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扭頭,不敢去看那個女子,萬一是她怎麽辦?可不是又會覺得心裏更加失落,嘴張了幾張卻說不出話來。
那媽媽一見這事情有門,忙笑嘻嘻道:“反正後麵暫時沒人,你們慢慢聊,老身到外麵去轉轉。”
那媽媽走後,一直再沒說話的女子緩步向珠簾走了過去。
當那纖長的身影被夕陽的餘暉拉長,一點點地爬上軟榻,王公子伸出手,唇邊浮起微笑,十分珍惜的向那影子撫摸過去,仿佛是摸到了真實的她,溫暖的,熟悉的,令人欲罷不能。
抬眼看去,逆光而來的女子,周身全籠在一片金色的霞光中,有些令人眼花,影影綽綽的,看不到她的臉,整個人也變得不真實起來。
我一定是在做夢,或者產生幻覺了,怎麽會奢望她出現在這裏?這個女子隻是聲音很像,個子也有些像罷了。
想到此,王公子僵直的身體一鬆,帶著三分輕佻的用手中折扇對著那女子一指,閑閑道:“姑娘既然這麽自信,不妨進來讓我仔細瞧瞧,你與我想象的樣子有幾分相似。”
那女子已經走到了珠簾前,卻站著不動了,似乎有意在與他暗中較勁:“你說看就看,說像就像,說不像就不像的嗎?我卻還不一定有興趣給你看。除非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想要找的是什麽模樣的人,為何要找那樣一個人,本姑娘高興了,也許還會考慮考慮是否見你。可千萬別對我耍花樣,要說實話,不然我走了,就再不回來了。”
這語氣,這感覺,王公子心中又是一緊,不覺坐了起來說:“那是對我最重要的一個人,她的模樣是獨一無二的,誰也沒有她好看,假如你有那麽兩三分像她,我就把你留在身邊,從此衣食無憂,如何?”
說到後來,語氣中那一絲凝重不見,完全是一派與人做買賣,沒有任何感情的架勢。
外麵那女子似乎在考慮,沉默了一下,忽地一下挑開了珠簾,眉眼彎彎帶著笑:“那麽就請公子看看我這模樣有幾分像呢?”
王公子一見女子的模樣,猝然一驚,就像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站了起來,神色慌亂,隨即意識到自己現在這張臉還有聲音,她是不認識的,馬上鎮定下來,裝模作樣地看了那女子兩眼,淡淡道:“剛才遠遠的看還有一兩分像,怎麽現在覺得半分也不像了。我想這結果恐怕要讓姑娘失望了。”
他的心裏波濤洶湧,真是她,那依舊帶著英武之氣的眉宇間淺笑盈盈,淡淡的,獨特的幽香輕輕傳來,多少次午夜夢回裏就是這熟悉的模樣。隻是她消瘦了許多,看得叫人心疼,他幾乎要把持不住衝上前緊緊地抱住她,再不放手,卻將雙手藏在袖裏,緊緊攥成拳,生生地站在她的對麵,做出一副素不相識的樣子。
女子倒也不勉強,看起來有些失望的嘟了嘟嘴:“那真可惜,看來我是白跑一趟了。”
說罷,一個轉身,卻腳下一滑,驚呼一聲,向著他麵前的矮幾跌了過去。
他正失神地看著那粉嫩嘟起的唇,那裏還是那麽柔軟,甜美吧?好想不顧一切狠狠地親上去……就是因為這個失神,當女子摔倒時,他想也不想本能的伸出手,一把將她摟住。
假如他不是見到她的那一刻心就亂了,還有幾分清醒的話,決不會在這時候去救她,因為以她的身手這明顯就是個圈套,她怎麽可能在這麽幹淨平整的地方無故打滑?即使有點站立不穩,也絕不會摔倒,這不過是試探他,耍的小小伎倆罷了。
而他就像個傻小子一樣輕易上了當,那溫暖的身軀,柔軟的腰肢,繞鼻的幽香,竟使他欲罷不能,就這樣與她眉眼相對久久凝望。
“公子現在覺得我像不像呢?”她目光如水,朱唇輕啟。
他猛然驚覺,不覺間他彎腰低頭,已經快觸到她的唇,正呼吸著她吐出來的芬芳,陡然心頭一驚,一把推開她:“還是不像,你可以走了,我會叫人多給你一些銀子作為補償的。”
“公子真是個無情的人啊。雖然今天你沒選中我,難得人海茫茫相識一場,你連我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嗎?”她故意在他的麵前整著並不淩亂的衣衫,修長的手指一點點劃過優美的脖頸,目光中含著點點勾人魂魄的柔情。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硬起心腸冷冷道:“不想知道,你說得太多了,請吧。”就要趕她走。
“你不想知道我就偏要告訴你,我叫冷——顏,十歲出嫁做了太子妃,後來大家都知道我墜崖死了,其實我是被太子休掉,又改嫁了。所以你叫我姑娘是錯的,可是應該叫什麽才對呢?方夫人?太子妃?盛夫人?還是由你來決定好不好?夫君!”
