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至傍晚,在這天色漸沉的青壤城中,家家戶戶從小窗戶裏透出溫暖的橘色光亮,令夏秋懷念起永川的夜。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爺爺在庭院中忙碌的身影,奶奶慈祥的目光,此刻都離她那樣遙遠。
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隨著合音父子再次回到了他們居住的那所小房子。合音的妻子已經開始為大家準備起晚飯,對接下來的事情毫無頭緒的她,也隻好順從地留在他們家中。
盡管父母仍在為突然出現的人類少女所說的一番話而沮喪,可合葉至始至終都是最開心的一個,他像個小猴子一樣蹦跳著圍繞在夏秋身旁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倒是為她減去了不少煩憂。
她就這樣暫時在他們家裏住了下來,白天幫助合音的妻子幹些藥草田裏或家裏的活兒,閑暇時就陪合葉做做遊戲,幾天觀察下來,這周圍除了合葉外就隻有兩個更年幼些的孩子,而那兩個孩子都已經先後遭遇過了鬼隱,生命危在旦夕。
當聽到城裏的其他人講起能活到合葉這麽大的孩子已是非常少見的時候,夏秋心裏就對他更添一份憐愛,她想如果自己能有個弟弟的話,真希望他能像合葉一樣,這麽的天真可愛。
一天剛吃過午飯,合葉就神神秘秘地把夏秋從屋子裏拉出來,對她說:“夏秋姐姐,我要帶你去看看我前天認識的新朋友!”
夏秋點點頭,便跟著他一直走到藥草田邊緣的樹叢那裏,在一棵小樹上結著一張蛛網,上頭兒有一隻拳頭大小的黑底帶紅黃兩色花紋的蜘蛛,她仔細看看,那蜘蛛就如同她在自己的時空中的那些空著的房子裏看見的一樣,應該是同一種類。
合葉歪頭對她嘻嘻一笑,然後向著蛛網的方向伸出一隻手來來,那大蜘蛛竟嗖地就跳到了他的手上。
“有毒!”夏秋見了不由地緊張起來,怕合葉會被蜘蛛咬傷,一麵喊著一麵想將它從他手上打掉。
他卻一轉身把後背衝向她,並用自己的小小的身體護住那隻蜘蛛,得意地說:“它就是我的那位新朋友,你別看它長這樣,它其實不會咬人的,至少不會咬我,不信你伸出手!”
夏秋雖然對他的話將信將疑,但看那蜘蛛在他手中那麽久也沒有傷害他便聽了他的話伸出手來。
合葉把大蜘蛛放到她的手裏,動作很輕很慢,生怕會不小心把它掉到地上,看得出來他十分喜愛他的這位朋友。
“九眼,這是夏秋姐姐!”合葉向大蜘蛛介紹道。
那蜘蛛在夏秋的掌心稍微挪動了幾下,把眼睛對準了她,在她的記憶裏蜘蛛的實力應該是極差的,可這隻蜘蛛卻不同,九隻單眼都很有神,其中八隻是黑色的,一隻卻是紅色的,它轉動著眼珠兒看了她半天,顯然是想記住她的樣子。
“你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夏秋這會兒也不覺得大蜘蛛有多麽可怕了,看著眼前它那滾圓的身體,她覺得合葉這名字起的真實恰到好處。
“嗯,是我最先在這棵樹上發現它的,而你是第二個見到它的人。九眼和我一樣沒有夥伴兒,孤零零的一個,不過現在我有夏秋姐姐陪著我了,所以我要把你介紹給它,這樣它也多了一個朋友!”合葉說這話的時候略帶些憂鬱的臉頰活像個大人。
“姐姐是從現在開始數一百多年以後的地方來的,那個時候九眼擁有了很多的夥伴兒呢。”夏秋笑著安慰他道。
“是嗎?那太好了!可我知道那個時候的事情我是看不見的!”他又伸出手來說,大蜘蛛就順從地蹦到他手上任由他來回撫摸。
夏秋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雖然他表麵上看似無憂無慮,但其實心裏對鬼隱的事也已經知道了不少,他一定是為了不讓父母難過而故意裝成很快心的樣子。這樣想著她終於還是沒忍住眼淚,隻好別過臉去望向天空。
夜裏,她和合葉分睡在裏屋的兩張床上,就如同她來到這後的幾天一樣。合音的妻子看著兒子睡下後就去了外屋,合葉一看她出去了,就翻身衝向夏秋的方向問:“夏秋姐姐,你睡了嗎?”
夏秋也麵朝向他應道:“嗯?”
合葉囑咐她說:“九眼的事不要告訴我爹和我娘哦,那是我們的秘密!我怕他們知道了就不讓我和九眼玩了!”
夏秋答應道:“好!”
“一言為定!”可合音顯然還是不太放心,又補充了一句。
“一言為定!”
