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當歸麵上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何阜有多少家產呢?風公子你怎麽有本事把它送給我呢?”
常諾微微一笑,說:“我的字是舟逝,何家妹妹你以後就喚我舟逝吧,隻盼你為我謹守住這個秘密,我不是真正風揚的事,你切不可跟任何人提起來。”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舟逝,嗬,好名字,”何當歸輕笑了一聲,“可惜跟你的人相差十萬八千裏,像你這樣翻江倒海的人物,叫個‘江海’才恰如其分吧。至於你的秘密,你根本不必擔心我會泄露出去,一則,從各種意義上講,你都比我強,你掌握著更多關於我的秘密,安插眼線監視著我的生活,你本人又有讓我望而生畏的高強武功,我怎麽敢揭穿你的底細呢?二則,你易容改扮成風揚多年,風家上下沒一個人質疑你的真偽,我一個外人又有什麽立場多嘴呢?誰會相信,誰敢相信?活靈活現的人皮麵具,在普通人眼中跟神話故事都沒什麽區別了。”
常諾點點頭:“分析得很有道理,我還能沒想的這樣透徹,不過何家妹妹,你把我給你派去的保鏢叫做‘眼線’就有點難聽了,我的確在你周圍放了四個人,可是他們的第一任務不是給我打小報告,而是保護你。你經常溜出羅府,有時又善心發作,仿佛不救人就難受一般,徒給你二舅母孫氏留下陷害你的把柄,你難道沒察覺出有人在暗中助你嗎?丫頭,你的朋友不隻有潘景陽,我也是你的朋友。”
自從他的麵具裂開了幾道痕隙,他的真實靈魂仿佛就從這道小痕隙中透出來,跟風揚的精明幹練不同,真實的常諾沉穩內斂,沒了前兩年扮風揚時的新鮮有趣,如今的常諾卸下風揚麵具的時候,除了疲憊就是苦惱。當年,他曾答應幫真正的風揚報仇,殺了他的嫡母風夫人。據真風揚臨死前透露說,他已經查清,殺了他親生母親和派人刺殺他的人,全都是那個刻薄寡恩的風夫人孔氏。
然而在風家幾年住下來,常諾一不小心喜歡上了孔氏的女兒——他名義上的十一妹。現在,他既下不了手去殺孔氏,又不能恢複他常府少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娶十一妹為妻,因為他和王爺在漕幫的部署剛剛完畢,現在正是收網和打撈勝利果實的時候,他怎麽能給王爺拖後腿呢?可是,眼見著十一妹一天天長大,時常會有媒人上門說親,他心中就又焦急又惱火。而十一妹以為他是她的親哥哥,雖然對他暗生情愫,卻不敢講出口來,還時常為他身邊打轉的各色女子而吃醋,兩個人的關係就這樣時好時壞的僵持著。
今晚來找何當歸之前。常諾和十一妹又吵了一架,帶著一肚子火氣來到羅家,因此,從一開始麵對何當歸的時候就有一點撒氣的意思。沒想到一晚上折騰下來,他的氣沒撒出去,還給何當歸輸氣輸到體力不支,現在更是一時大意被她揭穿了他不是真正風揚的秘密,真是失策。幸虧沒讓她看到他的真實麵孔,否則,為了守住這個秘密,不把常府牽扯進王爺的皇位之爭中去,他將不得不殺死這個聰明得可怕的少女,不管王爺有多喜歡她。
何當歸巧笑嫣然,仿佛渾然不知剛剛她差一點就要去鬼門關報道了,依然玩著她的“洗顏水”瓷瓶,曼聲道:“如此說來,我還要感謝舟逝你在暗中幫我嘍?其實我口中的‘眼線’並不是貶義的,而是實事求是的說,不管那四個人幫過我多少,他們的主子都是你。今日你我關係交好,他們四個就幫我,他日你我反目,他們說不定會拿著刀斧來殺我。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個道理你一定懂得吧?”居然有四顆釘子?她在心中過濾著那些疑似眼線的人選,可一時卻想不到有什麽可疑之人。
常諾運功衝擊著被何當歸封住的幾道腿上的大穴,在他的周圍帶起一陣煙塵,等煙塵散去之後,常諾方答道:“我理解你的感受,不過那些人暫時不能撤走,隻要你不跟我反目,他們就永遠是你的保鏢,而且是最忠心的死士。”
隻要不反目成仇?隻要乖乖聽他的話?何當歸有些氣悶,聽對方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她猜他一定是徹底解開了穴道,不再受她的鉗製了。果然,隻見他伸了個懶腰,然後大字型躺在地上,望著上方的夜空說:“你的小字是清逸,既然你叫我舟逝,那麽禮尚往來,以後我就叫你清逸吧。清逸,我的條件跟被封住穴道時講的一樣,你陪王爺十天,我把何阜名下的所有家產都暗中轉給你,如何?那些都是令堂給他的東西,你一定很想收回來吧。”
何當歸轉動著手中的小瓶垂首考慮,一時不防,小瓶的瓶塞掉到地上,常諾立刻發現,那瓶塞不想她說得那麽“緊”,而且裏麵盛得明顯不是“洗顏水”,而是一種粉末狀的藥品,
常諾抬手奪過小瓶看,又聞又嚐了半晌,然後把瓶子還給何當歸,問:“這是什麽東西?嚐起來甜甜的,原來你是在嚇唬我,你根本沒有洗顏水對吧?”
