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見醒來時,天隻是微微亮。
她其實是聽見周博輕手輕腳的走出去了,隻是假裝沒醒的樣子。還聽到周博跟門口的小杏悄聲道:“過半個時辰,你再進去伺候吧。”
前幾天,剛剛送走了小桃,親事自然是回東勝村去辦的,雪見現在的情況,也不能過去了。生子和小桃,很認真的過來磕了頭,這才一家子快快樂樂的回去,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這事情讓所有周家的下人們都有了一個認知,那就是一心一意跟著主子,一定會有好的前景,所以現在個個幹勁十足,忠心耿耿。
自從小梨回了平山村,小桃嫁去東勝村。杜嬸忙著培訓新人,周博便把小杏重新送回雪見身邊,充了大丫頭。小杏雖然不如小梅有心機,不如小梨細致,但她總是不聲不響,又穩穩當當的,讓周博和雪見很是放心。
“是,大少爺。”小杏嘴上答應著,但並沒有離開門口。今天她值早班,萬一大少奶奶起得早些,叫人的時候無人聽見,可是不行。
從睜開眼她一直沒動,隻是靜靜躺在那兒。頭頂是海棠紅紗帳,映著晨光,仿佛有一層淡淡的紅光泛起。她每日其實並沒有什麽事情可做,早晨沒起時,便拚命想些有的沒的遊戲或者棋牌樂,好娛樂大家,也娛樂自己。南穀波仍然每天和白逸天準時來,來了公沒有多和雪見說話,反而興致勃勃的玩著雪見弄出來的各種棋牌樂和遊戲。雪見猜不透他的目的,所以就懶得再猜。
晚上,她也試著把話題轉到南穀波身上,但周博陰陽怪氣的態度,更讓人氣悶。
“難道我身上竟然隱藏著什麽藏寶圖?絕世秘籍?稀世珍寶?而我偏偏不自知?”她唇角含笑,帶著一絲試探問周博,其實更多是閑的無事當笑話猜給自己玩。
周博自然冷笑連連:“說起來還真是有可能,這位世子爺隻聽說過傻子,畢竟沒有機會見到如此傻得徹底的,就過來看個明白,看看你到底可以傻到什麽地步!”
雪見氣結,“你才傻,你們全家都是傻子!”雖然明知道周博這人嘴毒腹黑,遠非她這個層次的人可比,但還是忍不住要以雞蛋碰石頭,“雪見倒是很奇怪,周家大少爺,怎麽偏偏就喜歡守著我這樣的傻子?”
“不過是閑著無聊而已。”周博麵不改色,又道:“省得你去禍害善良百姓,就讓我委屈自己也好過委屈了別人吧。”
聊天總是以雪見這樣的完敗結束,雪見從開始到現在,鬥嘴都不是周博的對手,一直都是,這是穿越女的恥辱!她邊恨恨的想著,邊望著旁邊隔開十幾步,屋角處是一個火盆,春寒還是會傷人,雪見是孕婦,自然不能早撤。
雪見算是想明白了,她上輩子嘴拙,這輩子仍然不靈光,也就這樣了。不是對手太強悍,而是自己太無能,語言無能,她是英文係的,敢不敢跟她試著用英文對罵?敢不敢?
是的,上一世,她就是因為怕給語言組織能力缺乏,所以勇敢的選擇了英語,她一直都有一個偉大的理想,如果我和中國人打架,我就用英文;如果和外國人打架,我就用國語。可惜——
蠟燭肯定是燃了一夜的,此時還發著微微的光,不過沒一會,焰頭猛的跳了下,迸發出幾個火花,便慢慢暗了下去。雪見還是沒有動,一時舍不得滿室的溫婉微光,以前恨不得天天可以宅在家裏,如今算是心願得償嗎?
周博那夜言之鑿鑿的話,不由自主地在她耳邊環繞,“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雪見多想可以看到他的內心深處,周博,你真的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嗎?我要的是跨躍幾千年的代溝,我要的是人與人之間真正的尊重與平等,我要的是心與心之間最坦誠的溝通,這些,你真的懂嗎?你真的願意嗎?
前一世的人們,都更願意對燈發誓。她好怕,怕周博的誓言,是對著蠟燭而發。
正想得出神,周博卻已晨練回來,看到她沒像平時一樣起床,心裏一緊,過來坐在床邊,摸著她的額頭,看看她神色還好,低聲問:“怎麽?不舒服嗎?”
雪見愣愣地望著他,離得這麽近,她能看清他嗎?她能再一次相信他嗎?
雪見的眼神迷朦,帶著不確定,沒有安全感。對上她這樣的眼神,就會讓周博心痛得要命。
自己要怎麽做,才能讓她信任自己?自己要怎麽做,才能給她安全感?自己要怎麽做,才能回到從前?
