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濟魂穿的屋子裏,陸陸續續走進來不少亡魂。因為夏秋身上的衣服經過羽鶴仙人的特殊處理,所以看起來他們倒是沒太覺得她有哪裏和自己不同。再者說都到了這一步,或許也沒有誰會太關心其他人的情況了,總之都是已故去的妖怪,前往他們最終該去的地方。
夏秋坐在長凳上靠近牆角的地方,小梨白就藏在她懷裏。開始空的位置還算比較多,所以大家還都各自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可到了後來屋子裏的亡魂越來越多了,有一個年紀較很老的妖怪走進來看了看,然後很自然地擠到了她身邊。
那是個頭很大的妖怪,樣子看著有點兒怪,夏秋也說不上來他究竟是什麽怪物,他已是白發白眉,頭雖大但五官還算和善,身上一襲肥肥大大的長袍直拖在地上。
那妖怪剛一坐定,就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說:“對不住了,是不是有點擠?”
他的聲音打破了整間屋子裏的寧靜,其他亡魂紛紛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又都望向別處了。
“沒關係!”夏秋搖頭回應他,因為擔心會露出馬腳,所以並不想跟他有過多的交談。
本以為那妖怪不會再和自己說話了,可沒想到他竟又開口問道:“你是什麽妖怪?”
“梅花妖!”夏秋隨口扯了個謊。
“我看也像!哈哈,我叫大頭,生前是個貪食鬼。你叫什麽名字?”
夏秋忍不住噗呲一下笑了,心想他的名字還真是符合他的形象,然後略想了想對他說:“我叫小秋。”
“嘿,這名字真好聽!”大頭憨憨地說道。
這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亡魂邊慌慌張張地往屋裏跑便喊道:“可了不得了,外頭兒來了好多穿白鬥篷的怪物,手裏拿著那麽老張的武器,看那樣子就不是善類,好像是在找什麽人。”
夏秋一聽到白鬥篷幾個字頓時被嚇的差點丟了魂兒,沒想到即將登船的時刻,他們竟又追到這裏來了。她急中生智,轉向旁邊的大頭用哀求的眼神望向他,可憐兮兮地說:“大頭,你願意幫我一次嗎?”
大頭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圖,趕緊把長袍子一掀說:“有什麽話待會兒再講,你要是不嫌棄那就先避一避吧!”
大難臨頭又毫無還擊之力的夏秋,還哪有那麽多顧慮,她趕緊鑽到大頭的袍子下麵,然後輕拍了懷裏的小梨白幾下,安撫它不要發出聲響。外麵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她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已經提到嗓子眼兒了,在大頭的袍子裏隱隱約約能看到那些白鬥篷們模糊的影子。
白鬥篷們衝進屋子內,上上下下地挨個打量起坐著和站著的亡魂們來。它們的樣子十分恐怖,多半張臉都被遮擋著,隻看得到額頭上如同生了白化病的皮膚和眉毛,還有渾濁的褐色瞳孔,長長的指甲由袖子裏伸出來,當它們抬起那些它們認為可疑的亡魂的臉看時,指甲差不多紮進了他們的肉裏去。
當一個白鬥篷走到大頭跟前,大頭不由地咽了下口水,他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與那怪物可怕的眼睛對視了許久,見它終於轉身離開,他也算鬆了口氣。白鬥篷們嘴裏發出奇怪的嘶嘶聲,似乎這就是它們的語言,然後便揚長而去。
大頭又等了一會兒,看他們並沒有折返回來,趕緊對夏秋說:“小秋,出來吧,那群怪物已經離開了!”
夏秋從大頭的袍子裏爬出來,額頭上掛滿了汗珠子,不停地說著:“多謝大頭!”然後又轉向屋子裏那些沒有告發她的亡魂們說,“謝謝大家了!”
其他亡魂們看了她一眼,仍是沉默不語地各自轉向別處了。
“剛才還真是驚險呀!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怪物呢,他們究竟是什麽啊?!為什麽要來追你?!”大頭有一堆的問題想問夏秋。
“我也不知道呢,隻知道自從我到了這個世界他們就在追趕我!”夏秋雖然不想欺騙善良的大頭,但現在這種時候除了說謊,她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大頭似懂非懂地點著他那碩大的腦袋說:“哦,是這樣,還好他們沒有抓住你,像你這麽柔弱的姑娘要是被那些怪物抓去可怎麽得了!”
被白鬥篷追趕的危機算是暫時度過,緊接著該如何混上濟魂船就成了最大難題。夏秋知道已經不便再懇求大頭的幫助,若是說得多了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也很可能會連累到他。她隻有在心中默默祈禱,之後的一切都能更加地順利。
古樸的海螺號角傳了進來,她曾聽過這個聲音,號角一吹就意味著濟魂船已經靠岸了。她混在其他亡靈裏麵隨著大頭朝屋外的碼頭走去,然後戰戰兢兢地站在登船的隊伍中,大頭就站在她身後,看見她的肩膀在不停地顫抖,於是在上麵拍了拍安慰她道:“別怕,無量天界可是個好地方!到了那兒想吃什麽吃什麽,想要什麽有什麽,想玩什麽玩什麽!”
