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的時候,何當歸也曾練過一些武功。不過那已經是她進了寧王府,得到朱權的寵愛之後,才跟寧王府的幾個門客學的。那時,為了更好地幫朱權打理“伍櫻閣”,她以二十歲的“高齡”開始學武,而且是從最基礎的馬步學起。
師父們礙著自己的身份,許多需要貼身傳授的武藝都省略了不教她,隻讓她自己抱著一堆書冊“自己意會”,告訴她如果“意會”不到的話就證明她的天資不夠,不適合習武。
這樣迷迷糊糊的學了幾年,好在五個教她時間最長的師父都是一等高手,傳授她的武功包羅萬象,幾乎全都是極上乘心法招式。再加上她每日堅持用金針給自己活血通絡,終於在五年後躋身於“二流武師”的行列,也能說一句“我會武功”了。
身為“二流武師”的她並不擅長與人打鬥,二十斤以上的武器完全舉不動,更耍不起來,隻能花拳繡腿的用一些七八斤的刀槍棍戟。不過她已經有了一些內力,也能偶爾像個高手一樣跳跳牆頭,走走屋頂。騎射技術也精進很多,經常在大寧和應天府之間的官道上晝夜奔馳,做一個盡職的伍櫻閣閣主的影子。
這一世,她想重新拾回武功,就算依然隻能練到“二流武師”的程度,也多一個防身的底牌。不過由於現在的身體又病又弱,所以還沒把練武的事放到日程上來。
身旁的大手傳來了綿綿不絕的真氣,讓她的身體非常舒暢,酥酥麻麻,暖暖漲漲的,前世也曾有人給她傳過真氣,卻從來沒有這麽舒適的感覺。
何當歸知道,真氣若傳給了不懂武功的人,會流進四肢和髒腑,最後分散成熱氣流失掉。但是如果傳給了懂得內功心法的人,那人就可以把真氣導進自己的經絡,最後收進丹田。
珍貴的真氣還在從手心流進來,此時不收,更待何時?
何當歸當下凝神靜氣,意守丹田,把分散在四肢中的真氣悉數導進各大經脈,再漸漸聚集到丹田裏。如果稍微有些內功底子,來日裏,她再重習武功就事半功倍了,也不用從最基礎的馬步開始練起了。氣生精,精生神,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萬事萬物。
有了這一粒內力種子,以後她就可以通過打坐調息,生出更多屬於她自己的內力。到時,不論她是打算拿刀使棒,還是去攀牆飛躍,都能比前世初學武功的時候輕鬆好幾倍。
半柱香之後,得到了一點便宜的何當歸又不禁貪心地想,雖然一粒種子也能發芽,不過多來一些種子……換了誰都不會拒絕的嘛。於是,她也不掙開那隻握著自己的大手,繼續默默地享用對方送來的好處。
陸江北與小小的佳人緊靠著坐在床邊,心情就像是喝了一壇珍藏的老窖,整個人都飄然微醺,恍如夢境。
偷眼打量著那個觸手可及的女孩兒,她雙眼微合,呼吸輕淺,氣息中帶著絲絲縷縷的幽香,仿佛要透入他的骨髓一般。他終於在心底承認,喜歡上她的,已經不隻是段曉樓一個。
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女孩兒走進了自己的眼裏,讓自己再也不能移開目光?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女孩兒的麵容在自己的心裏越來越清晰,讓自己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有首詩說“恨不相逢未嫁時”,他以前讀到的時候是不以為意的,一時的意亂情迷就能保證一生的不離不棄麽,就算未嫁前遇上又如何。可是現在,他多想寫一句“恨不相逢未娶時”。
段曉樓可以風風火火地下山張羅彩禮,可以笑嘻嘻地跑去央求耿大人和自己為他說一個媒,可以為了給這女孩兒取一件禦寒的鬥篷而飛簷走壁,更可以親手為她穿衣係帶……段曉樓做的都是自己也想做的事。可是,自己已經有正妻了。
因為承了他的真氣,她吹彈可破的肌膚上有一層自然的淡粉。烏黑的發鬢膩纏在淡粉的小臉之側,發梢還帶著幾滴晶瑩的水珠,讓人想幫她拭幹。一滴雨水緩緩滑落,順著那淺藍的領口,落下去消失不見。他這才注意到,她的藍色褙子半濕了,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纖細,像是一朵秋風裏的海棠花,臨風欲碎。
陸江北多想把她攬進懷裏,可是,他已有正妻,又有誰舍得委屈這樣一個女孩兒為妾室。
陸江北雖然知道,自己的內力不像高絕和蔣毅那樣霸道,但仍然很怕真氣傳得太快,會灼傷這個海棠花似的女孩兒,因此把傳送的速度放到最慢。
殊不知,何當歸不但不怕他來的快,還巴不得能多來一些。
對她這種低手而言,每一滴真氣都和鮮血一樣珍貴。而對他這類高高手而言,消耗掉的真氣隻要吃幾頓飯,睡幾天覺,最多再調息上兩回,就能恢複如初,甚至更進一步。好吧,雖然她剛剛拒絕了親事,又拒絕了銀子,一副要劃清界限的樣子,現在又暗中偷吃人家的真氣,稍微顯得無恥了一點……可誰讓他自己送上門來呢。
就這樣,兩個想法南轅北轍的人沉默地依靠在一起。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個半時辰……兩個半時辰,最後雨也停了,正午的大太陽也出來了。何當歸終於良心發現,覺得自己搶真氣搶的太過分了一點,主動抽回了自己的手。陸江北也默默收回了手,坐在床邊略作調息。
何當歸走到門外,開始感覺到一點尷尬和不自在,隻因她剛才太過專心地梳理真氣,沒有什麽時間概念,竟然不知不覺中就到中午了……真靜打水怎麽還沒回來?還是真靜已經回來過,看見他們兩個手牽手地靠在一起,就把她嚇跑了?