夏秋本以為他還會和自己說些什麽,可對麵卻沒有了回音。不一會兒便傳來合葉均勻而略有些沉重的呼吸聲,她知道他是睡著了,於是也閉起眼睛。
窗外明晃晃的月光照進來,讓她翻來覆去難以入眠,雖然白天和合音一家在一起的生活十分地融洽,讓她能夠暫時忘記煩惱,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又不得不為前路擔憂。
這些天來,她幾乎隔不了多久就會去那座水池邊上一趟,期待著水池中又會出現連接她的世界的通道,可惜那通道卻遲遲沒有再出現。關於七音閘的事情,這裏的魔靈族也都是三緘其口,以至於她始終一無所獲。
困在陌生世界中的恐懼感讓她無助,她多麽希望歐陽小冷可以突然出現在她的身邊給予她力量,將她帶回到本來的世界當中。如果再也回不去了會是怎樣?她要一直留在青壤還是應該去其他的地方?
迷迷糊糊間,她進入了一種半睡眠的狀態,身體沉沉地,大腦卻十分清醒,她回憶起自己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在睡眠中進入過魂離狀態了,不知為什麽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竟會再次進入其中。
大概四更天的時候,窗外的月光突然被黑影遮住,帶來一種令她毛孔收縮的寒意,她不由地清醒起來靜靜觀察起即將發生的事情。
那巨大的黑影穿牆而入,繞過窗子底下她所睡的那張床,徑直走到合葉的床邊站定,在床前頓了一會兒後,竟由黑影頭部的位置裂開一個嘴巴一樣的大洞,又從裏麵伸出一根粗壯的管子試圖要傷害合葉。
急如星火之時,夏秋剛才還虛軟無力的身體不知從哪裏來了力氣,騰地一下子就從床上跳起來,喚出梅刃直指那黑影。
那黑影隻得把從嘴巴裏伸出的管子又收了回去,轉向夏秋並揮舞著雙臂朝她撲來。夏秋向旁邊一閃後緊跟著一刀劈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她的刀所傷,黑影竟又由先前進入房間的那道牆向外逃去。
夏秋想都沒想便緊隨其後,待她到達外麵時才發現自己竟穿牆而過了,她被黑影引至屋外的空地上,借著月光,那黑影的樣子在她麵前展露無遺,那就是一團人形的黑色煙霧,看不出五官,也分不清前後。
她緊握手中的梅刃斥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加害於合葉?”
“他從出生起就注定要成為我的供養者,這不幹你一個人類的事,若你執意要阻攔我,那我也就隻能對你不客氣了。”黑影答她。
“你究竟是不是猿赤魔?”夏秋想起之前他們說過鬼隱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魔靈族曾經的大英雄猿赤魔,便問道。
“沒錯!”那黑影倒是毫不隱瞞,幹淨利落地回答。
“除非你能打倒我,否則我絕不允許你傷害合葉!”
知道了對方的真實身份後,夏秋反倒鎮靜了許多,她覺得自己必須戰勝他不可。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令她對合葉產生了一種親人般的情誼,雖然心裏清楚猿赤魔的強大,但她知道此刻絕不是退縮的時候。
如果她可以戰勝眼前的勁敵並回到自己的世界,那麽她便能改變曆史,而她跟合葉也將會在一百多年後的青壤城裏再次相見,哪將會是怎樣奇妙的一件事;另一方麵,合葉若是活了下來,魁就將不再是唯一的魔靈之子,那麽妖馬騎兵團與魔靈族之間的那場戰爭很可能也因此避免。
就在她思索的同時,那黑影卻向她發起挑戰,他背起一隻手說道:“對付你這麽個黃毛丫頭,我一隻手就足夠了!”
夏秋很少有主動發起攻擊的時刻,但這一回她卻要以攻為守,探一探對方到底有多麽厲害。她躍入空中,頭一次魂離時身體如此輕盈,手中的梅刃一揮帶起一股妖力氣旋,化作一道粉色的電閃向著猿赤魔衝去,他卻不慌不亂以留在外麵的手臂一擋。
夏秋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被彈了出去,他緊接著向前一跳,險些踏在她的身上,她費力向一邊閃去,幾乎就在同時聽見砰地一聲悶響,四周的沙土跟著被震起老高,照這一腳的力量若是真踏到她的身上必定會對她造成極大的傷害。
她知道這樣的時刻,盡管沒有同伴們的幫助,她也必須要振作,絕對不能被他的氣勢壓垮。她再次集中精力向猿赤魔發起另一輪攻擊,無數次揮刀橫劈豎斬,可猿赤魔果然如同他開始時說的那樣隻以一隻手輕鬆應戰,並且一找到機會就會使出那招跳起後大力下踏的絕技。
她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取勝的機會就會變得更加渺茫,於是不再猶豫,努力加快攻擊的速度,隻有讓對方盡快地使出全力,她才能知道自己現在的實力究竟能否與之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