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見麵前的大床,夏秋還真感覺到一股倦意襲遍全身,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魂離狀態下有如此真實的疲憊感。她掀開輕紗簾幔然後摟著小梨白一頭朝著床上倒下去,床上的被褥和枕頭都是棉質的,散發著一股陽光曬過的香味兒,這是她從小就喜歡的味道,奶奶洗過的被褥和衣服聞起來也是這樣,她管它叫太陽的味道。
她把身體蜷縮起來,依靠小梨白的溫度給自己一些溫暖。自從在魂離之境醒來開始,她就一直經曆著逃亡和冒險,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太多其他的事情。可這會兒,當她獨處於一個封閉空間中,對自己的身體正被其他靈魂占據的恐懼,對茫茫前路的未知,對身處異界的孤獨和無助……所有的情感如同驚濤巨浪翻滾著向她襲來,而她就如同海中的小船左右搖擺,一時間竟讓她無法抑製地哭泣起來。
就這樣,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哭累了以後就沉沉睡去。睡了一陣子,樓下卻傳來敲門的聲音,她昏昏沉沉地爬起來沿著樓梯往下走去。將拉門打開後發現麋鹿仙正站在門外麵,他手裏正捧著一個長方形的木質托盤,托盤上整齊地疊放著幾件棉質的衣服和毛巾。
麋鹿仙朝她行了個禮後,然後向房間裏浴室的方向望了望,夏秋就大概明白了他是想問自己要不要去洗澡。於是她點點頭,說道:“我剛才研究了一下,沒弄明白要怎麽樣做才可以放出熱水。”
麋鹿仙微微笑了一下,然後走進浴室裏,先把手中的托盤放在一邊的架子上麵,隨後走到長方形的浴池前,熟練地拉了一下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一根繩子,又轉動起牆上的一個紅色閥門,冒著熱氣的水就由牆上的一個圓孔中冒了出來,那水流正好可以灌入到浴缸中。他又特意給夏秋演示了一遍,再次轉動紅色閥門熱水就會停止。
“真是太方便了!”夏秋不禁感歎道,覺得這簡直和人間熱水器的設計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麋鹿仙看見她已經弄明白了該如何使用熱水就退了出去,臨關房門之前他跟她比劃了半天,她一下子就看懂他是叫她洗過澡後到樓下吃飯。說來也奇怪,雖然他一個字也不會說,但卻像是擁有魔法一樣可以用肢體語言表達出自己的全部意思。
能在到達無量天界的第一天就泡上熱水澡可真是愜意,這裏的水質非常好,而且水裏似乎已經浸泡了花瓣之類的東西,隱隱就能聞到一股清香。出浴後,夏秋換上麋鹿仙剛才為她拿來的棉質衣服,在這套米白色的衣褲上,袖口和領口的地方都繡著一朵朵小巧而可愛的紫色小花兒。
此時已是晚上,她走出房間,沿著方廳的樓梯走下去後就又來到了這座建築的一層。歐陽雪夜正坐在延伸出去的平台上獨自喝著酒,見她下來便向她招招手,等她走過去後,他指著天空的方向對她說道:“你看,這世界的月亮很特別吧!”
“有七個月亮!”夏秋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天空中共有七個月亮彼此環成圓形。
“是啊,這是無量天界獨有的七色月,它們與這裏的七座島對應。”歐陽雪夜向她解釋道,然後把自己的酒杯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站起身說,“餓了嗎?咱們吃飯去吧!”
“您一直在等我嗎?”夏秋問道。
“是啊,難得有個人陪我吃頓飯。”歐陽雪夜的眼眸在七色月的映射下更加迷人,臉上雖帶著笑意卻又有那麽幾分落寞。
“麋鹿仙不陪您吃飯嗎?”夏秋好奇地問。
“我倒是想讓他陪我吃飯呢,可惜他食不得葷腥和油膩啊,隻能吃些蔬菜和水果,要是和他吃的一樣的話,我就變成兔子了。”歐陽雪夜打趣道。
夏秋隨他在中間的圓桌旁坐下,麋鹿仙將做好的菜一道道端上來擺好,又給夏秋倒了杯果汁,她真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還能吃到這樣豐盛的晚餐。
“快嚐嚐麋鹿仙的手藝吧!他可是無量天界最好的管家,不但一個人就能輕輕鬆鬆地完成所有的家務,而且廚藝也相當了得!這些蔬菜還有製作果汁的水果都是綠籬島上的亡魂們種的,還有肉則來自橙珊島,都是今早才由船運過來了,所以非常新鮮!”歐陽雪夜說道。
夏秋先試探著嚐了一口青菜,那道菜看起來五顏六色的,她本以為那麽花哨的菜一定不會太好吃,可是放在嘴裏才發覺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
“這道菜一共由七種不同的蔬菜組成,它們又正好有七種顏色,而且都切成了絲,所以我就給它取名叫七色玄月。”歐陽雪夜說。
他並不動筷子,而是拖著腮看著夏秋,他不由地想他的兒子歐陽小冷正是和她同樣的年紀,若是能夠和他還有然素素一起坐下來吃頓飯該有多好。他早就猜到眼前的少女和兒子歐陽小冷之間絕非隻是血盟締約者那麽簡單的關係,她提起他的名字時眼中所閃爍的光芒,他也曾在自己妻子然素素的眼中看見過。
夏秋又夾了塊兒肉放進口中,那肉肥而不膩,又有淡淡的花香,竟讓她想起奶奶做的菜了。
“你知道嗎?這是鹿肉!當然是一種很特殊的鹿。不知麋鹿仙在裏麵放了什麽,才會有花香呢!”歐陽雪夜邊說著邊轉向守在一旁的麋鹿仙,“麋鹿仙,它雖然不是用紫荊麋鹿做的,但好歹也是一種鹿啊,你做這道菜的時候不會覺得下不去手嗎?”
