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心裏有氣,腳下帶風,他馬不停蹄地從平山村趕回,原想著可以和雪見好好說會心裏話,誰知道剛到徐家,便看到麽妹和小桃正接了內院門口處那幾個大箱籠,然後隱約間就有嘰嘰喳喳的笑鬧聲傳過來。隨便找了個下人一問,知道今天雪見有客來訪,看著那幾個箱籠,不知怎地,周博突然就想到了白逸天說的話——那火堆裏未燒盡的織雲錦。
周博何等聰明,豈能猜不出來這來人,便是正主!宵想別人家的娘子,能是什麽好東西!
他知道雪見的這幾個丫頭都不待見他,就算當麵遇到,也不會主動的行個禮,所以他在門口處沉聲道:“大少奶奶身邊,不用留人伺候的嗎?”
小桃扭頭見周博站在院門口,手裏正把馬鞭遞到多福手中,還不等她開口,就聽他又道:“還是說,這些破爛玩意兒,竟比大少奶奶還重要?”
“瞧周大少爺說的,我們是那樣的人嗎?”小桃聽了這話,心底升起無名的火來,也懶得再翻臉,丟下手裏的東西道,“我們就是為了守住門口,可別讓什麽存了害人之心的人,再混進去!”
周博沒想到自己的話,連小桃這等丫頭,也敢反駁了,一時間氣得都語塞起來,低著頭壓了一口氣,這才道:“有時間給大少奶奶收拾東西,準備搬回周宅,才是正經事。”
其實小桃說完剛才那番話,自己也嚇了一跳,她以前在周家時,因為心直口快,所以經常被杜媽罵,弄得都不敢多說話了。後來隨著雪見出來後,心情才漸漸開朗起來,恢複了快言快語的本性。現在被周博一訓,差點被嚇回原形。
不過此時,麽妹可是在她旁邊站了起來,她板著小臉,小聲說:“娘子可沒說過讓我們收拾東西!別人說的,都不好使!”
周博沒說話,隻是冷冷地盯著麽妹看著,麽妹一會就嚇得臉色發白,手也哆嗦起來。周博沒再理她們,轉過內院門口,便看到雪見不知死活的轉了一個圈,周博吃了一驚,顧不得理雪見麵前的男人,急忙躥過去,抱起了雪見,怒道:“傻丫頭,你這是又瘋了吧?有日子沒挨罵,皮癢了,是吧?”
“大郎,快……放我下來,成何樣子?”雪見臉上羞紅,她指了指身後的南穀波,也沒抬頭,隻小聲道:“那位爺,可是來自京城的定國公世子爺呢。”
周博抱著雪見向屋內走去,還冷著臉罵道:“你就不能消停些?等我回來再下床不遲!等……你就等著我收拾你吧!”卻是忙著隻顧罵雪見,基本上無視了這個風度翩翩的世子爺。
小梅早白了一張臉,這是天雷要對上地火嗎?她在心裏一個勁的念叨著:“這可咋辦啊,咋辦啊……”
麽妹早一溜煙的跑了過來,在南穀波身邊轉著,小聲道:“這個人,就是周大少爺。”
南穀波溫和地對麽妹笑笑,邊隨著他們二人向屋內走,邊不在意地問道:“麽妹,今天的禮物,你可喜歡?”
“還沒看完呢。”麽妹撇撇嘴,又小聲爆料,“大少爺說讓我們進來幫娘子收拾東西,讓娘子搬回周家去呢。”
“你們娘子剛剛可以下床,怎麽能夠來回搬來搬去?”南穀波也小聲道,見麽妹癟著嘴看著自己,於是歎口氣,“你們娘子的身體狀況,徐太醫最是熟悉吧。”
“對呀,對呀!還是世子爺說的有道理!”麽妹幹脆停住腳步,衝小桃招招手道:“小桃姐姐,你先跟著進去吧,我,我去告訴老爺去!”