“沒有,隻是起晚了。”還是雪見先回過神來,她搖搖頭說過,但仍然不動。不知道是不是身子越發的笨了,她現在懶得很。
周博不喜歡她這種敷衍的笑容,她說過,有些事情,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他不要她這樣想,他會努力,很努力的自己重新回到她的心裏。
於是,周博笑了笑,把手一收,將她摟起來,低聲道:“要不要為夫來替娘子更衣?”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周博相信!
雪見一見周博那亮晶晶的眼睛,便知道他在想什麽,瞪他一眼,偷偷擰了他一把,便提高聲音,“小杏,進來吧。”
一直在門口等著的小杏馬上目不斜視地走了進來,雖說娘子全無架子,可是大少爺可是麵冷腹黑,不得不小心應付。
雖說闔府上下最近一直風平浪靜,可小杏心中卻有些不安,那個柳家小姐的事,不可能這樣無聲無息的過去吧?當然,這種事情,自然不是她這樣的丫頭可以參與的。
雪見自然不知道小杏如此敏感,她見周博獨猶自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肚子,還不肯讓開地方,便推了周博一下,黑著臉說上一句:“快起來吧,義父還等著咱們吃早飯呢。”
周博聞言一笑,連忙點頭,又趁著小杏回身的功夫,湊過去輕輕的吻了雪見的唇角,低聲道:“娘子,全聽你的。”
雪見用眼神化作利劍向他刺去,周博哈哈笑著,起身走了出去。
“為夫在門口等你。”
……
一會功夫,洗漱完畢,周博和雪見去陪徐從安吃早飯。剛剛吃完,幾個婆子和丫頭還在收拾著,三個人正在一派歡欣熱熱鬧鬧地閑話聊天,白逸天和南穀波就準時準點的來到了。
其實私下裏,周博也問過白逸天關於南穀波的事,如今這世子爺也來安寧縣城一個月了,頗有要長待下去的意思。他到底是來做什麽的?白逸天也猜不出來,給汪從寒去過信,汪從寒也說並不知情,但信裏信外的意思,怎麽看著都仿佛和雪見有關?
然而汪從寒畢竟沒在,靠猜的也不知道實情,因此周博在白逸天的勸說下,也隻得隱忍了下來。
然而就算是這樣,對於這位從天而降的“爺”,即使沒有周尚義那“不靠譜”的定論,周博也很難喜歡起來。
他的來意不明,而且成天價的不是賞這個,就是獎那個,弄得一幹小丫頭們,見了他兩隻眼睛都冒著小桃心。就算知道自己沒可能被這位爺看中,但被這樣和氣的世子爺多看一眼,也會讓她們心花怒放。
白逸天興衝衝先說一句:“早知道你們這邊早飯如此之晚,我們索性就過來吃了。”
雪見和周圍人等都被這無恥驚得目瞪口呆。
“白公子說錯了。”雪見冷笑道:“這是我家晚飯吃早了才對。”
白逸天對著雪見心平氣和:“你平時總說什麽胎教什麽的,說謊話,不知道對胎教可好?”
“小梅,告訴廚房,”雪見懶洋洋地說道:“明天晚飯再早些才是。”
白逸天委屈了,不過幾頓飯,就把這富得流油的周家怕成這樣,他幽怨地看一眼周博:“博哥兒,你也不管管你家內人。”
到這時候,周博仿佛才看到白逸天進來,把手裏的茶碗放下來,想一想道:“這是內子娘家,本應該她說了算的。”
白逸天被逗笑,對南穀波道:“博哥兒這話說得有趣,好象不在徐家,就可以他說了算似的。”
雖說周博也覺得昨天老爹的話有些強詞奪理,但他早就看南穀波不順眼的很,現在更是怎麽看,怎麽厭煩。
南穀波卻根本沒在意過周博的態度,他笑著從身後的小湯手裏接過一個盒子,遞給小梅。
小梅伸手接過,過來拿給雪見,雪見見南穀波一臉的笑,不由好奇:“是什麽?”她也沒急著打開,用手晃了晃,裏麵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麽。
“你打開看看。”
雪見解開上麵的係帶,打開一看,先是眉頭一皺,仔細看了看後,然後驚訝的抬頭問道:“這是……這是……”
沉默片刻,她低聲道:“這麽貴重的禮物,雪見哪裏承受得起?”
周博扭頭看了一眼,也冷笑道:“如果娘子果真喜歡,咱們照原價送與世子爺銀子,也就是了。”
南穀波嗬嗬笑了兩聲道:“不過是些玩意兒,也值得周家大少爺當回子事。其實呢,就是我偶爾見到,覺得這樣的花型,需要伶俐的人才能配得上,於是便順手買了下來。”
雪見見周博一副狂吃醋的模樣,心裏不由一笑,但卻正色對南穀波道:“所謂無功不受祿,我一無才無德的後院婦人,確實是沒有接受此等貴物的理由。”
南穀波又嗬嗬笑了兩聲,道:“如果雪見娘子當真不喜歡,隨手扔掉便是。”
“你……”
“老爺,”門口有小廝傳話進來,“門口有一人求見,說是,說是定國公世子爺的側王妃!”