵,才故意這麽說。
“算了吧,你不用為太子開脫,誰是什麽樣的人,大家心裏都有數。你打算拿我怎麽辦就直說,所有的事情我一力承當,倘若要扯出薑妃來,別怪我撕破臉,不拿你當兄弟。”君曜威脅道。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那個薑妃剛才分明就是故意引叛軍去玉蘭殿,萬一三皇兄沒有準備,或者抵擋不住叛軍的進攻,你不是成了禍害父皇的幫凶?父皇最喜歡的就是你,你為什麽會做出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還有,無論三皇兄怎麽對待薑妃,她都是他的妃子,豈容你插手?那樣你不但幫不了薑妃,反而是害了她,你這麽聰明的人為什麽今天那麽糊塗?”君卓語重心長的說。
“我沒想害父皇,隻是,隻是一時情急,亂了方寸,才會不知覺地跟著她喊了起來。萬一父皇有事,我自當以命謝罪。至於我怎麽對待薑妃——四皇兄,我可不會像你那樣隱忍,把自己的感情藏得深深的,都不讓別人知道。不過,太子妃與太子,這次我看也就算是要破鏡重圓了,那種人前人後不避諱人的恩愛,看得我都眼紅,不知道四皇兄心裏滋味如何?”君曜略帶譏諷道。
君卓臉色一白:“休得胡說,太子夫妻之間的事情,豈是你我能隨意揣測的?我來隻是想幫你,要是真想與你為敵,還能等到現在才開口?”
君曜心裏飛快地盤算,如果剛才薑幼萱答應與他一起遠走高飛,那麽一切都簡單容易了,可是她選擇留下,以後的日子恐怕更加艱難,他一定不能有事,一定要留下保護她,所以君曜忽然一把抓住君卓的手,眼淚就淌了下來:“四皇兄救我!當年母妃身故前,要我以後有了難處就找四皇兄相助,這宮裏除了父皇外,就隻有你對我好,剛才我隻是一時衝動才口不擇言,隻是覺得四皇兄與我同病相憐,應該理解我對薑妃的心情和感受……”
君曜一番聲淚俱下的央求,叫君卓為了難:“不是皇兄跟你過不去,你剛才將父皇暴露置於險境,有那麽多禦林軍都看見你犯下這麽低級的錯誤,即使我想幫你遮掩,父皇也一定會知道……”
見君卓口氣鬆動,君曜知道自己求助有望,忙說:“隻要四皇兄願意幫我,父皇那裏自有我去解釋,你隻需在太子跟我計較的時候做個證,說我是一時糊塗,就是幫了我了……”
龍城的交戰,就像一場龍卷風,來勢凶猛,去得也快,雖然那夜交戰雙方生死對決喊殺聲,火光,兵刃相交之聲震撼了半邊天際,但是黎明來時,一切悄然偃旗息鼓。
沒過幾日,街道上戰爭的痕跡猶新,城中已經開始恢複和平的景象,小商小販支起了攤子;酒樓茶館也擦亮了招牌,開始經營;城外的大軍撤了,城裏街道上打架鬥毆的事情雖然還偶有發生,卻不再是各派士兵挑起爭端,而是百姓們在為雞毛蒜皮扯皮……
朝堂上,皇上論功行善,平亂的自然有功,那些盲從的自然受罰。
君曜因為缺乏作戰經驗,差點引狼入室,幾乎鑄下大錯,皇上罰他在自己的王府中禁足一年,好好思過。
彼時,君曜慶幸父皇還是那麽疼愛自己,相信自己,一抬頭,卻看見一邊站立的君卓在沉思,而君皓目光銳利看穿了他一般,唇邊那抹鄙夷的笑看得他心中一驚。
倘若此時君皓落井下石,君曜的麻煩就大了,可是他竟然什麽也沒說。
對於作為此次事件的主謀,皇上表現出了十分的寬宏大度,隻是收回了易辰的兵權,革了攝政王之職,將之派遣到一個偏遠既無戰事將來也無什麽發展的小地方,仍是做他的瑞王爺,手下那些將領,也分別受到不同的處罰,打散後調派到不同的軍隊中,除了極個別在宣布停戰後還蓄意煽動鬧事的就地斬首,其餘的都免了死罪,也無一牽連家人。
看起來易辰這次是徹底的失勢了,而且永無翻身的可能,朝中大臣們暗中同情惋惜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倆最後兵戎相見,一向親和成穩的易辰落了這麽個結局,殊不知,這正是按照他的要求,皇上給予最好的安排。
雖然沒有了兵權,但是他再也用不上了,兄弟間已無嫌隙;那地方雖然不富庶,但是山清水秀,免除一切朝廷的稅賦;重要的是離花月國不遠,安睿想念母親去探望時,必定要經過那處,就算他不太情願,也沒有過門不入的道理,他們父子間隻是比較疏遠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這時間長了,父子感情自然慢慢就有了。
易辰帶著王妃離開別龍城那天,君皓將他送出城,又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後他神秘地將易辰拉到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個綢緞小包,笑嘻嘻地打開,裏麵金燦燦地是一件金蟬絲絹做成的小肚兜,上麵精心繡著荷葉與蓮藕:“皇叔,這是母後親手做的。”
“這——”易辰驚喜地伸手接過,撫摸著那柔滑的絲絹與圖案,知道皇後這是原諒了他,這才是真正讓他安心一輩子的理由。
君皓拍拍易辰的肩膀:“皇叔,知道母後為什麽送這個給你嗎?我想啊,她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這意思我明白——皇叔還不老,趕快加把勁給我多添點弟妹,我可不想等自己的孩子出世了,趕著比他還小的家夥叫叔叔。”
說罷,君皓哈哈一笑,易辰有些不自在的將肚兜忙塞進衣袖,看著遠處的馬車,如同少年一般微紅了臉喃喃道:“那是,那是。”
在更遠的山坡上一輛馬車簾後,因不方便公開給易辰送行的皇上握著皇後的手,隔著薄紗看到這一幕,兩人相視而笑,他們不知道君皓是怎麽作弄了易辰,弄得他那麽尷尬,隻知道易辰離開不曾帶走怨恨,就安心了。
看著易辰的馬車奔向地平線與天交接處,君皓上馬,撥轉馬頭,衝著龍城一揚馬鞭:顏兒,一切都圓滿了,最後就看你的了,咱們得開誠布公的好好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