麋鹿仙淡淡一笑,眼睛卻好像在說:每次您不是都吃的很香嗎。
夏秋忍不住笑起來,歐陽雪夜的性格和歐陽小冷截然不同,其實早在看到他掛於廳堂裏的兩幅書法時她就有這種感覺,那兩句詩明明是不工整的,但放在一起卻又不失協調。他的性格很可能是自由奔放的,與歐陽小冷的壓抑與內斂恰恰相反。
吃過晚飯,歐陽雪夜邀請她和自己坐到平台上去,然後遞過來一個酒杯,給她倒上一杯酒說道:“賞月沒有美酒怎麽行啊?”
“我可以嗎……”夏秋還有些猶豫。
“妖界十二歲成年以後就可以飲酒了,在無量天界甚至連這樣的限製都沒有。這酒是青梅島上的亡魂釀的,味道雖然距離歐陽勇的藏酒差了不少,但和妖酒卻不相上下呢,你喝一口嚐嚐。”歐陽雪夜說完將自己的杯中酒一飲而盡。
夏秋也喝下一杯,這酒嚐起來甜絲絲的,讓她誤以為它的度數很低,誰知沒喝了幾杯她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早上她感覺到臉上和鼻子上有些冰涼,一睜眼發現是小梨白正在用鼻子觸碰她的臉,她已記不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回到房間裏的了,隻是這無量天界的酒即使喝到醉第二天也不會頭痛。
她走到樓下時,發現麋鹿仙已經在椅子上為她準備好了幾套衣服,簡單洗漱後她便按耐不住地朝屋外走去,想著歐陽雪夜今天會安排了怎樣的訓練給她。誰知道走到樓下以後,就被麋鹿仙按到椅子上去吃早飯,她問他歐陽雪夜去了哪裏,他隻是搖搖頭指了指遠方。
本以為吃過早飯後他就會回來的,誰知她無所事事地等到傍晚時分,他才騎著昨天的那匹玉色的駿馬歸來。而和他一起的還有無憂聖童,這兩個人一整晚都在喝酒聊天,根本沒留給她插話的機會。她也隻得無可奈何地回房間休息,想等第二天再說。
結果第二天的情況仍是如此,她實在閑來無事,就幫起麋鹿仙做些打掃的工作,他做飯時她就給他打打下手。她由心底裏喜歡起這個老仙人來,和他接觸的多了,她發現他拿手的又何止家務和廚藝這兩樣。原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他一針一線縫製的,上麵的圖案也是他親自繡上去的。
雖然與麋鹿仙一起度過的時光也非常有趣,但隨著時光的流逝,夏秋卻越來越擔心起自己的處境來。其實她又怎麽能不擔心呢?她的身體正一點點被其他靈魂所占據,生命也因此在被不斷吞噬著,而那些不明來路身著白鬥篷的敵人也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再次出現並對她發起攻擊,還有她究竟該如何才能通過那座瀑布形成的屏障……可為什麽歐陽雪夜就一點兒都不著急呢。
五天的時間不知不覺地便過去。到了第六天,她起的特別早,天還未亮她就爬起來等候歐陽雪夜,這次她無論如何都要把自己的緊迫感告訴給他。沒想到的是,這天歐陽雪夜起的卻很晚,他從樓梯上走下來,慵懶地打著哈欠,看見夏秋後抬起一隻手說:“早上好!怎麽起的這麽早啊?”
“我是特意在等著您的,我希望您能盡快開始對我的訓練,因為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夏秋直截了當地說。
聽了她的話,歐陽雪夜突然就精神起來,眯起眼睛笑了笑朝平台那邊走去,夏秋緊隨其後。他帶著她走到平台的邊緣處,還未等她再開口說話,就冷不防地將她一把推了下去。
她“啊!”地尖叫著從平台上墜下,心髒撲通撲通地簡直要從嘴巴裏跳出來,這裏距離紫雲下的地麵還有一段距離啊。她心想:這歐陽雪夜也太狠了點兒吧?!!自己不過是對他不夠嚴謹的態度有些小抱怨罷了,他也不用至我於死地啊。不過死在這無量天界裏會是種什麽感覺呢?存在於此的不都是些亡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