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耳魔靈在與荒蠍子碰過麵後,並沒有直接回到位於上城的宮中別院,而是繞道行至下城的另一戶藥農家裏。
剛走到院門前,就碰到了這戶藥農家的主人,那是個手拄拐杖的魔靈族老頭兒,身後還背著個裝滿草藥花的竹筐。他一見赤耳魔靈便滿麵堆笑,看起來已和他相當熟悉了,一邊寒暄一邊殷勤地把他迎進屋子裏。
屋內的格局和陳設與其他藥農那裏大致相同,一進門的廳堂裏,整麵牆前頭都擺著屯藥用的架子。
一個魔靈族老太太正忙著往架子上擱曬好的草藥花,看到自家老頭子和赤耳魔靈一同回來,便停下了手裏的活兒問:“大人,您又大老遠地回來買藥草了?”
“唉,是啊!”赤耳魔靈歎了口氣應道。
“魁少爺近來情況可好?”老太太又迫不及待地繼續問。
赤耳魔靈搖了搖頭,臉上露出萬般無奈。
“大人,您先請坐!”那老頭兒一麵拽了把椅子請赤耳魔靈坐下,一麵轉向他老婆說,“別光顧著問這問那的,快給大人上茶!”
“茶就不喝了!”赤耳魔靈一擺手然後將目光投向牆上掛著的一把琵琶問,“可否為我彈上一曲?”
這紫檀木雕白花兒的琵琶和屋子裏簡陋的陳設極不相稱,那老頭兒聽了赤耳魔靈的話,現實猶豫了片刻,便把身上的竹筐一摘和拐杖一起堆在牆角,然後從牆上把琵琶摘下來,小心翼翼地豎抱著它坐到椅子上。
他深呼一口氣,左手按弦,右手彈撥,清亮而飽滿的音色由琵琶那梨形的共鳴箱裏傳出來,旋律婉轉悠揚且連綿不絕,令聽者的眼前呈現出一幅幅畫麵,時而似高山流水,時而又像千軍萬馬,時而如陽春白雪,時而又仿佛鯤鵬圖南……
這首曲子像是在講訴一個被遺忘的故事,又像是在表達某種被壓抑情緒。那老頭兒演奏到慷慨激昂處時,整個人也變得容光煥發,好似驟然間年輕了許多。
躲在窗下跟隨赤耳魔靈而來的鼴鼠小七目睹了這一切,本是來這裏買藥草的他卻突然要聽什麽琵琶,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便繼續觀察下去。
聽過一曲後,赤耳魔靈買了自己所需要的幾種藥草就離開了這戶藥農家,鼴鼠小七留了個心眼兒,並沒有急著跟他走,而是留在藥農家門外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
赤耳魔靈剛一走,老頭兒就把琵琶又重掛回到牆上,接著向身後的老太太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老太太心領神會地走進裏屋,伸出手朝地下數了數,隨後彎下腰把鋪在地上的磚掀起幾塊兒,從而露出一個方形蓋子。
她拉住把手將那蓋子打開,由裏麵掏出一身銅質鎧甲和一根狼牙棒,吃力地拎著它們走回外屋,麵色凝重地遞到老頭兒手中。
老頭兒接過後,找來一塊布仔仔細細地擦拭起鎧甲和狼牙棒上的灰塵。這件他年輕時候的戰衣,已記不清多久沒穿過了,還有這根狼牙棒,當年也曾幫助他打下過不少勝仗。它們就像是他的老朋友,當他把它們重新捧在手中不知不覺見已是老淚縱橫。
“老頭子,沒想到這一天還是到來了!”老太太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說道。
“為了最後的魔靈之子,我這把老骨頭即使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老頭兒目光堅毅地回答。
琵琶曾經是他們用來娛樂和消遣的樂器,而現在它卻成為了開戰的號角,他早已下定了決心,為魔靈之子和魔靈族能夠得以延續而一搏。
鼴鼠小七覺得大事不妙,小腦袋一轉打算再去其他的藥農家裏看看,卻發現那些魔靈族僅剩的老弱病殘們都和那位老者一樣,開始做起戰鬥的準備,在其他人家中都也藏有鎧甲和武器,顯然是蓄謀已久,她立即趕回情報組的落腳點向老大長楓說明了這一切。
“你是說那些老人們都武裝起來了?!他們要幹什麽?!”聽了她的話,長楓拍案而起,對小七講述的一切他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說是要為了最後的魔靈之子。”鼴鼠小七眨巴著眼睛說。
“最後的魔靈之子?!”一旁的大白狗歎了一句然後問道,“老大,那會不會就是赤耳魔靈的兒子魁?”