何當歸撿起地上的瓶塞蓋回去,微微一笑道:“洗顏水我倒是有不少,可是不曾隨身攜帶,沒想到舟逝兄你這麽好騙,一下子就上了我的當,不過我們好像也沒有在你中招期間簽訂什麽不平等條約吧。”她把藥瓶收回袖籠中,開心地看向對方說,“至於你吃的這瓶藥,是我新調配的一種療效絕佳的壯陽散,我正發愁如何才能找個人幫我試試這藥的藥效如何,沒想到舟逝你自己主動吃了,等過一段時日,你有了什麽感想可以告訴我。”
“壯、陽、藥?!”常諾麵具下的臉色變綠,“你一個小女兒家怎麽隨身攜帶壯陽藥?為什麽壯陽藥的瓶子上寫著什麽‘滴滴香濃’的字樣?”他雖然知道何當歸開了一家賣壯陽藥的全濟堂,可是一見到這個清麗脫俗的少女本人,又有誰會把她和什麽壯陽藥聯係在一起。可惡,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吃下豌豆粒大的一點藥散,竟然不加阻止!這是對他方才那些不遜言行的回敬嗎?
何當歸欣賞著他的表情,忍不住撲哧一笑:“瓶身上的字是青兒一時好玩寫上去的,沒想到隻靠四個字,就引得舟逝你亂吃東西,真是抱歉。”她從袖中重新掏出藥瓶,把整瓶藥都塞進他的手中,安慰他說,“我這瓶是補益的壯陽藥,不是上火的春藥,吃一口兩口也不是立刻就見效的,你不必如此排斥,這藥送給你帶回去慢慢吃吧,不過記得把食用後的效果記錄下來捎給我,這瓶藥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好了,旁的咱們也不必贅言了,我答應你陪寧王十天,可我要求這十天裏你也必須在場,而且全程陪伴。”藥瓶從袖中一收,一取,已然換成了另一瓶藥,而對方並未注意到這一點。
常諾手中握著盛著壯陽藥的藥瓶,像抓著一個燙手的山芋,拿也不是,丟也不是,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別家小姐贈給的禮物,更是他生平第一次見到有人送禮能光明正大的送壯陽藥……話說,他的樣子看起來外強中幹,需要吃壯陽藥麽……
如此糾結了一會兒,他方問:“為什麽要讓我陪著你陪伴王爺?他不會喜歡的。”
何當歸聳肩:“他跟你一樣有個壞毛病,喜歡點別人的穴道,然後擺出一副要為所欲為的架勢嚇唬人,而我一個小女子又不是咬人的獅子老虎,你們動不動就點穴讓我很困擾。”
常諾聞言考慮了一刻,保證道:“以後我不點你穴就是了,至於王爺那裏,等他到了揚州之後我去跟他說說,讓他不要點你穴道,也盡量守著男女大防,跟你保持一定距離的和諧相處,行不行?”
何當歸點頭笑道:“舟逝你真是善解人意,那就先這麽說定了。現在,我倒是很有興趣聽一聽何阜的家產和他家裏人的事,你能詳細跟我講講嗎?何阜他犯的不是普通的醉酒傷人案嗎?再加上他是官身,應該不用判刑一年這麽長吧?怎會丟了官職,又抄沒了家產呢?”
常諾娓娓道來:“何阜是在鬧市中醉酒傷人,當時有兩位禦史大人正便服逛街,目睹了何阜的囂張行徑,立即感到深惡痛絕,回去後就雙雙上本參了何阜。你知道的,皇帝最恨貪官惡霸,而那何阜官職不大,官威卻不小,在他的那個圈子裏早就不得人心,又有幾個人站出來說他的壞話,所以皇帝當場就給他加了五倍的刑罰,兩個月的監禁變成一年,原本的官階降級也變成了革職去官。”
何當歸問:“那家產呢?隻有貪官才會被抄家,何阜入的是清水衙門,油水欠缺,他想貪也無從貪起吧?”
常諾點點頭:“一開始確實沒人能找到他貪汙的證據,皇帝雖然想要嚴處像何阜這樣的不法官員,可也不能胡亂給人定罪名。僵持之間,錦衣衛的陸江北卻突然拿出了何阜昔年盤剝下層小官吏的證據,讓皇帝一下子有了抄沒何阜家產的借口,水到渠成的辦成了此事。”
“陸大人?”何當歸聽到這個名字,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陸江北本人的麵孔,而是朱權化名的寧淵扮成的六成像陸江北的臉。雖然有時候她去向高絕討教武功,也能從他口中聽到“陸江北”這個名字,可是畢竟已三年多不見,三年之前接觸也寥寥,因此對他的印象已稍有模糊了。
提起此事來,常諾也感覺有些奇怪,他略有裂痕的俊顏上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半自語地說著:“陸江北乃皇帝心腹,眼裏瞄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吏的行為是否有過失,那何阜一個八品芝麻官,在偌大的京城中,像他這樣的小官多如牛毛,而陸江北居然在三年前就盯上了他,把他的條條罪狀都摸得一清二楚,真是不可思議。我猜,陸江北要麽就是一個未卜先知的半仙,幾年前就知道何阜的案子要鬧到皇帝麵前,要麽……就是他與何阜私下裏有仇怨,早就盤算著要辦何阜,隻是被兩個禦史搶了先,於是他就拿出手頭的證據,順水推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