南穀波微笑著看著麽妹轉向跑開,不慌不忙地跟著大家走進廳內。和她身邊的那個男人相比,南穀波自然知道自己的優勢在什麽地方。單純善良的雪見,如果不是……,她怎麽會委身於這樣的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
周博把雪見放下,先是細細看了一下雪見的氣色,這才眉頭舒展開來,又讓小梅去取了蓋毯來,蓋住雪見的肚子,這才淡淡的一施禮,道:“喔,世子爺!恕草民剛才不方便行禮,還望這位世子爺多多包……”
周博沒有誠意的話還沒說完,南穀波就打了個哈欠,淡淡一笑:“本世子和雪見娘子相識已久,沒有那麽多的禮節。”
雪見接過小梅手裏的毛巾擦了擦手,才笑眯眯道:“難得世子爺日理萬機之際,還能撥冗前來看望雪見,雪見心中惶恐。”
雪見一句話,徹底驚倒一屋人。她什麽時候,學會這樣文縐縐的說話?讓人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周博懶得罵他,皺著眉頭道:“好好說話。”
其實不用他說,就是雪凶自己,也是被自己嚇得本能的汗毛一激靈,現在才慢慢平伏下來。
這麽一打岔,南穀波就皺了皺眉頭,他沒有想到周博這等無知的商人,隻不過雪見一句話,就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雪見以往在家,果然是可憐的。他衝著周博一笑:“雪見娘子說話一向溫婉有禮,依本世子看,並無不是之處。”
雪見就此也無語起來,她的原意,還要這樣縐下去才好,可惜肚子裏搜肝刮肚,也沒想起來文言文,於是趕緊賠笑道:“世子爺過獎了,其實,雪見就是一個無知的丫頭——嗯,無知的小娘子,當不得世子爺這樣誇獎。”
南穀波心裏覺得十分不舒服,當年的紫心,就是這樣小心謹慎的活著,一直到……,他緩緩的露出來和煦的笑容,垂下的拳頭卻是握得緊緊的。
周博眼角早斜到他的拳頭,雖然並不十分清楚是怎麽回事,但見到他生氣,自己心裏就爽到不行。
小梅戰戰兢兢的走過來,衝著雪見小聲道:“娘子,該喝藥了。”
雪見被她說得一怔,但隨即苦著臉又道:“我這不是可以起身了嗎?怎麽還用喝藥呀,是藥三分……”沒再往下說,怕被徐從安聽到罵死。
周博壓根兒沒管她說些什麽,滿臉不悅地過來,直接把碗接過來,一勺一勺的逼著她喝了下去。
紫心是最怕苦的,南穀波再也無法忍受,沉聲說:“這藥這麽苦,你讓雪見慢些喝,小心嗆到。”
“沒事,哪裏有那麽多的講究?”周博冷冷一句,“周某平時都是這麽灌她的,不灌她,她哪裏肯好好喝藥?”你一個外人,我自己婆娘如何喝藥,都要問過你不成?
見她喝完,又胡亂拿毛巾幫她拭了嘴角。小梅和他本是配合慣的,此刻看了南穀波鐵青的臉色一眼,很快的準備出來蜜餞果子,見雪見喝完,過來幫忙給她端到麵前。
這邊正在吃著蜜餞,有人挑簾子進屋,雪見抬眼一看,就差點兒把嘴裏的蜜餞噴出來,還好被她努力忍住,強咽了下去。
來的便是徐從安和麽妹,麽妹撅著嘴,但還是固執地拉著徐從安,徐從安則滿臉的不耐煩,麽妹正是長個兒的時候,身子越來越高挑,她走得又快,徐從安被她拉得差點摔進來。
雪見等人何曾見過徐從安如此狼狽?他一張老臉都漲得通紅,胡子也一翹一翹的,顯來是氣瘋了。
“麽妹,你……你這是成何體統!小梅,快讓義父坐下,順順氣。”雪見沒好意思罵得太直白,隻能迂回含蓄地說道。
“嗯,大少爺說讓俺……我們收拾東西,說讓娘子回周家去,麽妹請老爺過來評評理,娘子現在的身體能不能來回的挪地方!”麽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雖然知道自己是魯莽了些,但一切都是為了娘子著想,並沒有什麽不妥之處,於是就抬起頭來,衝雪見笑了笑,“娘子,你也是不想搬的吧?”
“誰說現在就要搬呢?”雪見輕輕笑了。
周博抬手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這才說:“是我說的!”
“哦!”南穀波點頭道:“那雪見娘子可得小心身子才是,這剛剛可以下床,就要到處奔波,你們幾個丫頭可得長點心,別人不知道愛惜你們娘子的身子,你們就得多費心才是。”
雪見翻了個白眼,心道,這世子爺看著一向都是溫柔無害的,實際上果然如自己所料,比周博汪從寒還要腹黑精明,自己借力打力,還真是選對了人手。
雖然幾個丫頭都對南穀波的評價很好,但是雪見一直都不是很放心這位爺。這位爺和自己的前身,到底有著怎樣的牽扯和糾葛,才會讓他對著自己這樣一個已為人妻又即將成為人母的小女子如此上心?別跟我說什麽海枯石爛那一套,這是古代,這一位還是高高在上的世子!
所以雪見笑得一臉誠懇地說:“謝謝世子爺關心。其實雪見也是整日的悶在房間裏,早就盼著可以出去略動一動才好。雪見本不是什麽金枝玉葉,勞作慣了的人,並沒有那麽嬌氣。”
南穀波的眼神閃了閃,也沒有說旁的,隻柔聲道:“原來是這樣,那是本世子多慮了。不過,雪見娘子可得多注意,畢竟是雙身子的人,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孩子考慮。這奔波尚是小事,防著些天災人禍的,才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