“這下糟了,老六給紅葉大人送信還沒回來,王城那邊的人可能隨時到會到達青壤,照現在的局勢必須得多派些人手才是啊!”長楓有些焦躁起來。
這時候一個身著紅衣的美人兒突然穿牆而來,此人正是在情報組裏排行老三的紅衣鬼女紅蓮。她嫵媚地貼在長楓的懷裏問:“看你平日裏出了名的沉著冷靜,怎麽這會兒倒慌了?”
“七音閘究竟是什麽還沒鬧明白,就又有了新情況叫我怎麽能不著急呢?!”長楓生硬地把她推搡開應道。
雖然明知道長楓是在遷怒於她,可紅蓮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她最了解長楓的脾氣,他生性喜歡自由,不喜拘束,可卻又有著真性情。若不是因為打心底裏敬佩歐陽紅葉的有情有義,他是不會加入王城的部隊的,更不會攬下帶領情報組這麽個費力不討好的工作。
比起普通的戰士隻要跟隨將帥指引在戰場上廝殺就好,情報組的工作卻是既枯燥又危險。為了證實赤耳魔靈內奸的身份,他們七個已經跟在他身邊兩月有餘,而最近他們終於有了重大發現的同時也陷入了極大的危險中。
青壤城一旦開始戒備,他們也就變得進退兩難,並且很快就會被發現,憑他們的戰鬥力,對付火城來的車隊裏的那五個人或許還有勝算,可再加上全城的這些魔靈族就難說了。
被派去監視自己的哥哥荒蠍子的蒼蠍子,還潛伏在火城車隊的落腳處周圍,他們所落腳的地方表麵看起來相當平靜。
車隊裏的豬妖廚子正在準備著晚飯,引路人馬臉則坐在院子裏和荒蠍子下棋,旁邊正在擺弄蛇形刀的是車隊裏的打手黑狐。
黑狐的人形姿態是個身著黑袍的幹瘦老者,而他正是十年前襲擊過歐陽小冷的那群黑狐裏的頭兒。自那次襲擊失敗後,他在族裏便失去了威信,迫不得已隻好轉投了火城的城主蠑螈。
車隊還有一個從者,是個獾子小妖,和情報組裏的鼴鼠小七一樣幾乎所有時間都維持著本體的形態。
遠遠地看著哥哥的蒼蠍子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兄弟情義早在百年前就該盡了,他臉上的傷疤就是最好的證明,而他心底裏的創傷又何止一道傷疤那麽簡單。
雖然早知道哥哥的為人,他一心想要成就一番事業,並為此不擇手段,甚至連親弟弟的命都不顧,但蒼蠍子實在沒想到哥哥竟然連青雲這樣的魔頭都不拒絕。
“我又輸了!”馬臉把手從鬼象棋棋盤上猛抽回來,顯然被燙了個夠嗆。
“果然一切都和青雲那個魔頭預料得一模一樣,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他了!”荒蠍子連贏馬臉數盤棋後心情大好地說道。
“可不是,沒想到赤耳魔靈還真的搞定了城裏的這群老家夥兒們!”馬臉兒應著。
“噓!隔牆有耳!”荒蠍子笑著指了他一下說。
“是是!”馬臉趕緊點頭附和。
蒼蠍子記得過去自己也經常和哥哥一起下鬼象棋,每次都是他贏,時間久了他都覺得不好意思,便不願意跟哥哥玩了,可哥哥卻仍不依不饒地非得跟他爭個高低,後來為了讓哥哥高興,他就故意放水讓他贏。
其實哥哥也有比他強的地方,哥哥很會畫畫,不管什麽隻要見過一次就能畫得惟妙惟肖,可身為好戰的種族,哥哥的這項特長總是被父親貶得一文不值,最後哥哥也就放棄了,為此他還挺為哥哥惋惜的。
蒼蠍子一直在旁默默看著他們吃飯喝酒,已到了戌時,本來以為這一天就會像這樣平靜地度過,城中卻突然傳來在一陣騷動,正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麽,影子小妖就出現了。
“城中那些老者們,但凡是男性的都已全副武裝起來,並且正在往上城宮殿外聚集,他們應該是去見赤耳魔靈的,大哥吩咐我們都跟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地上的黑影說完一晃就不見了。
蒼蠍子又看了哥哥一眼,也轉身朝著上城趕去。
他到宮殿外一瞧便嚇了一跳,王字宮正門前聚集起來的魔靈族們全部身穿鎧甲,手持武器,並且列隊整齊。他們總共分成七隊,每隊大概有五十人左右,這應該是魔靈族除了赤耳魔靈和他兒子魁以外剩下的全部男性了。他們中絕大多數都已老邁,有些甚至是初代妖王狐禮在位時的戰士,而此刻他們一個個看起來目光炯炯,鬥誌昂揚。
月光投射在王字宮紅色的宮牆上,城下支起的火把突然被全部點燃,大門緩緩打開,赤耳魔靈從門中走出,一看到他,宮前的魔靈族人也都跟著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