締約吧,妖狐大人

第九十三章 墮入煉獄的魔戒

歐陽小冷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也不知是淚水還是因為北冥之戒所創造的幻象正在慢慢瓦解。他也被拖入那片無垠的黑暗裏,耳邊響起鬼魅的召喚。

“想改變曾在你父母身上發生的一切嗎?”

“你是誰?”歐陽小冷警惕地利用聽覺尋找說話者的位置,但那聲音卻像是來自四麵八方。

“我就是北冥之戒,憑我自身中貔貅神獸的力量足可以助你穿越時空,回到十六年前的新年夜,若你在那兒,你父母的命運很可能就會改寫!怎麽樣?和我做這筆交易吧!”

“交易?我能給你什麽好處呢?”歐陽小冷在心裏反複斟酌著它說的每一個字。

“我需要的就是一個強者的庇護!能保護我不被帶到黑火煉獄摧毀!”

不論誰心中都有一個最黑暗的角落,而北冥之戒卻可以探尋到這個地方並長驅直入,若你稍有動搖,它就會在此落地生根。欲望,悔恨,仇怨……這些負麵的情緒擁有的越多越能成為這枚魔戒與你交換的籌碼,而天枰的另一端你所要付出的靈魂籌碼卻也要跟著翻倍,當籌碼用完,也就是你氣數已盡,飛來橫禍的時候。

北冥之戒隨著南浙城主火鬣的死亡,而和他一起被留在了南浙宮殿的藏寶閣中。一晃數載,無法再攝取靈魂力量的它也漸漸陷入沉睡,直到某個人將它喚醒。

它其實並沒有召喚亡靈的能力,雖然作為以貔貅神獸鱗甲製造出的戒指,它有迷惑心靈和一定的增加財運的能力,但也僅限於此。而這個喚醒他的人,卻利用南浙城主火鬣剩下來的骸骨與黑巫術捕捉到了他四處遊走的亡靈,並賦予了他力量,而這個人正是青雲。

北冥之戒扮演的隻是一個說客的角色,與火鬣一起演出一場好戲,為的是使人產生它具有強大能力的幻覺,而青雲則躲在暗處操縱這一切。隻要這枚魔戒不毀,青雲就還有奪回它的機會,那麽奇列之陣也就還能夠完成,這就是青雲打的如意算盤。

歐陽小冷的心仍被剛剛看見的父母與他最後道別時的情形而刺痛跟折磨著,若是能換回父母的生命,他甘願付出一切,但他也明白相信北冥之戒的話要承擔多大的風險。

他的心情從未如此矛盾過,他無法衡量為那一線希望而出賣同伴和自己的靈魂是否正確,但那時父母重生的機會啊,還有什麽比這更加重要。

他的心似乎就快要做出選擇。可在這完全的黑暗之中,是誰的手闖入他心靈深處的黑暗角落給予他溫柔的撫慰?他的手一下子被那隻手抓住,拉著他在黑暗之中奔跑起來,他們就這樣在黑暗中一路狂奔……終於前方透出了光明。

永川森林呈現在視野裏,那光影斑駁的林間小路上,白裙少女的背影緊緊拉著自己直奔銀月湖而去。她的發散在肩後隨著裙擺上的荷葉一起律動飛揚,在歐陽小冷的心中蕩漾起漣漪,那漣漪連結著銀月湖的碧波,隨輕風帶來花香鳥語。

少女在湖畔停下腳步,卻沒有鬆開緊握著歐陽小冷的手,他跟上去想一睹那天使一樣的少女的側臉。陽光為她的臉頰鍍上淡金,那是他不曾見過的夏秋,比平日裏更添神聖與高潔。是她,再一次帶著他穿越黑暗,給他勇氣斬殺心魔。

等他再一眨眼,已回到玉衡殿內,夏秋正握著他的一隻手望著他,眼神中充滿關切之情,見他終又恢複意識,才深呼一口氣。剛欲鬆開握著他的手,卻被他用力地反握住。

與心魔的戰爭算是告一段落,而三個少年各自心中的餘悸卻仍未徹底平息。誰也不知道夏秋是否也遭遇了北冥之戒的誘惑,因為隻有她表麵看起來還算平靜。

歐陽紅葉終於放心地將北冥之戒交到她手中,利用魂離找到黑火煉獄上那條裂縫處並將它丟入其中以煉獄之火毀滅,聽起來這個任務並沒有什麽難度,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四個少年共同穿越兩生玄廊,向著人間永川的方向走去。此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四下一片寂靜,給手捧精致的小木頭盒子的少女更添一分不俗,而三個俊美少年就守護在她的周圍。

找到永川森林裏黑火煉獄大概的位置,夏秋便開始嚐試著進入魂離狀態,但卻始終無法成功。她無法告訴其他人令她分心的原因究竟是什麽,隱藏在表麵的平靜背後,她也經受了北冥之戒的誘惑。

這座曾令她認為充滿奇幻色彩的森林,這一刻卻顯得如此寂寞而淒涼。北冥之戒讓她看見了歐陽小冷在永川森林裏對她的十年守候,那沉默寡言,又常麵無表情的男孩兒,總是藏匿於那棵巨大的榕樹上看著無憂無慮的她,洞察著四周可能出現的危險。