雖然他說的這些和夏秋的擔心完全不是一碼事,但她還是心存感激,緊張感也因為有個人和自己說話分散注意力而稍微緩解了些。
濟魂船在她眼裏好似一艘純白色的大潛水艇,船體兩側各有一排圓形的孔,船槳從孔中伸出來。無憂聖童就守在船身靠前唯一的那扇門口,從外表看起來他和閔恩童差不多大,臉長得十分討喜,隻是頭發全白並且紮成一個麻花辮兒,身上藍色的衣褲,金色的馬甲兒,有點兒像年畫上那些小孩兒們的打扮。他表情嚴肅地對排隊進入濟魂船的亡魂逐一把關,仔細地觀察後才肯放行。
夏秋前麵的隊伍在一點點變短,當還差二三個就到她的時候,她便按羽鶴仙人告訴她的那樣屏住了呼吸,這個狀態讓她不由地想起在黃泉國度的奈河之上,他們也曾為了躲避河中的亡魂而不得不這樣做。
終於輪到她登船,她特別擔心無憂聖童會問她些什麽,因為一說話氣就破了。還好,那無憂聖童習慣性地上下左右看了看她,然後便手一揮示意她進去了。她片刻也不敢猶豫,立即就進入到濟魂船中,走進去好遠才終於放心地恢複了呼吸。
這時候大頭也走了進來,他們一起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個寬敞的大廳中,剛才登船的亡魂們也都在這裏席地而坐,近著又不斷地有亡魂走進來。夏秋計算著,亡魂已經進來的差不多了,那麽也就說明開船的時間近了。
突然,無憂聖童從門裏闖了進來,來回看了幾眼後,他將目光鎖定在夏秋的身上,他憤怒地盯住她,似是已經將她的身份認了出來。她不知該如何是好,身體卻好像被他施了法術似地一動也不能動,眼看著他撲向自己並伸出手準備將她抓住,她知道這樣一來所有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這時候,小梨白突然從她懷中鑽了出來,一頭撞向無憂聖童,沒想到小小的它力氣還挺大,這一下子差點將無憂聖童撞了個人仰馬翻。無憂聖童一伸手把它打飛,夏秋一麵擔心著小梨白的情況一麵不得不接受現實,對她來說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隻能聽天由命。
可奇跡卻又一次發生,大頭晃到她跟前將她護住,接著另外的那些亡魂們也都圍了過來。
“你們是想造反嗎?!不怕我把你們都丟下讓你們灰飛煙滅?!”無憂聖童怒吼道。
而那些亡魂們卻仍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完全不理會他的威脅。此刻大家都感覺到船身猛地晃動了一下,濟魂船終於起航,無憂聖童施於夏秋身上的法術也隨之解除,她趕緊跑向躺在地上的小梨白,並把它抱了起來,還好它似乎隻是受了些驚嚇但並無大礙。
可無憂聖童還是不依不饒地指著她說:“你,跟我來!別以為你到了無量天界就沒事了,我會把你交由天界行者們處置的!”
夏秋滿懷感激地對那些幫助了她的亡魂,特別是大頭點了點頭說道:“多謝你們了,真的!”
她不知道他們為何會幫助自己,要不是他們,她或許已經被無憂聖童趕下船去了。難道真的是冥冥中注定了她命不該絕,所以一定會安排她與歐陽雪夜碰麵?這樣一想她就變得越來越有勇氣,她不再膽怯,而是昂起頭來跟在無憂聖童的身後走出大廳。
走廊裏的一扇門不知怎地敞開了,夏秋順著門縫向裏望去,終於得以見到隱藏在放置船槳的那些圓孔後麵的情形,劃槳的竟是些和無憂聖童身材差不多的白胡子老頭兒。他們頭頂都帶著五顏六色的小帽兒,紅撲撲的臉頰和鼻頭兒很是滑稽,讓夏秋不禁揚起微笑。
“你倒是很輕鬆啊!”無憂聖童冷冰冰地說。
夏秋沒有回應他,隻是感到奇怪,他明明沒有回頭卻能夠知道自己剛剛在笑。她被他帶進濟魂船另一頭兒的一間屋子內,這間屋子雖沒有亡魂們呆的那間寬敞,但卻裝載著各種複雜的設備,還有一個正在自動向兩邊旋轉調整方向的船舵,這裏應該就是整艘濟魂船的心髒。
無憂聖童手一抬,夏秋就朝著一邊的一根立柱飛去,然後被憑空出現的繩子綁在了立柱上麵。他瞪了她一眼問:“說吧,你能順利登上濟魂船一定是有什麽人給你幫助了吧?!把那人的名字說出來!”
“並沒有什麽人幫助我!”夏秋很平靜地回答,她實在不覺得無憂聖童那張小臉兒有什麽可怕的。
“那你告訴我你要混進無量天界究竟是想做什麽?”無憂聖童繼續追問。
“我想見一個人!”夏秋覺得沒必要隱瞞他自己要見歐陽雪夜的事,因為早晚他都會知道。
“哦?有意思,一個人類想見在無量天界的人?他是誰?”無憂聖童的表情不再那麽嚴肅,看得出他是對她的話產生了興趣。
“歐陽雪夜!”夏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