她笑得得意開心,他卻抵死不認:“原來是位夫人,失禮,那就更沒必要認識了,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說著,化名易容成王公子的君皓就從側麵開著的窗子飛身而出,蜻蜓點水地在湖麵上的小船上輕點,連方向都來不及仔細分辨,倉皇地直向岸邊奔去。
船外的媽媽和船夫們都隻覺一溜煙後又是一陣清風吹過一般,什麽也沒看到,但聽到一個女子發狠地大叫:“你給我站住,每天不停找這麽多女人,不給我說清楚,休想逃。”的聲音從湖麵飄過。
大家還都覺得奇怪,大白天不可能見鬼,難道是大家集體幻聽?很久以後,他們才發現船艙裏的一對男女早就消失不見,害得那想一夜暴富發橫財的媽媽想起這事情來就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那天殺的耍人的方公子看到中意的姑娘,居然不給錢就直接拐跑了,那白花花的銀子哦……
見鬼,自己慌不擇路這是跑什麽地方來了?君皓在山林裏胡亂往前奔跑著,要不是不熟悉這路,兩次都跑到了絕路上,又折回去找路,以他的輕功早把冷顏甩掉了,可是現在她就一直在身後時隱時現,越是叫他站住,他就越是心慌。
他們早已經道過別了,就在那個清晨,雖然當時他怨過,但是冷靜下來一想,自己時日恐怕不多,這樣讓她帶著恨走,能夠忘掉自己,豈不是最好的別離方式?
既然已經做過最後的道別,又何必要相認,讓她某天再次痛不欲生的和自己再做一次最後的道別?隻要一次,一次就夠了。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看樣子她已經認出自己來,想騙是騙不過了,所以他一定要擺脫她的糾纏。
肚子裏忽然狠狠地一扯,他的步子一滯:不好,巫蠱又要發作,為什麽要是這個時候?
他勉強支撐著很快就漫過全身的疼痛,拖著越來越沉重的身體往沒有路徑的密林裏鑽,手和臉上被藤蔓荊棘劃出了道道血口也不覺得疼,一心隻想著趁自己還跑得動,躲得遠遠的,不要讓冷顏找到。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山林裏除了偶爾傳來的幾聲被驚飛的鳥撲騰翅膀和不滿的叫聲,黑黝黝的,更加辯不清方向和路徑。
肚子象火球在滾動灼燒,象千萬把小刀在一點點地淩遲,他已經渾身是汗,身子象篩糠一樣疼得抖個不停,眼前的一切在打著轉,深一腳淺一腳地不是在奔跑,而是挪動著隨時會倒下去身軀,從一顆樹蓄積了力量後,踉蹌著撲向另一棵樹,這樣堅持往前逃去。
他不想被冷顏看見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不想在她的懷抱裏失去離開的勇氣,不想最後看見她悲苦的淚水。
可是,心裏很想很想靠近她,再次擁有她,哪怕隻是天天看到她,也會覺得很滿足很幸福,那卻是他不敢停留的奢望。
當眼前再次發黑的時候,他一腳踩空,在滾落山坡失去知覺前的一瞬,君皓慶幸地想這樣冷顏就找不到自己了吧?這麽黑,而且身後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聽到她的叫喊和腳步聲了……
每次巫蠱發作,君皓都很盼望自己能昏過去,那樣就什麽感覺也沒有了,哪怕就是那樣死了,也比活活的受比死要痛苦千百倍的罪要好得多。可是那種劇痛,偏偏不讓他好受,即使是那樣被摔暈過去,很快又被硬生生的疼得醒過來。
他知道自己沒昏過去多久,就有了知覺,先是感覺有人背著他在山林裏行走,他用力抓住那人的肩膀,牙齒咬的格格響,後來感覺好像進了個山洞,他在地上疼得翻滾,死去活來,拿腦袋去撞堅硬的石壁。
黑暗裏有人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什麽,他聽不清都是些什麽話,但是感覺的到是冷顏陪在他身邊,她用內力幫他壓製巫蠱,拭去他身上的汗水……他漸漸覺得身體好過些,而心裏也感覺到這些日子以來從沒有過的安寧,慢慢平靜下來昏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