男孩兒慢慢成長為少年,臉上的落寞卻不減分毫,當夕陽映射於整個森林和銀月湖麵,少年安靜地在樹頂和湖畔的少女一同欣賞著晚霞。那時候的她,仍是無憂無慮,而他卻一直承受著宿命的仇恨和悲傷。

“你可以幫他終結這一切!”北冥之戒誘惑著她。

“如何終結?”她遲疑了片刻還是問道。

“依靠我的力量使他成為一個普通的人類男孩兒,妖界的興衰再與他無關。他將成為人類的孩子,像你一樣平靜和幸福的成長,而你和他仍可在悠長歲月中邂逅彼此。”

還有什麽比這魔戒的提議更能令人動心,如果在高一開學的那個早晨,最後一個走進教室的隻是個普通的少年,他與她的故事將會被徹底改變。穿越於各界間的征戰變成商業街裏,放學路上,湖邊公園的浪漫相約,他是否會變得像杜鶴或是董浩凡那樣單純快樂,陽光燦爛。

“那妖界呢?他的父母呢?”夏秋突然想起北冥之戒對妖界的事情隻字未提。

“妖界的命運是我無法改變的,我能做到的隻是改變妖王狐後人的命運。奇列之陣具有不可小覷的力量,而它的毀滅也將產生連鎖反應。”

“什麽樣的連鎖反應?”

“小則是某個人的犧牲,若某個人逃過一劫那很可能對妖界和人類世界造成某種影響。而這某個人就是你!想想吧,你會為此丟了性命的!”

夏秋在心中權衡著,她的性命早在與歐陽小冷締下血盟之約時就已不在屬於她自己,但若是他們共同逃離這命運的束縛又會怎樣?

還差那麽一點兒,她就將在北冥之戒的誘惑中淪陷,但歐陽小冷眼中的畫麵卻突然出現在她眼中,或許真的是心有靈犀,他與父母那傷感的離別令她心碎。她曾是那樣深信不疑,即使依靠青雲的力量使蒼帝活下來,也是對他和藍蛇羲楨美好愛情的褻瀆,而此刻的自己又是在做些什麽呢?!

原來往往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她本隻該是一個還停留在追求浪漫年紀的少女,卻又不得不為大義而放棄自己的私欲。她還是選擇奔向了陷入迷茫之中的他,牽起他的手帶他逃亡光明的彼岸。

她努力回憶著過去每次進入魂離時的感覺,屏氣凝神抗拒著北冥之戒發出的最後幹擾。

“你會為此送命的!”那魔戒的聲音不斷在她耳邊重複。

歐陽小冷的手卻在這一刻搭在她的肩膀上,勸道:“不要強行進入魂離,如果不行的話,就別勉強!”

強行進入魂離世界的痛苦,在他難得展露卻又發自內心的溫柔中漸漸溶解,最終破冰而出,那由地麵上迸發出的紅光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她記得上次見識到它時的恐懼,那無數被囚禁於幽深岩層下懸掛著的牢籠中的怪物,和他們在嘶嚎中用力伸向她的雙手,但她必須鼓足勇氣再次走近那條通往他們的裂縫。

還未走到跟前,那來自地下怪物們的嚎叫與岩漿撞擊金屬鏈條和岩壁發出的聲音就已不絕於耳,蒸汽綿綿不絕由裂縫中冒出來撲在夏秋的身體和臉上,她隻有掙紮著一步步靠近。

然後打開裝著北冥之戒的盒子,將它拿在手中。玫瑰色的魔戒上包裹著七彩光暈,仍企圖在逃脫被毀滅的命運,但眼前這人類少女對於它的話語卻已失去任何感覺。她跪向地麵,對準地下的裂縫將北冥之戒拋下去。

“不……不!”

北冥之戒發出聲嘶力竭的呐喊,先是在岩壁上彈來撞去,又開始被迸發數尺的岩漿不斷侵襲。

直到由黑火煉獄中橫七豎八掛著的牢籠裏伸出的一隻黑色巨手接住了它,它也正好套在了那隻手的小指上。

在北冥之戒套在那隻突如其來伸出的手的時刻,正好有一束岩漿迸上來,夏秋的視線也因此被晃了一下,並沒看清那一秒發生的事情。她隻隱約看到有什麽掉入了岩漿裏,一時火花四濺,隨即冒起氣泡,就誤以為北冥之戒已被毀壞。

終於從魂離狀態中恢複過來,她心力交瘁,喘息著看向身旁守護著她的幾個少年,當視線與歐陽小冷的交集在一起,臉上不禁露出釋然的微笑。

奇列之陣中,金城南浙的破解終於告一段落,隨著北冥之戒落入黑火煉獄,火鬣被強行召回的亡靈也終於獲得了超度的機會。

超度亡靈這樣的事情,妖怪是很難做到的,但歐陽小冷卻可以勝任,因為他體內來自母親一方的除妖師的能力。他記得曾在經書中讀到過一些往生咒,在回到宸極宮後他讓曾與火鬣交手的風火來到玉衡殿內,開始試圖喚來火鬣殘留的亡靈。

當火鬣的亡靈在焚香中具象,歐陽小冷集中精神默念起往生咒:“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利哆,毗迦蘭帝,阿彌利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

在一遍遍重複著的往生咒中,大妖怪火鬣的亡靈,終於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