看了一眼正在收功的陸江北,何當歸想打探一下,他對於她把真氣收為己用的事知不知情,她隱約記得有位師父說過,某些頂級高手的六識通神,能察覺到任何細微氣息的流轉變化。
恰好此時,陸江北也抬起頭看過來,一雙墨玉般溫潤的瞳仁,溫柔如水,含著一絲清泉蕩漾的笑意,她便覺得自己的任何問題都問不出口了。
把陸江北送到院門口,何當歸致歉道:“請轉告段公子,抱歉讓他失望了,我不是他的良配。”
陸江北搖頭道:“這話你要自己去對他說,而且恕我直言,他絕不隻是失望這麽簡單……我看得出,向你提親的事他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誌在必得,我與他相識多年,從未見他對任何女子這般動情。”
何當歸默然了。
“何小姐,陸某有一言相勸,”陸江北看定了何當歸,柔聲說,“一個女子不管多麽聰明多麽好強,終歸要尋一個歸宿。現在你不喜歡曉樓,隻是你了解他不深。當你冷了,累了,倦了的時候,他是值得依靠的,沒有女子會拒絕這樣一個男人。嫁到了段家,你會過上不一樣的生活,他會為你遮風擋雨。”
何當歸垂下了頭,悶悶地回答:“我哪也不去,就要回羅家。”眸心凝注地麵,她要報仇,一定要報仇。
陸江北雙眼有些失神,不自覺做出一個抬手去攬人的動作。隻是在將要碰到那個小人兒的時候,他的眼睛重回了清明,慢慢握掌成拳,收回袖裏。
送走了陸江北,何當歸對著院子裏的枯槐樹默默出了一會兒神,然後轉身回房做飯。之前,看見了那滿盒子的銀票和契書,她突然想到,自己現在連一文錢都沒有。等回到羅家之後,她的活動範圍變得很窄,做什麽都會受到限製,想出門掙錢就更不易了。
所以,一定要在回羅家之前掙點錢,何當歸陷入了沉思。
飯快做好的時候,真靜從外麵蹦蹦跳跳地走進來,嘴角笑得幾乎拉到了耳根。
何當歸白了她一眼:“傻妞妞,笑什麽呢你?整個早晨你都跑哪兒去啦,還有你打的水呢?”
真靜擺手笑道:“別管什麽水了,小逸,羅家派人來接你了!”
何當歸微微一顫,手中的湯勺“啪嗒”落進了鍋裏。
真靜奇怪地看著她:“你能回家了呀,怎麽你看上去不高興?”何當歸剛要說話,就見真珠快步走進屋來,手裏拎著一個小袋子。
真珠笑問:“恭喜妹妹,你收拾好行囊了嗎?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
何當歸猶豫一下,說:“姐姐來得正好,我想請姐姐去見一趟羅家的人,告訴他們我不走,讓他們回去吧。”
真珠臉上略有訝色,而真靜則開始大呼小叫。安撫了真靜幾句,把她支去做飯,何當歸拉住真珠的手一通低聲密語,最後真珠點點頭離去。
真靜還是沉浸在剛才的疑惑裏,連聲對何當歸發問:“小逸,你不是很想你娘,回了家不就能見到她了嗎?是不是因為你家的人對你很壞,所以你不想回去了?”
何當歸微笑道:“我怎麽舍得不回去呢,我想念他們每一個人。隻是為了能更好的回去,我要做些準備,而且道觀這裏還有兩件沒做完的事。”
真靜再追問下去,何當歸隻說讓真靜拭目以待。於是,兩人開始擺盤吃午飯。
因為她們的鍋碗和食材都很簡單,所以午餐隻有糙米粥和芨芨草拌飯。真靜有些抱歉地看一眼何當歸,對方身為千金小姐,不但要親自下廚,還要吃這麽粗糙的食物。並且,這些鍋勺和糧食也不是道觀供給的,而是大師姐自己出錢買的,因為這個事,還有人用難聽的話擠兌大師姐。
自從真靜搬來東廂和何當歸同住後,廚房做飯從來都沒有東廂的一份。前幾日,真靜拎著提籃去廚房討過兩三回午飯,都是空著去空著回來,之後何當歸就不讓真靜去了。道姑飯堂那邊,也不讓真靜領本來屬於她的大鍋飯菜,因此真靜自己也是餓肚子的,無法像前世那樣省下自己的食物接濟給何當歸。
何當歸心裏也有點奇怪,因為她記得前世的時候,雖然不少道姑怨恨自己讓道觀少賺了一百五十兩銀子,但在明麵上,她們也不曾做得這樣過分。每天的早飯和午飯的兩頓,還是能填飽肚子的。可何當歸不知道,隻因為她與錦衣衛看起來相熟,讓許多暗自仰慕錦衣衛的道姑們記恨上了,一心覺得是何當歸擋了她們的路。她們不給何當歸送毒藥拌飯,已經是念在出家人的大慈大悲了。
不過,對經曆過一場生死的何當歸而言,不覺得吃野菜有什麽難以忍受的,反而津津有味地咀嚼著芨芨草拌飯,自誇做飯手藝佳。
何當歸笑著跟真靜說,明天吧,明天請她去群賢樓吃紅燒獅子頭和蘇味烤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